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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禁足君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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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风清手里拿着《嬉春图》折回书案后坐下,仔细将书册里里外外看过一回,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有心之人将此书送到她身边来定是有所企图,她也不必一心琢磨,到了它该发挥作用之时,背后之人定会让她明白其中奥秘。
如此一想,宁风情索性便将书册放在一边,认真批阅起宁如兰送来的奏本了。
莫看她近日明面上全在声色犬马的,私下里的朝政是半点也没放下。照例是让宁如兰将机要的拣选送来,其余不紧要的便由她自己做主批复发还。不过今日将辅政之权过了明路递到叶芷因手中,往后她这事便不用她费心了。
宁风清尚在沾沾自喜,便有流澜匆匆而来,“陛下,君……君后让人将凝辉殿侍君带走了。”
“出了什么事?他将人带去何处?”宁风清眉头轻蹙。
“应当是君后知道凝辉殿侍君用迷香一事所以这才将人带去执行司的。”
宫闱之中,擅用迷香乃是死罪,流澜想着宁风清近日偏宠此人,是以赶着来禀报。
“什么时候的事?”宁风清追问。
“不过一盏茶。”
宁风清又重新拿过一册奏本,神色淡淡,“不急。”
“是。”流澜满目疑惑却也只能候在一侧听候吩咐。
一炷香以后,宁风清将所有的奏本批完,抬头用御笔尾端敲了敲书案桌面,“这些都送回。起驾吧。”
“陛下这是要去执行司了?”流澜不确定的道。
“流澜,朕觉得你今日似乎有些迟钝啊!”宁风清绕过书案殿外行去,嘴上还揶揄着流澜。
“啊?”流澜一愣,忙小跑两步跟上,“奴婢愚钝,陛下恕罪。”
“行了,你是琢磨事情琢磨多了。一切按朕说的办便是。”
“奴婢知道了。”
流澜的确是心思重,宁风清一句话一个动作她也是要在心里过上两三回的,不是她逾越,这是她做奴婢的立身之举。不将主子的心情好坏摸透了,她又如何能稳坐这内官一职?
在她看来,宁风清看重慕容明怀,放在心尖上的是映疆,却又偏偏爱宠着之凌,近日那江州琴师宁风清也给了几分心思。她实在有些摸不准女皇陛下的喜好了。
一路向执行司去,流澜便埋头思量这些事,若宁风清知道连贴身的近侍也将自己当作了那好色纵欲之人不知会是喜是忧?
诚然,这也证明宁风清做戏做的好,足够掩人耳目。
此时已近傍晚,偶尔吹来徐徐凉风带着两分冷意,天边渐渐有那远去的雁影,周遭显露萧瑟。
愈近执行司那萧瑟的意味便愈浓,古来牢房总有冤魂常驻,此间自是不例外,宁风清正在思考是否要让之凌成为其中一员。
迈步进入执刑司,院里却十分静谧,全没有宁风清所设想的惨烈情形。
“怎么回事?人没在此处?”宁风清转头盯着流澜。
“奴婢这便去查探。”
正说着话,侧厅便有一人慌忙从转角现身,流澜上前呵住来人,“君后现下在何地?”
“拜见陛下,君后在后院主厅。”那侍人见着了宁风清,哆哆嗦嗦地行了礼。
由着那人领路,宁风清这才初次踏入执刑司后院。与前院处置犯事宫人之地不同,后院是惩处有位分的侍君之地,刑舍皆是单独建造,一小间一小间并列在一起,共有七间围成一圈,四周没有寻常的花木,光秃秃的,看着十分冰凉。
将才走近,最左侧的那间刑舍便传来压抑的喊叫声,细细一听,正是之凌的声音。
宁风清上前推开门,只见刑舍堂中矗立一座刑架,其上用铁链捆缚着一身血痕的之凌。再侧头瞧去,慕容明怀端坐于座椅之上,目光肃然。
屋中之人见着宁风清,一个个都收起那凶蛮之像,乖乖跪伏在地,瑟缩行礼。
慕容明怀则是不同,他是走近宁风清身前,这才躬身拜下,“请陛下圣安!”
宁风清顺手想要将人扶起,忽地转念一想,拂袖避开慕容明怀,急切走到刑架前,挥手劈断锁链将满是血迹的之凌搂在怀中。冷漠地开口质问,“朕倒是不知他是犯了什么事,君后要如此刑责于他?”
慕容明怀眼中一暗,垂首不知如何言语。倒是一旁的阿越气不过,上前两步,“陛下,侍君滥用迷香祸乱宫闱,殿下只是依律惩处而已……”
他话还没说完,宁风清便挥出一掌将人击倒在地,“主子说话,也有你这奴才插嘴的份?”
阿越跌在慕容明怀脚边,他方才如梦初醒般跪在宁风清跟前,“陛下恕罪,臣侍知错,还请您手下留情。”
“留情啊?明怀,凝辉殿一事知者甚少,你是如何得知?你能告诉朕吗?”
慕容明怀心上一慌,“陛……陛下,臣侍……”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凝辉殿的事?难道要他告诉陛下,是他的母亲在宫闱之中安了眼线供他驱使,让他把后宫牢牢抓在慕容家的手里?
不,不能说。即便母亲并未以此做什么恶事,但将手伸向后宫便是天大的错处。
“流澜,将这宫侍拖下去,杖责三十。”宁风清一脸担忧望着怀中的之凌,“君后善妒,禁足长信宫,无召不得出。你便好好想想吧!”
语毕,宁风清搂着怀中人疾步离开,期间再未瞧过慕容明怀一眼。
慕容明怀不知宁风清为何会如此震怒,他不敢细想,是因为他手伸得太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是因为他惩处了她宠爱的人?他料想是后者居多,毕竟宁风清的处置不算太重。可明明早些时候他处置汤泉宫宫侍时她也并未反对,为何如今到了这凝辉殿的便不同了?
慕容明怀满心慌张,跌在地上,眼眶通红却紧咬着唇不敢落下泪来。果然啊,母亲大人说得不错,喜新厌旧从来都是女人本色。对,一定是如此,一定是陛下已经厌倦他。
这不过才几个月的工夫,他的妻主就变了。再不是那宠他护他之人,这么快就要对自己的妻主失望他真的好心痛。想他前次回府还那般信誓旦旦反驳自己的母亲,如今便让他见识到了真切的背离,不甘心,他慕容明怀不甘心。
抬手抚了抚脸,慕容明怀起身掸去衣摆灰尘,他仰着头如来时一般离开。唯一不同的是,这离去之时多了几名押送他禁足的护卫。
凝辉殿内殿,之凌已被安置在床榻之上。宁风清将人放下便想离开,谁知袖摆却被榻上之人紧紧攥着。一直到御医验过伤,几针将人扎醒,之凌才松开手。
“故意抓着朕不放?”宁风清勾起唇角,亲手替之凌清理伤口,涂抹药膏。
之凌随之无力地弯了苍白的唇,“臣侍还以为陛下会任君后殿下打死臣侍的。”
手上动作不停,宁风清甚至更多了几分小心,“起初是这样想的,但说到底朕也有错。”
这话不假,若非她要做这一场戏,又怎么会要了他的清白,让他来受这场罪。但宁风清之所以如此狠心地对之凌,还有一重考量便是她对他还有所猜忌。她不信之凌那一番说辞便是全部,她不信他的背后无人支撑。
“陛下,臣侍错了,以后再不会动这样的歪心思。”之凌眼里泛着泪,伸手攀上宁风清的臂膀,“您原谅臣侍好不好?”
宁风清伸手揽着之凌的肩,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脖颈,“好了,躺下,还未上好药。”
“好,臣侍以后都乖乖听话。”
宁风清一直守在凝辉殿,直到午夜时分方才离开。她才将回到东梧宫,映疆便从窗外翻身入内。
他一身黑衣沾着一些露水的潮湿之气,靴边有一些湿润的黄泥,应是刚从宫外赶回。
“陛下,王净来报,她已经到了观崖城。”映疆将掌中密信奉于宁风清眼前,“现下可是要动手?”
“不急,还需一招,让北秦彻底失去戒心。”宁风清一目十行看过密信,起身到烛台边点燃信纸,任火舌吞噬成灰。
“可拖得越久,军备消耗便越多,东宁征战多时,怕是难以为继啊!”映疆担忧道。
宁风清回身,伸手取下映疆的面具,看着他满是疲惫的面容没再多言,“到偏殿歇一会儿,朕去给你做碗面。”
“陛下……”映疆不解。
“莫要多言。”
东梧宫没有小厨房,女皇用膳自然是御膳房全天值守准备,用不着小厨房。但她知道内侍歇脚的后舍里有小炉子,能热一热饭菜,东西也齐全。
当宁风清一身常衫到了院门前时,流澜正捧着一海碗埋头吃着饭。周围另有几名内侍,都是流澜的手下人。她们最先见着宁风清,一个个瞪着眼张着嘴满脸的不敢置信。听到哼哧哼哧的吃饭声响陡然一停,流澜自然也发觉不对,忙抬起头,她一见宁风清更是连嘴里的饭都喷出来一口。
瞧她们实在滑稽,宁风清不由得笑出声来,“你们吃,朕用小炉子煮碗面。”
听了这话,一群人噌地站起身,缩着头木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反应。
流澜到井边擦洗了嘴回来,让那些人捧着碗到外头大树下用饭去了,自己则帮宁风清燃起了炉子。眼见宁风清熟稔地使用着一切,她也识趣地没在跟前转悠,抱着碗也到外头树下吃饭去了。
不需多久,宁风清捧着热腾腾的面回到内殿,映疆已在软榻上睡熟了。不过就这几息脚步声,又将他惊醒。
“做好了?这么快?”映疆揉揉眼,“谢陛下。”
“阿疆,朕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事由着朕费心思便好,你见天忙着也劳累,朕是心疼你。”
宁风清看着映疆用心吃面心上一酸,自救下他的那天起就说要让他自在快活,如今这么些年过去,她还未实现她的承诺。
“能为陛下做事,臣侍心甘情愿。”映疆喝了一口面汤,扬起笑望着宁风清。
“不出半月,便用出兵北秦,朕自有考量。你再暗里押送一批粮草至观崖城,以备不时之需。”
“可若臣侍离开,还有何人贴身保护陛下安危?”
“朕在宫中哪有什么危险,你啊,就是瞎担心。”宁风清转头将一碟子酱牛肉端来,“险些忘了你爱吃的牛肉。”
映疆知道,宁风清决定的事从没人能让她更改,“何时出发?”
“明日。人马已备齐,路上小心。”
“好。”
烛火辉映之下,映疆一口一口吃面,宁风清便在对面看着。这场景就像是回到了五年前,那一日她将映疆救回,也是这样看着他狼吞虎咽吃下了一整碟观中同门留下的酱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