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九野冬嘉

8、再见闷油瓶

　　随后他冷静下来，回忆着自己的梦，梦里面小哥说的青铜门、小哥的生活以及青铜门外的那十年，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好像没那么重要了，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自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没人能听得到了。

　　三天了，也不知道小雅怎么样了，她还会坐在那里等自己的那个故事吗？吴邪想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主动跟别人约定，连这样一件小事都要失约，而闷油瓶却守了十年。

　　“小哥，胖子，下辈子有缘，咱们还做兄弟！”

　　“吴邪…”

　　好熟悉的声音！是闷油瓶！

　　吴邪有一丝不敢相信，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张起灵已经从窗户外翻进来，稳稳地落在他的床边，披上了一层柔白色的月色。他面色有些发白，眼下发青，像是熬了几个晚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憔悴了。

　　吴邪在三楼，丫的怎么老折腾自己，大门不走要翻窗？

　　吴邪突然又觉得不对劲，福建明明在刮台风，他怎么来的？虽说这些年自己一直在教他怎么在现代生活，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能力残疾，这样都还能找到自己？

　　吴邪一想到自己要死了立即转过头让自己不去看他，他没想到会以这样方式再见到闷油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他甚至不敢去直视闷油瓶的眼睛，他还是害怕会看到那双依旧淡然入水的眼睛，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恐惧老师的眼神一样。

　　“对不起，或许我不应该这样突然地出现，我没想到你已经醒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躲避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心疼，他知道吴邪从来都是宁愿自己痛苦的人。

　　“你…都知道了？”

　　“嗯。”

　　吴邪想象不到闷油瓶是怎样从福建过来的，他一定是冒着风雨走了很久，在所有人都忙着躲避台风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市，寻找一个不知去向的人，他没有想到闷油瓶真的会这样奋不顾身，突然鼻尖一酸，眼泪就下来了，流进嘴里还带着暖暖的咸味。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会发现’，那么我也一样。”

　　吴邪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他将头埋了下去。

　　“小哥，对不起，我…”我只是怕你难过，离开人世的痛苦永远都是留给活着的人的。

　　张起灵走近了些，他俯下身抱着吴邪，没有说一句话，怀里的人明显慢慢安静了下来。

　　之后的几天，张起灵都守在吴邪的床边，吴邪也乖乖躺在床上，护士看到张起灵的时候有些诧异，但是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点东西，也就没有多问。

　　这几天他们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偶尔也会说起在雨村的日子，吴邪的眼神恢复了平常的安然，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只一个眼神就能安心，一起同生共死十多年，有些话不必说也能懂。

　　曾经吴邪真的不愿意让张起灵看着自己死，但是在生命的最后其实他最想见到的人还是眼前人，如果说之前的从容是为了躲避而假装的，现在看着闷油瓶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身边，一伸手就能感受到他的脉搏心跳，他终于明白这种心安的感觉，有他在即便是赴死也无憾了。

　　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学会照顾人了，这几天他每天都会为吴邪削一个苹果，为吴邪接开水，给吴邪带粥，让吴邪按时吃药，偶尔还会陪着吴邪打打游戏，仿佛一切都那么美好。吴邪偶尔会想起小雅，那个坚强的小女孩，叔叔也有可以随便麻烦的人了，吴邪抬头看着张起灵，止不住地笑了起来，可是马上就要和他说声再见了，离别果然是痛苦的。

　　要是自己没有生病该多好啊。

　　命运真是跟我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我拼尽全力把你拉入尘世，却不能与你一起欣赏人间美景。可那又如何，至少我们曾在一起经历了这许多事，在我人生的终点也还有你在，如果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不能陪你一路走下去。但我们终究是不同的，终有一天你会忘了我，也许我们本不该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因为某次时空的交错，让我遇见了你，也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可我从未后悔过，如果重来一次，我只希望能早一点遇见你，我一定会在一开始就把你拉入尘世，早一点成为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张起灵看着吴邪，在遇到吴邪之前他一直都不懂得情感，他是一张白纸，更是一块没有欲望的石头，他好像没有心，又或者他的心无法与外界沟通交流。他记得曾经好像有一个人教了他，他也记得自己在墨脱刻的那座雕像，但是不记得自己是在为谁难过，其实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难过，他只记得那天心里有些堵，有点想哭，他们告诉他说这就是难过的感觉。

　　后来是这个人教会了他一切，带他领略人间烟火，让他学会了关心旁人，从此他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人。他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度，知道自己是被需要的，他也知道了被人关心的感觉，明白人与人之间应该是相互的，这种相互不同于基于利益而一同前行的伙伴之间的照应，而是基于内心的情感，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护住对方的付出。从前他找不到自己人生的终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好像没有目标，又好像处处都是他的终点，但是现在他找到了。

　　张起灵没有告诉吴邪在他昏迷的那几天他去给那个小女孩捐了骨髓，她得救了，但是他却救不了吴邪。那个会担心他、会追着他问问题的人，会从杭州一路追到长白山只为了劝他回去，那个会为自己的一句话就等了十年的人。这在张起灵之前的人生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后也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人傻傻的等他十年，不会再有人不惜一切带他去寻找记忆，也不会再有明知是死路仍然选择去救他的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吴邪的，也许是他叫自己闷油瓶的时候，也许是每当自己不见之后他总会发现的时候，又或许是在自己失忆后他努力为自己找回记忆的时候，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想守着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