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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倒挂干尸 ...

  •   暗夜里,那盏鬼火一样的风灯不知什么熄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隐隐听见一丝细碎的沙沙声,像是用刀或锯子在割什么坚硬的东西。一丝腐烂的臭味,更是随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传到了重的鼻尖,他摸索着从床上下来,盲人探路一般双臂伸出,其形状如僵尸,就差没并脚跳了。

      他随着记忆里的方向,向老人带勾临睡前的那个方向,他记得就在屋子的对角,走个三、五丈就到了,可令他纳闷地是,他记得自己走了不止一个三、五丈,怎么就是没碰到勾的床。

      他寻思着是不是因为太暗走岔了方向,于是脚尖一转,便向屋里的另一侧走去,当方向发生偏差后,人就容易迷路,重感觉他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越走越远了。

      好像依旧是这间屋子,又好像不是,不知道弯了几道弯,他突然感到后背抵触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坚硬得很,长条形,倒挂在空中晃荡,他下意识地躲开了,这才注意到,那丝臭味竟然都是从这东西身上传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继续往前走,只是没走几步,脸又碰上这东西,他条件反射地向后撤退,只可惜后背也抵上这条形物。

      他好像误入了一个树林,树木密密麻麻,将他包围在其中,他眼睛看不见,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瞎碰乱撞。只不过不同的是,黑暗中,他撞的不是数木,而是倒挂在房梁上的......

      他突然想起来,冥极北地天寒地冻,尤其到了冬季,食物稀缺,他娘和姨就把从山里打来的野兔、獐子宰杀,一半煮熟了吃,另一半吃不完的就抹上盐、干辣椒、各种香料等等,用麻绳一穿,倒挂在屋檐下,时间一久,当盐分渗入肉里,水分风干,就被腌成腊肉,想吃的时候拿刀随时割下一块,用开水浸洗一番,在剁开红烧。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心里一股惊骇如巨浪般涌来,这倒挂金钟般地条形物怎么那么像娘腌制的干肉,那这要是干肉,会是什么动物的干肉?

      獐子?狐狸?还是蛇?亦或是什么他从未想到过的东西......

      他越想心越虚,越想越害怕,脚底一滑,跌坐在地上。

      这时,一束亮光颤颤巍巍地飘了过来,重借着地势匍匐在地,借着那丝微弱的光,看见与之一同飘过来的还有之前给他们安排住宿的老人。

      只是这老人此时神色怪异,脸上一如既往如一潭死水,浑浊的眼里却浮现出一丝矛盾的光,那感觉就像既期待又嫌恶,又有些不安,但最后通通都被他下垂的眼皮遮掩,只剩下老人手里的风灯映照着接下发生的事。

      那风灯被老人随手那么一挂,接着,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柄匕首,刀尖锃亮,刀锋锋利,正伸向倒挂金钟的那条状物。老人正准备下手,不知为何,突然收起了手,开口说起话来,沙哑着声音道:“老五啊,今晚轮到你了,他们几个都已经被我吃光了,只剩一个骨架子,我昨天把他们都埋了,等我把你吃完,就和他们埋在一起,以免你们黄泉路上孤单......”

      老人自顾自地说着,再次亮起匕首,在这些倒挂金钟的干尸上沙沙地割着,灯影下,风干的人肉就这么被割了下来,那岣嵝地身影张开嘴巴,将这条形物塞进嘴里咀嚼着,那干嚼腊肉的声音随着风吹了过来,其间还伴随着腐烂的尸臭味!

      重捂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想静静地等老人嚼完干尸离开,自己在寻个机会,悄悄躲起来。

      谁知这时哐当一声,老人的匕首掉了,偏偏千不该万不该地一着地,就奔他而来,他自问幼时没得罪过谁,偏偏老天爷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认出他不是亲生的,给他下了这么大一个绊子。

      眼看着老人循着吃饭的家伙什而来,重再也隐藏不下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握紧那匕首,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这一站不要紧,突然后脑勺撞上一物,似乎也是一个后脑勺,他顿鸡皮疙瘩掉一地,本想拿着匕首赶紧走,偏偏耐不住好奇心转过头去,想看看和他后脑勺碰撞之缘干尸老兄倒底风干成什么德行,这一看你不要紧,差点儿胆儿没吓出来。

      借着这微弱的灯光,他竟然看到勾和其他干尸一样,被倒挂金钟地吊着,身上似乎还被涂抹了一种不知名的香料,他眼睛闭着,不知是死是活,似乎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风干成和那些前辈一样的人肉干尸,再从身上一条条地割下肉,喂给那丧心病狂的老人。

      重慌乱之下,用匕首隔断倒挂金钩的绳子,不管是死是活,先将人救下再说。

      果不其然,当勾被放下后,似乎刚从梦里惊醒,打着哈欠,道:“重,你这是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是要吓死我呀!”

      重连忙抵唇做出一个“嘘!”的动作,搞得勾差点被做成人肉干尸,还帮人数钱。

      刚才他们的对话显然惊动了老人,他眼睛嗖地转向这边,喝道:“什么人?”

      当勾环视四周一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在阎王老子门口转了一圈,心惊地拍拍胸口,道:“兄弟,谢谢你呀,要不是你,我现在只怕见了阎王!”

      重挥挥手,道:“咱俩还讲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自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有谁欺负你,告诉我就是,哥帮你!”

      勾被他说得差一点儿眼泪快出来了,道:“你也是!今晚只要能从这鬼地方出来,你我之间,永不操戈!”

      两兄弟煽情的话平时不说,全积攒在这破荒宅里一并说了个遍,也许人只有在成为彼此那个可以抵靠的后背,才能彼此懂得,交托真心。

      二人见老人提着风灯寻了出来,赶紧借着微弱的光线逃了出来。

      从这间屋子一出来,忽然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黑狐!”重呼道。

      这条黑狐显然就是最开始在狐仙冢抢他们贡品吃的黑狐,只见黑狐闪进一间祠堂,便消失不见了。

      二人对视一眼,还是忍不住好奇,推开了祠堂的大门。与前面两个地方不同的是,这间祠堂似乎没有之前两间房屋破败,内里点着似乎经年都不曾熄灭的蜡烛,似乎有人经常打理,只是祠堂里重重经幡垂挂,一阵香气扑来,让人眼花缭乱,似乎周遭的空间也跟着晃动起来。

      “小心有诈!”勾警惕地道。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祠堂灵位前,看看到底供奉着谁?

      直到他看到骨牌如林一般阵势的排位,一直延伸至神龛的顶端。

      二人仰望着这些排位,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壮油然而生,他们一个个生前一定是铁骨铮铮地战士,然而死后却落得个隐埋荒郊的凄惨下场。

      他们的故土、家园,亲人都没能再见上最后一面,就已然枉死在他乡。

      一阵香气袭来,重似乎又重新回到金戈铁马筑长城的那场战争,将士们为了保家卫国,奋力地与敌人拼杀,直到弹尽粮绝被逼至寒殇江。

      他们的将军举起佩剑自戕,向家乡人谢罪,可他们打了败仗就必须去死吗?

      战士们不甘哪!

      他们缴下将军手里的佩剑,连带着他的妻妾,一同登上了一艘船,这艘船带着他们顺着江水飘向了一座小岛,他们弃船登岛,结果小岛带着他们漂流进了一条地下河流,不知道漂流了多久,最后漂进了一个通往廖无人烟的地下荒郊。

      这里没有太阳、只有永无休止的黑夜,没有时间,不知道何年何月,没有食物,战士们只能吃些野狐、野草充饥,更可怕的是,他们无论尝试过多少次,都不能离开这地下荒郊,最后连那些野狐被宰杀殆尽时,他们便把目光看向了昔日的同袍。

      年轻的将军仰天长叹一声,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如今为了活下去,把屠刀伸向了昔日的战友,下手之狠辣,一点儿都不亚于寒殇江畔的敌军。

      如果早知今日,他当日就该决绝自刎,反而死得悲壮,如今竟然发生同室操戈之事,怎能让他不心寒。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当晚,他拿出最后珍藏的好酒好肉,款待了他们这帮兄弟。

      酒过三巡,在大家酣畅淋漓之时,宋昌举杯开口道:“承蒙将士们厚爱,誓死跟随我宋昌,我今日向上天发誓,只要永远跟着我的兄弟,我保证他们有饭吃、有酒喝!”

      众将士们很久没有受到将军的激励了,仿佛又回到那些峥嵘岁月,个个斗志昂扬:“誓死跟随将军!”

      宋昌似乎又是那个奋勇杀敌的年轻将军,他满怀激烈,饮下将士们的庆功酒,怆然泪下,道:“将士们,喝下这碗酒,我们就去杀敌!”

      将士们正激情澎湃,哪听得出将军的话里有话,纷纷举杯饮尽杯中酒,直到他们看见年轻的将军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胸中一个激荡,紧接着,一个个鲜血喷溅,瞬间染红了这场盛宴。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哪是酒宴,是将军给他们准备的赴死宴!

      “将军百战身先死,不破楼兰终不还,哈哈哈......”

      年轻的将军哭着、笑着,吟诵着,临死前宣泄着心中的悲怆,他拼死一生,终究是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的下场!

      当真是,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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