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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婚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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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洞房,喜秤挑盖,又饮交杯。
俞幼薇这才能细细打量梁绍,见他一身红色喜服,长身而如松柏,身形高大而瘦削,喜烛光芒微红,衬托地他今日不像个武将,倒像个书生。
他身上的喜服华美,广袖疏阔,腰身又用红带系紧,越发显得他腰细如云。再往上,鸦羽乌青,绾髻在顶,未着新郎金冠,只简单插了根羊脂玉的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美感。
俞幼薇心里面难以言说的跳了一下,只觉他着艳服可真是好看,比那些月白色直缀和黑色常服都要好看,衬得他脸色白若玉雪,纯透干净,眉眼也不是话本中常提及的那种剑眉星眸,整个眉毛的线条要更加的柔,但柔而不弱,在整张脸上很有存在感。
柔眉下是一双氤氲的桃花眼,需要细看才能清楚这泓水含着细细的笑波。
俞幼薇想起幼时跟着宫中的老翰林念诗经,其中有几句话是这么说的: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说的正是眼前之人。
恍惚间,俞幼薇竟然有种身在云端的错觉。
梁绍的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寿安,想什么呢?”
俞幼薇匆匆掩了心事:“没什么。”
梁绍便道:“那我先去宴客,你今日累了一日,早些休息吧!”
梁绍知道,俞幼薇并未抱着同他做真夫妻的心思而来,自然也不欲迫她做不愿做的事。
俞幼薇‘唔’了一声,“侯爷,请便。”
外面人正好来请,梁绍顺从如流出了新房。
俞幼薇松了口气,悄悄松开了陷在掌心的指甲。
梁绍离开也好,她就不必面对接下来尴尬的洞房之夜,其实最开始,她想嫁给梁绍时,便想过要同梁绍做真正的夫妻,可随着二人越来越是熟悉,俞幼薇却觉得压力愈发大了起来,她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上辈子被人强迫时的那种溺水的绝望之感,这一世若非情动,她再不想委身于任何一个男人。
可占着人家嫡妻的位置,若是许久诞不下嫡子,只怕梁绍在梁夫人那边都无法交代,为此,俞幼薇这才辗转难安,好在梁绍是位潇潇而立的君子,没想那么多。
她安慰自己,只要努力,或许韩暨很快便能被铲除,届时她再主动提出和离,也不算耽误人家太久。
晚莹端着热水进来时,梁绍已经离开了,“郡主怎么不拦着?”晚莹不清楚这桩婚姻背后的含义,她的想法很简单,觉得成亲了就应该睡在一处,都这个时候了,有那么多军中将士在,这一走,今晚能不能回来还两说。
俞幼薇也不解释,简单洗漱后,便上床睡了。
梁绍是四更天的时候回的内院,怕吵醒俞幼薇,就自去了隔壁的书房休息。
翌日,天色一亮,红姑来为俞幼薇梳妆。
红姑原是梁母身边的侍女,也嫁过人生过孩子,十年前,丈夫和儿子都死在了战乱里,她便又回到了梁家。后来梁绍来军中学习治军,梁母怜惜幼子年少,就将红姑送来照顾他的起居。
认真算起来,这几年,红姑陪在梁绍身边的时间比梁母还要多。
这些是俞幼薇让晚莹打听来的消息,她自然不敢慢待,一面起身,一面客气的婉拒着:“让丫头们为我梳妆就好,哪能让红姨您亲自动手。”
红姑净了手,笑着坚持:“这新婚头一日,绾发也是有讲究的,老奴在梁家做了一辈子,夫人放心,这手艺保准不差。”
俞幼薇听此,便笑着应了。
又问起梁绍,红姑答道:“今日一早,说是与几位好友约了一起到城外跑马,估摸着得晚间才能回了。”
俞幼薇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薄暮时分,梁绍回了府。
梁绍到了门口听到侍女晚莹在跟俞幼薇打报告:“夫人,奴婢打听过了,侯爷在华阴没有侍妾,说是梁家祖上定下的规矩,除非无后,否则终身不纳二色。不过,听说在外面倒是有位红颜知己,名字没问出来,奴婢想了想,男人嘛!也正常,您别怕,怎么说,您也是咱们京都第一美人,这侯爷除非好相公,否则不可能日日都留宿在书房。夫人,你就拿出哄缠咱们太皇太后的‘手段’,给他也来个以柔克刚,我就不信压不住这外面的小妖精。”
嫁都嫁了,晚莹想法也正常,还是得尽快将男人抓在手心里,不然即便郡主,这日子也不好过。
“谁让你——”俞幼薇倏然止了音,见梁绍倚在门框,神色懒散的望着她。他今日穿了件素净的道袍,看着有些年头了,袖口边沿一圈隐隐磨出了毛边,背对着廊庑下的灯光,有条有型的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芒。
俞幼薇:“.....”
梁绍也有点尴尬,天地良心,他没想偷听,就这么闲庭信步、晃晃悠悠的走过来,都能逮住人家主仆‘谈心’,实在是——
他将此归咎于自己魅力太大。
刚想说两句缓解一下气氛,一抬头正好对上俞幼薇黑水丸似的双眸,不由得怔住了。
往日里他自然也是见过俞幼薇多次的,只是听人说新嫁娘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昨日盖头挑起后,他只匆匆看了一眼,觉得怪好看的,至于哪里好看也没多想。城外营地的兄弟们正等着他一同庆贺,时间匆忙,屋内又只点了两根龙凤喜烛,光线不是很好。再加上皇族世家规矩大,他记得女孩当时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只能勉强看出个五官。
如今,再看。
女孩着梅红色上裳,下配姚黄裙子,颜丹鬓绿,眉目含春。她的脸色白如凝脂,微微勾起的脖颈皙白如雪,在红烛的昏黄光芒中被染上了一层玉色,像是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引得他腔内的舌苔有些发紧,他忍不住喉头滚动,咽了口津液。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梁绍好久才缓过神,吁了口气,故作坦荡地指了指门扇,“门开着的。”
不解释还好,一开口俞幼薇羞赧更甚,一时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
她恨不得钻进地缝,焦急中微微红了眼眶,说好只是协议成亲,偏偏让人家听到自己的侍女在打听这些事。
若是正常人,见到姑娘红了眼,便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谈了,可偏偏梁绍他不是个正常人,也没个眼力劲,犹自大尾巴狼似的补充道:“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要不这样,我当没有听到,总行了吧?还有,我,咳咳,不好相公。”
俞幼薇一捧脸,红云从指缝中泄了出来。
晚莹笑着搬过蒲团,“侯爷回来啦!”口气甜的发腻。
梁绍扫了她一眼,过来跽坐好,点点头,“你方才说,你们郡主是京都第一美人?”
俞幼薇豁出去了,悄悄移开双手,故作镇静道:“不是!侯爷莫要听她胡说。”
晚莹不服气:“旁人都是这么说的,我们长公主是京都第一美人,郡主您继承了殿下的美貌,自然也是。”
梁绍想起来了。
很多年前,他倒是无意中见过一次嘉宁长公主,只是那个时候年纪太小,就觉得好看,至于哪里好看,也说不清楚。
这么说起来,似乎与俞幼薇确实很像。
同样丽的惊心动魄,同样绿鬓婆娑,但也有点不同,寿安的双眸要更大一些,含了两汪春水在内。
梁绍‘唔’了一声,目光越过俞幼薇,漫不经心落到了后面的桌案,“你在临帖?”
俞幼薇自小在宫中长大,性子孤僻,再加上姜太后有意为之,那些世族的姑娘们便鲜少能跟她说得上话,宫中寂寞,除了女红,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读书写字了。
“打发时间,”她道,“写的不好。”
“是武帝爷的《长盛帖》?”梁绍起身踱步过去,拾起来看,“又被民间称作《烽火帖》,”他脸上闪过异色,“听闻元顺二十七年,武帝爷御驾西征,途径楼兰,见前朝都护遗迹,遭风沙侵蚀,损毁过半,自惭于后人之身,竟无力庇全先人余荫,凭栏喟吊而作了一篇《长盛赋》,后传入民间,成了文人竞相模仿的字帖。”
俞幼薇点点头,“前朝国祚数百年,传到我们这些后人手中,却是江河日下,武帝爷当年以一己之力,横扫北疆,又远征西域,为的便是能重现前朝鼎盛时的幅员辽阔之貌,可惜只完成了一半。”
梁绍抽出宣纸,提笔悬腕,墨点落于纸端,渲染而开,竟与字帖全无二致,“武帝爷登基之初,正是十三封国哗乱之时,彼时国库虚空,大周连战马都要用茶同西域诸国换取,而十三封国却是兵强马壮,富可敌国。不得已,只能暗中扶持世族,与之对抗。不料废除封国之日,却也是被几大世家掣肘之时,神策军虽更名为了神策卫,看似掌握在武帝爷手中,却其实多方牵制,武帝爷又创建了禁军三大营,与之制衡,但不得不说,世家之力对朝局的影响,已远远超出了武帝爷原本的设想,放眼朝中六部,高位者无一不是世族子弟,武帝爷即便是再想西征,只怕那时也是有心无力。”
俞幼薇听出他口中的不满,正想岔开话题,便听门外红姑问:“侯爷,晚饭好了,可需要现在摆上?”
梁绍允了,片刻功夫,屋内便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俞幼薇自小在宫中长大,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梁绍想解释下昨夜晚归的事,一抬头触及到女孩端正的神情,便像在看一副赏心悦目的水墨画,那点子痒人的热意总往心口窜,开不了口。
饭毕,红姑过来了,说是王朝阳在外院等。
一阵劲风扫过,重重拍打在窗棂上,梁绍的眼皮毫无征兆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