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赋] 陇云深》玄时蘩

8、幼子

　　王妃怀中抱着安儿，一个劲儿的逗弄。安儿也是乖巧，冲着王妃笑个不停。王妃念道：“崇安，好名字。我们这一辈征战了半生，到了孩子们，总想让他们过得平安。”

　　“怀恩也是这么说。这不，才休息了几日，大王便又出征北境。”我叹着，心中咯噔一下。在王妃面前，我要伪装得好些才是。

　　“可大王把他给外甥的贺礼留下了。”王妃命徐姑姑拿了上来，笑着：“这是大王特意给孩子打的长命锁，这银料可是西北的罕物，给安儿保平安用。”

　　“王妃……”我连忙推脱道：“我怎敢收大王这么贵重的礼物……”

　　“有什么不能？他只有你一个妹妹，多疼惜你的孩子是应当的。”

　　徐姑姑却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到底还是宋将军有福气，竟一日里得了一对儿女。大王又看重他，这次出征也未让他随行，留在府中以享儿女天伦。”

　　我正不知如何接话，王妃在一旁道：“玉岫，怀恩待你还好吗？他求娶你时，可是信誓旦旦，一生只你一人的。怎么这么快便纳了妾，还有了孩子？”

　　“王妃……”我不禁被王妃的话戳中心肺，只想将满腹苦水诉出，可理智却告诉我不能，于是我换了口吻，道：“他待我很好。只是媛娘也算他的故人，身世又孤苦，他想接来求得心安，我便也没有阻拦。”

　　王妃点了点头，“不管怎样，你有豫章王义妹这个身份护着，她也越不过你去。但夫妻之间的事，只有自己清楚。你看你，又瘦了些，我倒不能相信他的话。”

　　“王妃近日调养得如何？只看气色倒是很好。”她越待我真诚，我便越有些不自在。我不曾直接回答，便抛开自己，问了问她。

　　“近日好些了，只是大王这一走，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她有些遗憾地低头，又抚摸着安儿的小脸，感慨犹生。

　　“王妃……”我知她的心事，又觉得自己实不该问，改口道：“这次北境战事如何？怀恩未去，我本是不愿的。毕竟有他在旁，也能保护大王，怎奈大王这么安排，玉岫也是无法。”

　　王妃道：“大王自有考虑，你不要多想。怀恩如今担着兵部的要职，前线军需粮秣均由他手调配，这么重要的职位，大王必定委任给最信任的人，除了怀恩还有谁呢？”

　　“嗯。我也会日夜为大王祈祷的，愿上天保佑大王平安归来。”我不由自主地说道。

　　也许是太过赤诚，根本遮掩不住，也许是女人与女人之间本有敏感所在，她点了点头，笑容里添了些难解的神情，便又去与安儿玩耍一会儿。

　　…………

　　府中一下添了两个孩子，自然热闹了起来。满月酒也办得格外喜庆，京中达官贵人来贺喜的不少。我知道，这其中一半都在豫章王和王妃的颜面，宋怀恩才能与这些高门贵胄来往相连。这么说来，这桩婚事的确帮他不少。

　　媛娘虽素日更加受宠，但毕竟有了儿子，宋怀恩对我到底好些。看着孩子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至少不再冷言冷语。他偶尔会来我房中，也不再提前尘往事。

　　果然，女人有了孩子，就算夫婿冷漠，日子总归要好过许多。时间也过得极快，一转眼，崇安都已牙牙学语。

　　那天，我正抱着崇安，用宋怀恩留下的一对布偶逗他，却见媛娘自外面进来。

　　“夫人。”她欠身行礼道，又抱起乳娘怀中的崇玥，“玥儿也见过夫人。”

　　我忙道：“快让玥儿过来，外面风凉。”我招呼她将玥儿放在崇安的小床上，两个小人都很喜欢对方，相互摸了摸小脸，玩儿了起来。

　　我道：“果然是亲兄妹，看他们亲昵的样子，可真让人羡慕。”

　　媛娘倒也客气，笑道：“是啊。不过，玥儿毕竟是个女孩，喜欢的和安儿不一样。若有个兄弟，那才能一处亲密无间呢。”

　　我听她话里有话，又见她低头一抿，将手若有若无地放在小腹上，明白了过来，“原来你又有身孕了。这样的好事，怀恩可知道了吗？”

　　“妾也是刚刚有所察觉，还没来得及回禀大人呢。”她一阵娇笑，鬓上钗环随之摇晃起来。我方才细看她的穿戴，不知要比我好上多少，一支云鹤金钗也是如今坊间最流行的款式，宋怀恩宠她，自是宠到了极致。

　　我心中自然不悦，却也不能说些什么，便道：“你便好好休养。需要什么，便挑最好的就是。”

　　她表面上谢了一谢，行礼时袖口忽然露出了两分，腕上一个冷翠镯子映入我的眼帘。我记得王妃曾经说起，这本是旧物，原有一对，是前朝帝后之间私赠的聘礼。昔日我朝破宫门，领头内侍敬献此物，却不知怎么的少了一只。

　　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知这镯子的去向，而为何忽然会出现在媛娘的手上？我心里一沉，却还故作镇定，问道：“媛娘，你这镯子成色倒好，也是大人给的？”

　　她怕是不知这其中就里，笑道：“正是。听说也是件稀罕物，从北境商人手中买的。”

　　“原来如此，倒是很配你，可是前儿才得的么？”我又试探道。

　　“不瞒夫人，是妾随大人入府后不久……”她又断续说了些旁的，可我却再也无心听着。

　　这冷翠镯如此贵重，怎会在市面买到？若真的流落北境，那定是他奉豫章王之命剿灭边城时私扣的。

　　这岂非重罪？

　　何况，宋怀恩虽然也是上朝中新贵，可薪俸再加赏赐，支应一府的开销已是艰难，哪里还有闲钱如此挥霍？这其中，怎能不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这时，安儿忽然唤起了娘亲。我连忙俯身去哄，看着安儿那稚嫩可爱的脸庞，不禁伸手去摸。他也回应着我，摇着手臂，勾了勾我的小指，竟让我的心变得万分柔软。

　　宋怀恩，他的父亲，究竟还是不是从前的那个人，能不能给他安宁的一生？想到这儿，我不由地又将安儿抱起，前心贴住他那温热细软的身体，后背却是一阵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