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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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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1
深秋,晚风带着凉意。
鹿溪拢了拢身上的衬衫。电脑屏幕正播着请回答1988,阿泽说,就是喜欢,只要在一起就高兴,她不在,感觉要死了。
桌上的咖啡往外冒着热气,氤氲成雾,模糊了镜片。
曾羽在阳台晾衣服,这会开门进来,也带进秋风。夹在风中混进来的,有乔木清香,还有断断续续的琴音。
鹿溪好奇地朝门口望去。曾羽回过头,对着她狡黠一笑。
“有人在告白。”
“阿姨呢”鹿溪坐正了身子,偏过头向外看去。
“估计还有30秒到达现场。”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男生的声音。“哎哎。阿姨!阿姨!”,清晰无比。
“会不会有后续。”鹿溪已经走到曾羽身边,用手肘碰了碰她。
“不会吧。”曾羽拿着毛巾,侧着头擦着头发。“要不然早下去了。”
“是吗……”
“嗯。外头风这么凉,喜欢的话哪里舍得。”
“要是那个女生就是在犹豫呢?”
“那也就只是喜欢而已咯。”
“是吗。”
“也不一定,感情又不是定理定论,喜欢这东西……说不出来标准。”
曾羽才说完,就听到了欢呼呐喊声。
“看来有戏。”鹿溪和闵言相视一笑。
曾羽突然有点自豪,“哎~那我刚刚说的是不是特别有道理,很深刻?”
“哲学家?”
“大可不必。”江吟喝了一口咖啡,又低下头看书去了。
鹿溪笑着,冲曾羽摇摇头,正欲走回座位去。
又一阵躁动,江吟向外看了一眼,戴上耳机。对别人的事情,她向来不感兴趣。
曾羽拉着鹿溪走到阳台上。鹿溪没戴眼镜,只看得见几个身影在走动。
“小溪!”曾羽手指着一处,另一边的手肘推着她。
“是谁?”
“纪师兄!”
“什么?”她探出头,顺着曾羽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不清脸。
“怎么了?”她问。
“淋湿了。不知道怎么……”
没等曾羽说完,鹿溪很快进屋从柜子里拿了条毛巾,换了双拖鞋,开门就出去了。
江吟看她急匆匆的,不明所以看向曾羽。后者冲她眨了下眼睛。谁知道呢?
没想到外面的风比在上面的时候更大了些,她也没添衣服就下来了,和风撞个满怀,不由得直哆嗦,怀里紧抱着灰色的长毛巾,加快脚步。
纪临淮抬起头就看到她,颤巍巍的向他走来。眼瞳更深了,疾步走过去。
“纪师兄,你快擦擦,等下感冒了。”
纪临淮接过毛巾,手一抖,展开,披到她身上。
“我是不会感冒……”
鹿溪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猛地的低下头,脚下不稳,撞到他怀里去。
纪临淮伸手护着她,左脚后退一步后稳住。“倒是你。”
鹿溪又低低咳嗽了几声,抬起头,他也低头看着她。他头发湿了,睫毛凝着水珠。看着他的眼睛,她可以看见自己的脸。
像沙漏倒置般,心跳漏了半拍。
“没……不是……你……”
多亏曾羽和江吟赶下来,江吟怕她冻着,也拿了一条披风下来。
鹿溪连忙拿下肩上的毛巾,踮起脚,想给他披上,纪临淮伸手拿过,示意江吟给她披上披风。
江吟和曾羽眼神相汇。江吟搭着鹿溪的肩膀,若有所思。
现在这季节,易着凉,易感冒。鹿溪有点担心,带着纪临淮进了宿舍楼,和阿姨说明情况后借了吹风机,纪临淮站在登记处,抬手拿着吹风机,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大,吵得鹿溪一颗心飘忽不定。
“刚刚怎么回事?”
“人前女友,也住这楼,气不过,往下泼水,没泼准。”曾羽感叹。“太巧了,实在是巧。”
更巧的是纪临淮刚好就在那,他为什么会在那?
最巧的是鹿溪刚好就出来了,就看到了,就冲下来了。
江吟听着鹿溪和曾羽小声嘀咕,回头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我那里还有知州的衣服,先拿给你换了。”
“不用。”
“新买的。你再买一件还给我就行。”
“好。”
曾羽跟着江吟转上楼梯。
“你认识他啊。”
“嗯。”
“你怎么都没说过。”
……
鹿溪抿着唇,看着他。这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冷白色的光,落在他们脸上,吹风机的声音骤停,这一室更安静了。
“鹿溪。”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
“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的关心是真的,他微微上挑的嘴角亦是真的。
“没事。你先上去,不要感冒了。”
“小溪,先上去吧。”江吟刚好下来,提着纸袋。
阿姨拿了一碗姜汤出来,“刚好我老伴拿了一壶来。喝点吧,小伙子。”
“不用,谢谢。”
“喝吧,阿姨好意。”鹿溪接过碗递给他。
纪临淮看着她,不做声。他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特别是比较私人的。
江吟看了一眼纪临淮,没有开口。
“这样。”鹿溪瞥见阿姨不太好的脸色,“阿姨,给我喝吧。”
她贴着碗边抿了一口,慢慢喝着。
江吟走到他旁边去,慢悠悠的, “你真不喝?” ,把袋子递给他,似若无意,“小溪不喜欢喝姜汤……”
纪临淮抬起眼皮,鹿溪小口小口的吮着汤。
“鹿溪,”鹿溪抬起眼,隔着大约两步的距离,纪临淮向她走过来。“剩下的我喝?”
要喝?要喝!可是她喝过了……
看她眼里几分疑惑,他低头,唇角微弯,适当的咳嗽几声,拿过她捧着的碗,“真感冒了……”
鹿溪略带不安地看着他,一瞬间忘了刚刚的心思。
“那你喝吧。”
江吟靠在粉白色的墙上,低着头轻笑。
纪临淮拿起江吟放在桌上的袋子,“你们上去吧。”
“好。”江吟拉过鹿溪,推着她上楼。
“小溪,纪临淮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
“好?”江吟的眼尾天生是向上吊的,笑起来更显得妖媚。
“不好?”
“倒也不是。这评价……太耳熟。”
鹿溪轻轻笑了起来,“大众点评?”
江吟摇头,“确实,很多人都这么说……”
但是,一模一样的一个词,鹿溪使用的含义却与“很多人”完全不同。
“他可不易近人……”江吟兀自嘟囔。
“什么?”
“没什么……”
在她印象里,纪临淮清冷之至,看似可亲近,实则疏离得很。永远看不出情绪,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温可追了他这么多年,他也无动于衷。江吟原本真的就以为,他是没有感情的人。
沈知洲和她说,纪临淮喜欢鹿溪的时候,她是不相信的。
“纪临淮?他也会动心?”
“说不定。”
若是遇到了,只一眼,就可以让心跳失控。
“就像我只喜欢你,只认定你。江吟。”
“这么肯定?食言了怎么办?”
“你就是我的余生。我肯定,江吟。”
江吟突然又笑了起来。
回到宿舍,笑意也未减。曾羽怪异的看着她,问走在后面的鹿溪。
“刚刚沈师兄来了?
“”没有啊。”
“那她笑得这么……”
“沈师兄人没来。”鹿溪笑着补充道。
“哦~”
他人没来,她心飘过去了。
食堂是个好地方,在这里,人群中总有你想遇见或不想看到的人。
不仅仅鹿溪总是可以在这里遇见时洋,就连曾羽,也时常可以碰到陈乙。
曾羽看到陈乙向她们这边走来,连忙低下头抬起手遮住额头。可是他还是走过来问了她一句“学姐好。”
他这是在戏弄她!
算了。算了。
大人不计小人过。
她是大人。
“好的好的。”她怕了他了。
上次,曾羽愿赌服输,在校内论坛向陈乙道歉。
其实,本来是发布陈乙选好的丑照,后来他改了主意,说他大方一点,取消赌约。
曾羽松了口气,也打算和他息战了。不过她也是个有原则的人,输了就是输了……惩罚……换一换。
陈乙在她后面坐下来,曾羽混身僵硬,挺直了背,那姿势就像听老师话乖乖坐正的小学一年级学生。
鹿溪坐在她旁边,可以清晰的听见陈乙的闷笑声。自己也觉得好笑,低声笑着。
曾羽斜瞥了她一眼,鹿溪自己打了个暂停手势,收敛笑意。
沈知洲进门就看见江吟,而后就看见坐在她旁边的鹿溪。
纪临淮也早就一眼看到了鹿溪。没等沈知洲说什么,直接走了过去。
“鹿溪。”
“纪师兄。”
“江吟。”
闵言一看是沈知洲,端起盘子,和她们说了句。“我吃好了,就先走了。”
“不用,他坐里边就好。”江吟伸手点了一下自己另一边的位置。
“我还有课。”
曾羽也跟着起身,“我也先走了。”曾羽拿着食盘站了起来。后面的陈乙扬起眉毛,夹了青椒炒肉丝,正要往嘴里送。
“好。”鹿溪很清楚曾羽在躲陈乙。
江吟看了一眼鹿溪,询问她,看她点点头,便说。“你们坐下吧。”
沈知洲自然坐在江吟旁边,纪临淮也就在鹿溪旁边坐下来。
“这个很好吃,尝尝。”江吟夹了自己的菜放到他盘上。
“好。”沈知洲本就是个温润的人,在江吟面前,更像春日里的太阳,像春风细雨。
鹿溪嚼着米饭,低着头。掩盖一点点黯淡眼色,和心里慢慢堆叠的失落。
也许世上真的有心灵感应,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纪临淮可以感知她的情绪变化。
纪临淮夹着青菜,余光落在右边她的身上。
“鹿溪,吃好了吗?”
“嗯?好了。”
“那走吧。”
江吟看着沈知洲,笑得妖娆。仿佛在说,你还真说对了。
“你们先走,我们二人世界。”
“好~,”鹿溪笑着点了点头。“纪师兄,我们走吧。”
鹿溪转身拿起放在椅背的包,再回头,纪临淮已经拿起了她的盘子。
纪临淮侧过头看她,“走。”
“我拿筷子吧……你也不方便。”
“好。”
她走到他面前,拿起在盘子上的筷子。
他的视线随她移动着,停在自己跟前,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
已经6点30,食堂的人流也很快减少了。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纪临淮也不说什么,只是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鹿溪小心看着他的脚跟,控制着自己的速度。
纪临淮突然停了下来,她抬起头,视线恰好落在他耳根处,那里有点泛红。
她向大门口望去。今天外面的风是挺大的。
“鹿溪,放筷子。”他轻声提醒她。
“哦,好。”
水龙头流出来的水是有些冷的,洗完手,鹿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好凉啊。”
纪临淮从旁边拿了纸巾,“擦擦。”
“谢谢。”
天暗得有些快,刚刚一切还浸泡在橘红色的夕阳中,这会儿月牙挂在云边,整片天是水墨晕染般的蓝。
“最近有什么事?”
“没有啊。”
红砖铺成的小路,旁边是有些低的粉墙,墙那边栽着一颗什么树,好奇十分,探出了枝头。
“你想说的话,我愿意听。”
鹿溪眼中是前面道路,路边的路灯。“就是,情绪奇奇怪怪的。”
“嗯。” 纪临淮眼中是她的侧脸,微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连她身侧的粉墙,也失焦模糊。
“莫名其妙,就会觉得伤感。”
“怎么了?”
“心里面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缺了点什么。”
“嗯。”
“总觉得自己也该拥有什么……”
纪临淮就这么静静听着,轻声应答。
“师兄,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他回答的笃定。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在我身边,我就不能理智。甚至,冲动。”
“喜欢一个就是这样吗”
“在我这里是。”
“就不会一样的理智,一样的平静?”
“难。”
“也是假装的?”她小声地呢喃。
纪临淮抬头看那一弯明月,云悠悠,遮住了它。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呀。”风也缓了脚步。“眼里有光,心里装着梦想。”想起时洋,她又有好多话。
“右眼下面,有一颗泪痣。嘴唇薄薄的。鼻子很高。”
……
时间可以赢过一切吗?
“你们,是同学。”
“高中同学。”
“现在?”
“他在医学院。”
时间不能赢了一切,却也赢了许多。
时间的早晚,时间的长短。
他赢了前者,输了后者。
开学看到她站在路灯下。头一次,不假思索,他走到她的面前。
他原本以为,她能认出他。
之前匆匆几面,不过云烟过眼。
原来也只是他埋在心底,长了根,发了芽。
没关系,上天让他再一次遇见她,预示着什么?他想他们的时间还长。他可以慢慢来,走进她的世界里。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他们没有相交的日子里,那些属于各自的生活的独白,早有一人,占据了她的心。
这月色薄凉,伏在叶片上,倚在墙上,泼在路面上,渗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