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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情薄 ...

  •   我替宋怀恩正了正衣冠,道:“夫君上朝辛苦,早去早归。”

      他嗯了一声,透过铜镜注视着我,“前日陛下赏赐的玲珑翡翠簪子,怎么不戴?”

      “这……又不是什么大日子,戴那么贵重之物做什么?”我不由淡然道。

      “那又怎样?难道是瞧不上么?今日便去铺子里裁些衣裳配了,便要最好的料子。”他便抬高了音色,说上这么一句。他如今得到的封赏不少,可也实在无需借外在的荣华表白出来。

      “你知道我素来不喜,何须刻意?”我将袍帔为他披在身上,淡淡道。谁料他倒是气性上来,一甩袍袖,“便知道你消受不起,罢了!”

      说完,他取了佩剑,快步出门。其实他五日里便有三两日如此,虽不至于明里争吵,可总归别扭。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胸口一紧,紧跟着一阵眩晕。我忽然想到那一夜,再仔细体味一番身体的感觉,不由地将手放在小腹之上,又照了照自己如今的容颜。

      宋怀恩夜晚方归,带着一身酒气,身侧还站着一名年轻娇憨的女子。

      “玉岫!”他有些醺醉,摇摇晃晃地走来,“今日受丞相之邀,推脱不过。谁知如今我也这么不胜酒力了。”

      我连忙上前搀扶,让他坐下,心中有些厌气涌起,便道:“你且稍待,我去做些醒酒汤来。”

      “且慢。”他拦住我,让那女子上前,“媛娘,这是夫人。”

      “见过夫人。”那女子向我欠了欠身。我只见她面若桃花,依稀泪痕,正是我见犹怜的样子,心中不由明白了几分。

      “你不会介意的吧?”宋怀恩斜挑眉眼,并不是要与我商量的意思。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却不知竟来得这样快。刚要说上几句,谁料他不等我答话,便扶了那玉娘向西院去了。

      我望着那酒醉如泥的身影,看玲珑龛灯悄然亮起,又兀自熄灭。我的泪如泉涌,很快染湿了衣襟。这便是我的姻缘吗?这便是一段错配后,错上加错,然后日日折磨?

      但此时,我连放纵的理由都没有。一个幼小的生命,正在我腹中顽强地生长着,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关于生父生母的不快,他也许正在贪婪地幻想,他所选择的这方天地会为他带来怎样的幸福。

      我顾不得更多的痛苦,任一种柔软在我心中缠绵起来。就算我得不到什么,这个孩子,也会带给我新生。他会永远将我和宋怀恩连在一起,从此,我恨他不得,离他不得,甚至,连怨都不能有。

      …………

      “孩子?”宋怀恩近乎惊讶地站了起来,“你有身孕了?”

      我点了点头,却想要挣脱他紧紧握住的手臂。他跌坐下来,好似有多么的不甘和不愿。他心中始终怨我心有旁人,只在新婚那夜与我亲近。

      他贴近我,伸手抚着我的脸,竟是一种我极为不熟悉的力道,“还是你有福气。这么快便有了。明日再添两个侍女,好好等待孩子降生吧。”

      “你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我不求你能待我多好,只求你能给孩儿做个榜样。”我轻叹一句,眼泪只在眼眶中打转。

      他不曾作答,倒是说了一句,“你近日也不必去豫章王府了。王妃一心求子而不得,你却先有了,没得叫她难过。”

      这话倒不曾做作,王妃身子虚弱,听御医说过极不易受孕,也终成她和豫章王之间的一件心事。婚后我回府探望之时,也见她喝下苦涩的汤药,只为调养身体。可他对我,连半句关怀也无,想到的竟是王妃的感受。

      我点了点头,不想再说什么,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他却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你要善待媛娘。她……亦有了。”

      我不由吃了一惊,心中自是有着难言的酸楚,“那更要一并恭喜你了。”

      他回身来到榻前,开始解释媛娘的来历。原来,媛娘并非新欢,而是旧好。他多年屈居豫章王之下,情感寂寞之时多由媛娘抚慰。无奈出身瓦肆,难见天日,如今他已有正配,且亦可拿捏,大抵无需顾及我的感受,正是将媛娘接来的好时候。

      我似听非听,只觉得心在滴血。我左右不了他的心意,可新婚不久便纳妾,足见他心中有多少藐视和不甘。

      “若大王和王妃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他仍旧冷言道。话音刚落,他似乎觉得少了些什么,又道:“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地位,放心就好。”

      “你……”我怔了许久,只觉气断魂销,连他早已离开都不曾察觉。这便是我的夫君吗?便是与我共度一生的良人吗?我本不必为难自己,去讨好他,或是去缓和什么,只做这个傀儡也罢。可这个孩子,却让我更比往日脆弱,更加留恋他的父亲……

      只是,他越发早出晚归,回来也是去媛娘那,多日才来探望我一次。直到那一日,忽然带了不少补品过来。

      “月份大了,更要好好休养。大夫今早说你胎像稳固,定能到足月生产。”他平淡道。

      “有劳关心,媛娘也差不多吧?她比我小不了几日,大夫一早一并相看,说也安好。”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关心,只将话题差了过去。

      他点了点头,亦觉得有些尴尬,便向前凑了凑身,谁料一个囊袋忽然掉了下去,他有些意外,连忙俯身去捡。

      我瞥过那绣痕精巧的囊袋,却见一角处有着玉麒麟的样子,是王氏的徽记,非亲族或最亲近之人不能有。我尽量掩住惊异,抬眼望他,他却刻意躲避起来。

      这囊袋并非女子所配,且王妃也并无理由私赠他什么东西。他既有王氏之物,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王夙。可王夙为何要与他私下往来?若是朝中公事,又何须馈赠?虽说他如今也算王氏亲戚,但毕竟是外族。难道,难道是王夙有求于他,筹码便是这令人垂涎不已的王氏身份?若真的如此,这便不会是一件小事……

      他自然不会像我解释什么,问侍女要了杯茶,就这么遮掩了过去。他甚少与我说起外面的事,若我鲁莽问他,定会勃然大怒。

      我的心微微颤着。即使这并非幸福的姻缘,但至少安宁度日。若他真的不肯安于现状,就必须要自成大树,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反抗豫章王。

      或者,他已经这么做了。不然,不会引起王夙的注意,更不会以王氏身份相诱惑。难道……我不敢再想,只因这惊惧之间,下腹已是一阵阵地疼痛。

      “我大概要生了……”我已痛得难忍,只盼他能将稳婆快些找到,可门外一阵匆忙脚步,进来的却是照顾媛娘的侍女,原来她也在今日。

      府上顿时慌了手脚,上下一起忙碌了起来。宋怀恩原本还算厚道,一直守在我的门前,可才刚刚听到媛娘的叫声,便立刻抬脚去了西院。

      我的泪,又一次染湿了衣襟。可那个孩子,就这么拼命地想要来到这个世界。

      渐渐地,我早已疼得失去了知觉。在恍惚中似乎看到那个高大俊朗的影子,就在不远处凝视着我。没有笑容,却充满力量,那般令人感动。

      “玉岫,坚持住,坚持住……不要放弃什么,日后如何,都是天定的命运,先要顾好眼下!至少要活着!”他就这么命令着我,不容我有半分不从,半分懈怠。

      我终于有了力气,在周围人不停地叫喊中,我听到一阵嘹亮的婴儿的啼哭,我生下了我的儿子。而半日后,媛娘生下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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