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九野冬嘉

9、葬礼

　　张起灵醒来的时候，吴邪已经没有什么呼吸了，张起灵发了疯一般地到处找医生，但是已经晚了。医生告诉张起灵，他就剩下这几个小时了，他的肺已经无法输送氧气，靠呼吸机撑不了多久，不过虽然无法醒过来，但还是能听到你说话。

　　张起灵紧紧地握着吴邪的手，吴邪穿着那件黑色衣服，面带微笑地躺在床上，再也醒不过来了。张起灵伏在吴邪的床边，他的双眼微微红肿着，如今已经没有力气了。

　　吴邪此时趟在床上，他能感受到张起灵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也听见张起灵在抽泣，他在一遍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哽咽地说着什么，吴邪听不太清，只听见了一句我不想忘了你。

　　没关系，小哥，我知道我的生命有限，我终究会比你早离开这个世界，而你的时间还长，岁月会慢慢冲淡这一切的。其实能在你的生命里留下痕迹，我很开心，曾经的我一直害怕你对于我的离开不会有情绪，但是听到你这样哭，我更难受。

　　小哥，对不起，原谅我曾经将你拉下神坛，却不能陪你看尽人世繁华，原谅我曾拉你坠入红尘，却终是无法同你踏遍万水千山，原谅我让你染上这人间烟火，却留你一人在世孤寂。你也不必耿耿于怀，我知道你擅长遗忘，既然我的离开让你感到痛苦，那就选择以你最擅长的方式，忘了我吧，就像你曾经忘记一个朋友一样，这样至少我不会内疚。

　　当我与世长辞的时候，还好有你在身边，你紧握着我的双手，温暖而有力。谢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让我感受到这样的柔软，那我也把我最后的柔软全部都给你，吴邪紧了紧张起灵的手，指尖轻轻地在张起灵的手中动了动，张起灵知道吴邪是在用敲敲话告诉他。

　　“小哥，忘记我吧，好好活着。”

　　张起灵赶紧抱着吴邪，但是他手中的手再也没有动了，直到它慢慢冷去，没有了温度。

　　吴邪死了，死在了张起灵的怀里，在最靠近张起灵心脏的地方，最后一刻他听见了它强有力的跳动声。

　　吴邪走得很安静，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只是这一次，张起灵没能再接住他。

　　葬礼是在三天后。

　　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大到连路都看不清。

　　葬礼很简单，除了吴家本家的人，就只有吴邪的两个伙计，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跟在队伍的最后，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

　　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种解脱，因为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但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离别的痛苦需要很长时间来抹平，甚至可能是一生的时光，那么就请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吧。

　　吴邪走了，也带走了一个人的魂。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墓碑，“吴邪之墓”几个大字那么刺眼，碑上附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吴邪略有些憔悴，但是却笑得很开心，眼角都堆起了褶子，脖子上还有一道伤疤。张起灵记得这张照片，这是他们从长白山出来的时候照的，他认真地看着吴邪的脸，他其实真的很怕哪天就忘了。

　　胖子来的时候，葬礼早就已经结束了。雨还在下着，胖子看见张起灵的时候，他就坐在墓碑的旁边，双目空洞无神，任由雨水打湿了全身也不在乎，呆滞的眼神跟当年从陨石中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天真刚走这丫就失忆了？这样也好，总好过让人惦记一辈子的那种痛，小哥寿命这么长，真要记那么久还不得疯。

　　胖子撑着伞慢慢走了过来，每走一步他都觉得异常艰难，像是腿上被灌了铅一样。当他靠近张起灵的时候，张起灵抬眼看了他一眼，胖子意识到这丫没失忆，是失魂了。

　　在看见“吴邪之墓”和那张黑白照片的时候，胖子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天真…你丫真的…真的太他娘的过份了！…”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和我说，你真把胖爷我当外人是不是？不是你丫咋就这么没良心呢？要不是坎肩那小子还有点心给胖爷打了电话，我他娘的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你说我…我怎么就回北京了我，这一走还走了那么长时间，要知道我…我就该在雨村守着你的，天真呐天真…”

　　胖子在吴邪的墓旁边又哭又骂，雨水打湿了全身，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一道一道的，哭得累了就很小哥一样坐在旁边，他发现在旁边有一块突起的地方，细细长长的，似乎埋着什么东西，胖子瞥了一眼小哥，立即心领神会。

　　两个人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胖子才意识到自己一路从北京赶过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更不必说吃饭了，这下又饿又渴又冷又困的，需要找一个地方休息。他准备招呼小哥走了，但是发现小哥丝毫没有准备起身的意思，劝了两句发现没用就自己走了，还是去买点吃的带过来吧。

　　之后的几天张起灵一直守在墓旁，都快成守墓人了，胖子每天都从外面给小哥带饭，然后陪着小哥一起在这里守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小哥多久，要是自己哪天也离开了，那小哥一个人该怎么办呢？必须要告诉他不能光在这里守着，小天真还有铺子呢，吴山居不能没有人在啊，于是他开始在小哥面前念叨。

　　“小哥你不能就这么颓废下去，天真还有吴山居，咱们得给他守铺子去。”

　　“小哥，你在这里守着也没什么用，天真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要向前看。”

　　“小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吱一声啊，哎喂，小哥…”

　　胖子唠了两天了，张起灵依旧没有听他说话，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七天了。终于在第八天早上，当胖子拎着包子豆浆回来的时候看见张起灵背上了包准备离开，他顿时欣喜若狂，这丫的终于听进去了，胖子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也背起了自己的包。

　　“小哥，你想通了，去哪儿啊？”

　　“我要回雨村。”

　　“哎，你等等我…”

　　“包子吃不吃，还有豆浆，热乎着呢。”

　　“…”

　　回雨村的路上一路无话，胖子每每想说什么，但是一看到小哥冷漠的神情就咽回去了。

　　在雨村住了一段时间，张起灵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说话，胖子也已经习惯了，但是他发现这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有次他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张起灵在吃什么东西，心里正纳闷这人从来不会主动找吃的，这是怎么了，但还是没有多问，只是单纯地以为小哥可能是饿了，就对他说：“小哥，饭马上就好，你少吃一点，等会吃不下饭了。”等他炒好菜出来一看，小哥还在吃，他都已经吃得要哽咽了，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胖子认得这个东西，这是雨仔参做的糕点，村里面的人说雨仔参的花瓣吃了可以长记性，原来他还是害怕忘记，他想要记住这些回忆，记住他们的曾经，他在用这样可笑又无助的方式对抗着自己的失忆症，这是胖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张起灵对人世的眷念，不是为自己的家族，而是为了他们。

　　后来，胖子经常看见小哥吃雨仔参糕，他甚至还和隔壁的王大妈学习怎么做这个玩意儿，学会了之后每天都上山带回来一大袋这种野草，他娘的这小子居然要开始自己下厨做糕，胖子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要被颠覆了，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张起灵下厨？！

　　胖子觉得小哥在这里生活好像也行，至少他找到了事情做，不会再像之前的那般失魂落魄，这里山清水秀，确实是适合他这个孤寡老人居住的，而自己在北京也已经有了家，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等他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张起灵已经背好了包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提着一大袋东西，是晒干的花瓣。

　　“小哥，你准备走啊，要去哪儿啊？”

　　“杭州，吴山居。”

　　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从杭州到雨村吃个糕又要回去？

　　“那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你回北京吧，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

　　张起灵对着胖子笑了笑，就离开了，迅速消失在胖子的视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