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前面有路》必予蔷薇

27、第 27 章

　　日免，日落而息，那是必然的自然规律。
　　是晚，夜晚的晚，晚安的晚，迟到的晚。

　　五月，夜微凉。

　　一阵晚风可以吹散过往那些可以称之为殇的痛，与此同时，向阳纠结多年的心结也被打开。

　　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曾目睹过那两人的背影，而他自己却被孤零零地遗落在了那漫天的大雪里，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那双背影渐行渐远，所以他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世界陷入一片昏天黑地，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同样是这样漆黑的夜，却因为她说的这个不一样而完全不同，那些笼罩在心间的漆黑燃起希望之火。

　　向阳在这一刻释怀，动容地仰起了头，他看见悬挂在夜空中的故乡月分外明亮，连那昏黄的街灯都散发着金灿灿的光，只剩下温暖动人。

　　原来当时他的那些以为都是他傻傻地误以为。
　　原来自欺欺人的这些年都是不必要的难过。
　　原来，对她而言，自己真的是不一样的。

　　仿佛瞬间找回了所有的力量，甚至鼓起了全身的勇气，向阳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升腾起一种名为沸腾的细胞。

　　早该回来的。

　　“他？……” 在一片黑暗之中，苏郁还是看到了向阳，话音里含着不出所料的诧异和淡淡的浓郁，目光深沉锁定在余兰身后那个不甚清晰的轮廓，头脑却是瞬间清晰。

　　“他在啊。”

　　果然，早该想到。

　　余兰无需去看都知道身后来人是谁，她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窃窃。

　　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不知有没有被那人听到。

　　“昨天那种情况我不好麻烦你，”余兰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他刚来B城，大家又都是朋友，所以就……”

　　从伙伴立刻改口的朋友让苏郁发出一声无声的轻笑，让向阳雀跃的心脏逐渐恢复平静。

　　无声无响的一片尴尬让余兰硬着头皮推诿，“因为我最近刚刚转岗，新岗位还有很多需要我去学习的地方，所以我打算申请台里的小公寓住上一段时间。”

　　说完还不忘转过头去对向阳悉心嘱咐，“你的房租交到年底，年底以前我都会住台里，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会自在一点，免得我会打扰你。”

　　语气温柔又体贴，顾及着朋友的情面。

　　然后余兰转过身对苏郁嘱咐得仔细，“师傅，他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向……医生了。”

　　是对很信任的人的那种托付。

　　“你们两个真的是……” 说到这里，苏郁的视线越过余兰停在她身后的向阳身上，又看了看余兰，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你们两个还真是……像啊，苏郁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最后他还是轻笑一声，然后那笑戛然而止，只剩下嘴角勾起的难看的弧度，“我家里珍藏了几瓶好酒，一会儿来我家……”

　　他对向阳发出最客气的邀请，这个邀请并不出自真心，好似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酒不行，他最近不能碰酒，他……” 余兰连忙出口制止，那份急迫和担心她自己都没能察觉。

　　头脑一热，但她没有说出原因，只是张了张嘴，懊恼地低头。于是她佯装着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声音闷声闷气地换了话题，“随……随便你们吧，现在太晚了，我真的要走了。”

　　“我去送你。” 向阳的眉眼染上难抑的笑，盯着余兰光洁饱满的额头，声音低沉不容拒绝，然后对着苏郁礼貌点头，“我最近脸上有伤，酒就不喝了，改天再约。”

　　“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 余兰摆摆手，断然拒绝，“而且……”

　　而且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余兰叹了口气，目光从向阳脸上的伤处心疼地落下，她压下心中想说的这句肆无忌惮的重话，细心地找到借口，“而且你没戴口罩，出去也不方便。”

　　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声远去，离开的背影窈窕得能够吸引任何人的眼睛，夜晚的树影下是留在原地的两个人。

　　“这样还不难过？看她的态度，其实我未必会输，毕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她身边……” 苏郁自顾自地说着风凉话，存心想要刺激刺激向阳。

　　“不。” 向阳眼里的那点雀跃瞬间褪去，收回视线淡漠地偏过头看向问话的人，“你会。”

　　苏郁愣了一秒，“会什么？”

　　“输。”

　　向阳看着他一字一句。

　　“那年在山里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说一句话的，可是当时我看你太难过，有所顾忌，所以没说。”

　　“想说什么？” 苏郁问。

　　“感情的事，与距离无关，与时间无关，与输赢更无关。”向阳沉默半秒，“它只与爱有关。”

　　“所以，”苏郁哼笑了一声，“怎么？现在教我做事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嗯。”向阳点了点，“现在，没有了。”

　　沉默的空气凝成了冰。

　　“因为那时候，”向阳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好似能看透他所有的内心所想，“是你故意的。”

　　“故意？”苏郁玩味地品着这两个字，深深地笑出了声，他边笑边说的随意，“好吧，那年冬天，我就是故意提起你的。当时我根本没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答案而已，可是你呢？”

　　苏郁顿了顿，也正了正色，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向阳，选择离开的人是你自己，你别怪我。”

　　向阳的瞳孔微微颤抖。

　　“那次以后你一走就走了五年，时间越久我越觉得你不会回来，越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有可能。所以我不敢说，不敢对她说爱，更不想说你曾经的回来。” 苏郁越说声音越低，“这么多年了，或许我对她的喜欢里全是你说的照顾，所以被你困住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我。”

　　向阳的眼里染上一层淡淡的同情和不能言表的感谢，不知道是该同情自己，还是该感谢他。

　　“我一路看着她乐此不疲地一步一步向前，一直觉得她根本看不清楚自己的方向。可是现在我懂了，她的方向根本就是你。”

　　苏郁盯着向阳的那双眼，眼里透着认真和紧张，却让他一生都不敢忘。他叹了口气，安慰道，“从来都是你，只有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不用怀疑她，更不用怀疑你自己。” 苏郁叹了口气，“刚刚复工，台里公寓都满了，你还是去接她回来吧。”

　　夜里的一束月光照下来，照亮了向阳的前路，底气全都隐在月光里。

　　“你知道这姑娘的，慢热的很，你得给她时间。毕竟，是你回来得太迟。” 苏郁拍了拍向阳的肩膀，错身离开之际附上一段耳语，“她等了你太久，真话现在还讲不出来。”

　　留在原地的向阳发丝被微风吹得略显凌乱，他仰望着半空中独自等待着圆满的月亮。即使不愿坦露心迹也没关系，那束光值得他永远追随，他再不想让那月亮孤单。

　　清晨时分，余兰终于下了班。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房管科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负责人，却被告知公寓没有空余。余兰无奈，只好慢腾腾地走出办公楼，在回不回家之间纠结着，又看到了在门卫守株待兔的那个人。

　　“怎么又来了？” 余兰慢慢走近，清浅地蹙起眉心。

　　“家，还是要回的，” 向阳说得执拗也不容置疑，“我来接你，回家。”

　　接你、回家、这样的字眼足以让余兰的心尖颤了又颤，然而她面上不动声色，话里也作出推辞，“不用，我可以住台里。”

　　“骗人。”

　　向阳的双眼直直地从面前那双躲闪的眼里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的伪装，“苏郁对我说了，你们单位公寓满了。”

　　这样直白地拆穿让余兰哑然，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思前想后还是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公交车站。

　　向阳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路看着她纤细而沉默的背影，直到回到小区门口，一如昨日重现。

　　“你不愿意回家是不是生我气了？” 落在身后的向阳率先开口问。

　　“不是，你想多了。” 余兰回应得心不在焉。

　　这句否认利落又干脆，向阳根本不信，“是不是怪我回来的晚了？”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 余兰依旧否认。

　　她的连连否认连余兰自己都不相信，更不要说是向阳，所以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身后让人安心的脚步声不再，只剩下一句清晰可闻的喃喃自语。

　　“骗人。”

　　虽短，却冲劲十足。

　　余兰心中霎时涌起一阵悲凉，努力深呼吸好几口气来平息，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缓缓仰起头，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只是盯着头顶那片白色的云慢慢被升出的太阳遮住，一眼不眨的眼渐渐酸涩。

　　“日出日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想象一下，向医生，”余兰微微偏过头，看向身后，声音轻轻，“如果有一天，它突然消失了，就像现在这样，然后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你会想什么？”

　　她假设性的问话，向阳可以猜测出一些她要说什么，可是又不太能确定，“是慌张？担心？还是……失望？”

　　“不是慌张，也不是担心，失望的话，会有一点吧，但也不全是。” 余兰笑了笑，笑得疲惫也勉强，“其实是期待。”

　　竖起耳朵听她说话的向阳瞳孔震了又震，心头震了三震。

　　“因为见过太阳，所以会一直期待，期待它到底什么时候会再出现，期待什么时候能够重现光明和温暖，就像……”

　　就像在灰头土脸的年少时见过的一个光芒万丈又温暖人心的少年，就像你。

　　“就像什么？” 向阳问。

　　“没什么。所以不管是早还是晚，你都回来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又怎么会怪你。”

　　话中全部篇幅都是那种极其温柔的解释，可是向阳知道那依旧不是她的心里话。他看着那双干净的眉眼，里面藏着她的倔强。而那双大大的双眼皮却因为一夜没睡而叠出了三四层，一副很辛苦的模样。

　　“在那片黑暗中，你有流过泪吧，对不起。”

　　边说他边伸出手揉了揉她短发的发顶，心疼也小心翼翼。

　　“以后我不会再突然消失，你也不要再骗人。”

　　像是在轻声细语地哄，更像是要哄她入睡一样。

　　“上楼去休息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