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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批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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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前,陆语嘉回家静养。覃然除了按时上课,其余时间都在做兼职。
每天很早便去报社工作,比正式员工还要勤奋,这让宣传部主任对这个兼职生非常满意,于是爽快答应了她将来大三的实习请求。
覃然漫不经心的同陆语嘉讲了这件事,惹得陆语嘉阵阵羡慕,随后忧心忡忡地抱怨像她这样毫无工作经验,手脚又笨的人以后该怎么办。
覃然浅浅笑出了声,说了“我养你啊,你洗干净乖乖躺床上就好”之类的话,陆语嘉听罢甜蜜了一整天,第二天却火气十足的打来电话,开口便质问:“覃然你变了!”
覃然发觉气氛不对,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从哪儿学到那些话的?”
“什么话?”覃然一头雾水。
“就你昨天中午跟我说那些!”
“昨天中午?”覃然在脑子里翻了翻,“昨天……我就跟你说实习工作有着落了,还有咱们养的吊兰招蚊子,还有,还有……没其他的了吧,到底怎么了?”
“不是这些!”电话那头的陆语嘉更生气了,昨天刚说了那样的话,怎么今天就忘了,阿姨说得对,有情况!她涨红了脸,忿忿地说:“你说你养我,让我在床上躺着!”
“哦,对,我说了。”
“你是从哪学会这些的?难道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在酒吧勾搭女生了吗?你从来都不说这些的,怎么我一走你就学会了?”
“噗哧~”
覃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自家的傻丫头啊,随口说说痞情话也不行,不过她反应也真是够慢的。
“你笑什么,还是我猜对了?”
覃然能够想象得出电话那头陆语嘉睁大眼睛,红着脸,嘟着嘴,一副抢了她饭里煎鸡蛋的模样,太可爱了吧!
“还有,谁,谁说我找不到工作的!我有的是能力赚钱,不用你养我,哼!”
“噢,那句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听着覃然轻松的笑声,陆语嘉气得快要跳起来了。
“好了,跟你承认错误,我是从……安宁那儿学来的,他说那样的话能让你开心一整天。”
“还真是一整天,臭安宁,破安宁,怎么教你这些东西。看他每天笑嘻嘻的同那些女人喝酒,还以为他是为了卖酒,原来真的和我想的一样。”
瞬间矛头转向安宁,覃然默默偷乐,抱歉啊安宁,先拿你当挡箭牌用用。
“你想的是什么?”
“就是……哎呀,就是和陪酒小姐一样!”
……
覃然华丽丽的愣住了,呃,和陪酒小姐一样,安宁吗?
明白意思后覃然憋不住大笑起来,陆语嘉也太单纯了,一句话就能让她把一个人定位成男公关,哈哈哈哈,还不会说,哈哈。
“你又笑!”陆语嘉歪歪头想她刚才说的不对吗?书里称整日陪女人喝酒,为女人服务拿钱的男人为男妓,但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覃然是在笑这个吗?
“陆语嘉,你真可爱。”
“我知道我可爱啊。”陆语嘉瘪瘪嘴,刚想傲娇一下,不对,她正在生气呢,又装模作样的说:“以后不准你和安宁讲话,也不准你和酒吧里的其他男生讲话,女生更不行!”
“好,听你的,我在那儿就是个哑巴。”
“嗯!”见覃然这么听话,陆语嘉拉长了声音,再想不出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了。
“陆语嘉。”
“啊?”
“好想你啊。”
这下陆语嘉小题大做的怒气完全抛到脑后了,她扬起嘴角,灿烂地笑着,“我也是,我也好想好想你。”
“下个星期回来吗?”
“还不知道呢,妈妈不肯放我回去,不过很快啦,考试周肯定回去呀!”
“嗯,那我等你。”
挂了电话,陆语嘉激动的咬咬嘴角,听了覃然的话像吃过药一样安心。虽然相隔遥远,但那种安全感仍能跨过千山万水紧紧拥住她,让她甜蜜又感动。
这边回想起陆语嘉刚刚小孩子似的耍脾气,覃然忍俊不禁。
“傻笑什么呢?”安宁走过来,望着偷着乐的覃然感到新奇。
抬头一看是安宁,覃然更乐了,面前的小老板刚被女朋友贴上了“男妓”的标签,真是对不住了。
“没什么。”覃然搬起两筐啤酒瓶向外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对安宁说:“对了安宁,以后如果我舍友看你的眼神很奇怪,或者同你说一些你听不懂的话,你不要理她就是了,她单纯得有点傻。”
说完覃然朝他粲然一笑,转身走掉了。只剩安老板直愣愣呆在原地,他表示很惊讶,不是因为覃然讲了一通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而是因为覃然竟然对他笑得这么灿烂,甚至看到了她罕见的弯弯笑眼。安宁第一次见覃然这么笑,还是她舍友来酒吧玩的时候。现在细细想来,当时覃然看那个小巧玲珑的女孩的眼神可是极其宠溺啊,真想不到以她那个让人不愿靠近的性子,竟然能交到那么要好的朋友。
不过话说,她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做完兼职回到学校,覃然马不停蹄地去图书馆复习,她想要追上陆语嘉的学习步伐,想变得优秀,做一个被陆语嘉看得起的人。
至少一周后的期末考试得良好通过。
快速移动的脚步踩在石板路上吱吱作响,覃然经过相向而行的三三两两,一些低声议论裹着燥热空气被清晰捕捉。
“哎,那个高个女生是不是覃然啊?”
“通报批评上那个?”
“好像是她诶,上次她去教导处老赵那我见过她。你们是没看到,她交的那个检讨书有这么厚!而且全是手写,少说也得有几万字吧!”
“几万字?天哪,那手不得写残了?老赵可真狠!”
“听说因为这次事故,老赵的副高职称好像被打回来了,她当然气得要命,肯定要整她啊!”
“哼,她差点害死别人,写个检讨书怎么了?记个大过都是便宜她了,而且好像她那天晚上不在宿舍是去酒吧了,谁知道去那儿干什么?她这种人就应该直接退学才对!”
“没有那么严重吧,我们在二楼,她们宿舍就冒了个烟而已,她舍友什么事也没有……”
“但是如果我经历一次火灾肯定吓死了!”
“那个电饭煲就是她买的,还要求她舍友给她做饭,结果发生火灾,唉她舍友好惨,惹火上身!”
……
小刺一般的言语戳进全身每一个毛孔,覃然前进的动作停滞,耳朵被迫灌进许多断断续续的失衡攻击。
终于,她忍不住转身看向议论声的源头,却发现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居心叵测地望着她。
他们巧妙地隐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处,覃然看不清那一张张脸,只在光束的边缘发现他们怪物一样胀大的腹部和将说不说时颤动的嘴唇。
这是覃然曾经习惯了的指指点点。
在小时候独自生活的每一天里,总有一些陌生人就她的经历说三道四。
覃然以为那是小城市素质低下人群的通病,却原来恶语伤人无关地域,无关年龄。
不过他们以为这样的调子就能唬住她了吗?
抵御外部言语侵犯的本领她可是从小练到大的,覃然根本不怕。
特别的这次是为了陆语嘉,覃然更是无须在意。
覃然无视周围不成型的怪物,甩开就要沾染上的污浊,大步走开。
在图书馆门前的公示栏里覃然看到了关于自己的通报批评,她借着图书馆前厅透亮的光,仔仔细细研读了一番。
白纸黑字的公文,简洁又犀利,三言两语就将她从这次事故中塑造为一个异常恶劣的坏学生。
看了整整三遍,在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陆语嘉的痕迹时,覃然终于松了口气,得出撰写这文字的人功底深厚的结论。
进入图书馆,夏季炎热被一道玻璃墙幕无情隔绝。室内冷气开得够足,身体由热及冷,瞬间被低冷温度氛围包裹。
覃然不禁吐出最后一口焦燥,猛吸几口凉气,凉意便贯穿整个胸口,非常畅快。
就像秦琼主动寻来时的那天,也是这样冷到发颤。
整体谈话,秦琼都是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
“买违禁电器的主意是你想的吗?不是你想的也是为了你对吧。”
“小语的档案应该像她人一样单纯干净,没有任何缺陷。”
“为了补偿,我可以负担你今后上大学的所有开支,只要你肯答应承担这次意外。”
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最后的硬性要求,覃然亲身体会到被感情摆布,她好像明白了陆语嘉所有的压抑和反抗。
其实站在陆语嘉母亲的角度,覃然完全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如果陆语嘉的档案里留下这次事故不光彩的记录,很有可能对她今后的前途有所影响,她是明白的。
就算秦琼不费心来劝自己,覃然也打算将这件事负责到底。
当覃然面无表情的点头时,秦琼表现出意料之中的欣喜,并且再三叮嘱她要向陆语嘉保密。
看戏一般望着对面的成年人,覃然心中百转千回。
答应秦琼的交易对自己有什么坏处呢?
答案是没有。
覃然的生活本就是一团糟,经历的哪一点写进档案都是致命伤,来自学校的几行结论与幼年杀人未遂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触动她的并不是要求本身,而是秦琼为了自己孩子的付出。
覃然想,陆语嘉拥有令人羡慕的父母之爱,哪怕这份爱饱含控制欲,它也是最最真挚的亲情。
而她自己不但没有,她还是令家庭蒙羞的源头。
覃然强压下一股陌生的羞愧感,在秦琼的万分感谢中恢复平静。投湖般升起的阵阵涟漪也归于死寂,她不允许自己对无法拥有的情感产生心理波动。
站在前厅,覃然一眨不眨地看向房顶吊灯,光圈在视线中逐渐扩散,模糊边缘将亮光占据整个视野。
面对一份爱,原来会是不求回报、不计成本、不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