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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救赎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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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破茧成蝶,如果不曾撕破皮肉,怎么可能长出飞翔的翅膀?——题记
在那些相伴的日子里,王一泊曾经一次次地问自己,如果有一天,他站到了肖赞的对立面,那么,他有把握赢过肖赞吗?
答案是:没有。
王一泊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肖赞认真起来,自己是不可能赢过他的,是不可能骗过他的,也是不可能瞒过他的,他是那样睿智聪慧的一个人,他只是不想跟别人争,才一次次选择妥协,他并不是争不过别人。
说到底,那些年自己的强自出头,自己的肆意妄为,不过就是仗着他宠着自己让着自己罢了。
肖赞沉默地看着王一泊,他的神色平静,仿佛之前那个心如死灰自怨自艾的他只是一场错觉。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肖赞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疑点真的太多了。”
他将手里的枪放下,将凑近自己的少年稍微推开一段距离,少年人后退压到了他受伤的小腿,他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王一泊忙往旁边退了退,小心动作,避免触碰到他的腿。
肖赞看着他无意识间几乎本能的举动,不自觉地扯起嘴角,于黑暗中笑出了皓白的月牙:“没事,小伤。”
“我没有在关心你!”
“哦,好。没有就没有吧。”肖赞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你以前也住在西四桥?被一个孤寡老人收养?然后住的地方着了火?”
王一泊已经退回了月光下,他的表情变幻莫名,犹豫了下,才答道:“对。”
“什么时候?”
“四年前,我上高中的时候。”
“据说所知,这二十年来,西四桥这里,有人员伤亡的火灾,只有一起,并不是四年前你家发生的那起,而是十年前,我家发生的那起。”肖赞挑眉,“是我记错了吗?”
“你记错了。”王一泊的声音平静,看不出起伏。
肖赞抿了抿嘴,又看向了倒在血泊里的郑懿:“那天,看到安歌的尸体,郑懿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他说没见过那副样子的安歌。我那天没有理解,但是现在我却跟他有了一样的感觉,我似乎也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郑懿。在我的印象里,没有郑懿的长相,我只知道他是他,如此而已。甚至连安歌,我现在回想起来,她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我竟然也记不清了。”
肖赞侧头凑近王一泊,去看他的表情:“这不是,很奇怪吗?”
而王一泊这次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肖赞似乎也没想过等他回应,他继续分析道:“我为什么会休假?这个问题你们都问过我,但是当时我自己也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休假了。”
“更可疑的是,我发现自我休假以来,我似乎就再也接触不到其他人了。咖啡店的员工没有给我递餐单,超市里有自助收银机,人很少,没有人跟我讲过话,在派出所遇到同事也没有和我打招呼,窗外高楼大厦的灯光里从来没见过人影,就好像虚假的画一样。我们不能出门,想出门的时候,青天白日忽然下起了雷阵雨,我出门回来,你就发了烧,你说是累的。”肖赞曲着手指头开始罗列,间或抬头看一眼王一泊,“很不真实,对不对?”
“没有。”少年人摇了摇头,“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到底为什么会休假呢?”肖赞微扬起头,用手指挠了挠下巴,似乎在认真地思考。
王一泊伸手,抓住了肖赞的手,然后用力将他拉进了自己,肖赞一时失了平衡,整个人都倒在了少年身上,少年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却没有用力:“你现在在跟一个杀人犯聊天吗?求知欲太旺盛并不是好事……”
“那你掐死我呗,让我为我的求知欲付出点代价。”肖赞说完又扯了扯嘴角,笑得又甜又可爱。
王一泊愣愣地看着他,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肖赞干脆调整了一下姿势,躺在了王一泊的大腿上,任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就好像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抚摸。
“你刚刚读的那封信,真的是安歌写的吗?我怎么觉得,她好像写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样?一个人预知了自己的死亡,为什么还甘愿就死,而不是选择逃走或者报警?”
“……”
“说起来,郑懿也挺奇怪的,如果你真的要杀我,你手里又有枪,他为什么不从见我的第一眼就叫我逃,反而要伸手来拉我,跟我说那么多话?这不合理,对不对?所以我猜,你不会杀我。不然你又怎么会那么轻易把枪放在我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就像故意递给我的一样。”
“你现在要玩猜谜游戏吗?”
“不不不,我是在认真地跟你分析爱情。”说完肖赞忽然噗呲一下笑出声,“是案情,不是爱情,我的发音够标准吗?我的普通话可是一级……”
“够了。闭嘴。”
肖赞乖乖闭上了嘴,又动了动身体躺躺好,然后折过脑袋,闻了闻少年怀里的味道。
王一泊怔愣愣地低头看着他,不知不觉地松开了自己卡着他脖子的手。
“味道也挺真实。那么王一泊,我们诚实点好吗?”肖赞抬手指了指天花板,“比如说,你能开个灯吗?太暗了,我想看看你的脸。”
天花板上那盏近十年没有亮起的灯亮了,照亮了这个早已断水断电的拆迁旧房区。
“哇喔!”肖赞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用双手给王一泊比了两个赞,“王一泊你可太棒了,真的!”
少年人低下头与躺着的他对望,眼中没有被夸赞的欣喜。
肖赞抬手,曲起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来!笑一笑!告诉我,这是个什么地方?”
王一泊忍不住耸了耸肩,真的笑了笑:“你真是……”说到一半,竟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然后,肖赞便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到了他的脸上,他顿了顿,惊诧地看向王一泊,他看到少年垂着脑袋,与仰躺着的自己对视,少年的表情,明明是在笑,却有越来越多的眼泪从他的眼中一滴滴地落下来,如串联的珠子,怎么止都止不住。
这个世界上存在不能哭的悲哀,这个世界也存在眼泪无法表达的伤痛。
我不能哭,我应该笑,所以你看,我在笑啊,我真的在笑啊,至于我为什么会流泪,我也不知道,但是谁说笑的时候就不能流泪了呢?你说是吧?
“你……你别哭啊……”肖赞这才慌了起来,他抬手胡乱地去抹王一泊的眼泪,王一泊也抬手抹自己的眼泪,他们的手握在一处,王一泊拉着肖赞的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继续无声地抽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朋友。
“我该怎么办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啊?他们……他们都是相信我才选择去死的啊!”
感觉到越来越多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上,肖赞一时也手足无措了起来,他先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毫不犹豫地将少年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
只有我爱你,才是真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