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第45章 孤女荒斋 ...
-
重不知为何,一股巨大悲怆突然涌向心间,那一刻,他成为了他们每一个人!
他是年轻的将军,那种从最初的云卷封狼结千阵,金戈铁马筑长城的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到最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颓然萧索,孤绝无望,那是一个男人比冥极深海更沉痛的悲哀,那种沉痛深入骨髓,几乎让他整个人皲裂成齑粉,挫骨扬成了灰!
重的心都碎了,太痛了,痛到五脏六腑抽搐,痛到眼泪沾满衣襟都全然无知。
他就在站那,泪如雨下!
“重!你怎么了?”勾看见他全然失态的样子,估摸着又失了魂,试图将他摇醒。
一个人但凡陷入巨大的悲痛里,就很难走得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勾向他谈起排位上战士的名字,重这才清醒归来,道:“这些人便是那些干尸,那场酒宴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还有活下来的人,而活下来的人没有食物该怎么办?”
勾露出惊异之色,道:“难道那些干尸就是活下来的人制成的腊肉?”
重道:“没错,在食物奇缺的地下,突然死了这么多人,无疑是最好的食物,但是一时也吃不完,只能制成干肉挂起来,等饿了再片下一块饱腹!”
勾顿时捂了捂鼻子,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道:“重,你快别说了!”
二人稍定,这才后知后觉地庆幸自己侥幸逃生。只是这片刻的安稳还未落地,这时,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地开了!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有人在外面推开的,紧接着一阵湮雾弥漫开来,湮雾中似乎带着一阵香气,紧接着由远而近地传来那伶人花旦的戏腔:“妾本是江陵渡口歌姬,迎来送往只为两斗米,承蒙将军不弃,将妾迎进门......”
如夜莺婉转的戏腔越来越清晰,重不知是不是错觉,烟雾中,他看见一个穿戏袍的女子在那水袖歌舞,唱的竟然是他刚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样。
幻境中他只看到了宋昌拿出珍藏的好酒好肉,布局了一场赴死宴,唯独没有看到他的姬妾,不知那个女子是生还是死?
重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壮着胆子走近女子想问个清楚,可当他一靠近女子,女子却像烟一样忽然消散不见,只留下女子的戏腔依旧余音绕粱。
“奈何将军疼我惜我将气节抛,流落这荒郊野岭把身困,如今只落得个孤魂野鬼苟延残喘......”
随着戏腔的抑扬顿挫,忽隐忽现,那刚隐身的女子忽然在经幡后踩着小碎步,甩着水袖又出现了。
祠堂烛火摇曳,那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射在经幡上,更显得身形婀娜多姿,我见犹怜。
重不知是不是中了邪,心完全不受使唤,明知那女子一定有鬼,却偏偏要跟了去,当他心脚不一地绕到经幡后,本以为女子会像上次一样,转瞬即逝,却没想到女子竟然用水袖挡住脸,接着渐渐扯下遮脸的袖儿,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当见到重看得痴傻,竟然对他展颜一笑。
那笑容妩媚中带着羞赧,闪躲中带着迎合,像是吸引男人对她穷追不舍。
可当重被她吸引又追了过来时,女子又如鬼魅般忽然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她那婉转的戏腔经久不衰地在祠堂里时隐时现,忽大忽小,忽远忽近,让人无法琢磨。
重此刻不知怎么,心里只想着这女子,勾什么时候不见的也不知道,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话,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子,否则,他们全都会永远幽闭在此。
当戏腔在那片屋粱下方的经幡里唱起,女子曼妙的身影果然又出现了。
重这次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女子跑了,他得抓住她,看看她到底是人是鬼。于是慢慢靠近,不敢打草惊蛇。
当他从经幡中穿过,来到女子面前时,那女子竟然对他嫣然一笑,这笑容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重竟然一时看失了神,全然没发现从屋梁上垂下一根三尺白绫,套上重的脖颈就这么吊了了上去。
痛苦还未曾来临,那一刻,他看见女子脸上露出诡异的笑,似乎是奸计得逞,但她的笑容很快就凝滞了,只见一根白绫也同样缠上了她的脖颈,这回身子没像上两次消失,而是紧跟着重吊在了悬梁上!
重一边忍受着咽痛和窒息,一边看向地面,只见勾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刚才这吊颈这操作,竟然是他干的。
重说不出话,喉咙里一个劲儿“嗯嗯啊啊”,勾一个小刀飞过去,就把他放了下,只剩房梁上那花旦女子一个人在那挣扎。
重一落地后,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在他吊的时间不长,很快就缓了过来,等他一缓过来就问道:“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勾看了看还在房梁上挣扎的女子,道:“这事儿你还得问她!”
重抬头见那女子起先还在挣扎,到现在只有蹬腿儿的份儿了,还是不知触碰到哪根神经,抽筋似的地蹬了两下,之后又不再动弹,不由怜香惜玉地道:“勾,差不多就行了,真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勾叹了口气,道:“这女子这么害你,你还护着她,你怕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重被说得有些羞赧,急道:“你说什么呢?不信你自己看看!”
勾抬头看那女子,果然被吊得没动静了,便将她放了下来。
“我这是担心她还有大半口气,又跑了,到那时,我们只怕要和那些个难兄难弟一样,被制成人肉干了!”勾无奈地道。
女子被放下来后翻着白眼儿,一口气卡在咽喉上不来下不去,当真看着像只吊死鬼,重叹了一口气,不知在她胸前哪儿锤了一下,女子忽然倒抽一口气“噢...”,像女鬼复生般得了地气,活了回来。
此时祠堂里的烟雾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时不时随风飘来的香气也消失不见,女子虽然穿着戏袍,脸上五彩猴一样的妆容也不那么诡异,现在看上去,只是个美丽的年轻女子。
重问她:“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女子答,她原名何昭君,黔朝人氏,随夫君征战流落此处,不知何年何月,身处何方,被困于此处,夫君为了心中大义,不愿苟延残喘,与战士们共赴黄泉,临死之前留给她一个家仆,以胡大仙之名诓骗祭祀的贡品为食让她得以生存。
原来,听何昭君这么一说,重和勾百思不得其解,种种迹象表明此女子来自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时代,也许是过去,也许是未来,但见她妆容、发饰、衣裳,都比他们现在所用之物精致,她演唱的戏曲,也是九野未曾听过的,也许冥冥之中还有另一个与他们这个时代平行的时空,只是阴差阳错,那条暗河将他们从那个时代带到了这里,而他们也许也穿越了一个时空隧道,在这里与女子相遇。
当一切诡异、谜题一一解开,他们便带着这个女子返回了地上。
自从那以后,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方才拉开了序幕。
短暂的记忆勾起过往曾经的兄弟之情,重和勾似乎同时陷入这段回忆,那里有他们将自己后背交给对方的赤诚。
重拄着权杖,问勾:“如果当时我们在地下不顾兄弟之情,只怕双双毙命于那,可为什么后来你变了!”
勾听后竟然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里充满怨恨:“为什么我们三人同时从地下出来,昭君却选择了你!”
重静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昭君也早已不在人世......”
勾却不依不饶,道:“在地下,我救过你多少回,你不感恩戴德,却将昭君抢走,别说事到如今,于我来说,这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执念这么深,这么久了,你还忘不了过去。”
原来他们三人从地下出去后,那何昭君便在他们家住了下来,三人都是豆蔻年华,而那何昭君不知身怀何技,将他二人的心都吸引了去。
只可惜,何昭君只心系于一人,这人便是重,以往都是两兄弟同进同出,现在只有勾一人落得个形单影只,不仅失去心爱之人,同时也失去了他的好兄弟,人一但心里这口气没及时得到疏解,便容易陷入执念。
后来,重就带着昭君随母亲回到中州,那时,中州还属于九野共生状态,没有明确的国与国之分,大家以氏族的名义互帮互助,生活得惬意安然。
许多年过去了,当重怀里抱着小熙看天上的云朵时,忽然发现天空突然被乌云笼罩,等那些乌云乌泱泱地“飘到”跟前,才发现竟然是一架架类似于鹰隼的木质大鸟,更没想到的是,从那些木质大鸟上投下了一颗颗黑色的弹珠,随着“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之中带着人们哭泣呐喊,自此将中州拉向了地狱的深渊
熙仰头遥望,那个站在狂枭机甲上,冷眼俯瞰众生、不顾手足情深,向昔日兄弟开炮的人,不是自己曾经的兄弟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