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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承诺 ...


  •   义勇先生……呢?

      也许是周围太吵了,炭治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但其他人似乎听懂了,因为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有人提醒大家让病人好好休息,于是在场的人也都很配合地陆续散了去。炭治郎还想继续问,却被再次涌上来的黑暗吞没了意识。

      这一觉,仿佛又睡了一个世纪。

      睡梦中似乎有人握住他的手,炭治郎迷迷糊糊地想,决战结束后自己靠在义勇先生肩上晕过去之前,好像也是这样握着的。

      那时义勇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把他从满地血污肉块中挖出来,仅剩的那只左手拉着他仅剩的右手,攥得死紧。他没能看清义勇当时的模样,只清楚记得手中传来的颤抖。晨光从男人背后洒下,晕开来,勾勒出温暖的轮廓。他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在朝这边跑来,很像是祢豆子,但他已分不清是真的祢豆子,还是人临死前的走马灯。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义勇先生是真实的,自己被攥得生疼的右手可以作证。

      他们好像是面对面跪坐着晕过去的。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炭治郎并不确定义勇当时是否清醒,又或者,是否在自己晕过去之后还保持清醒。他直到跪倒下去后才发觉,不只是手,义勇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已撑到了极限的弓,再禁不住一丝一毫的刺激。那时,他也闻到了恐惧的气味。

      明明是连对阵无惨都能维持镇定的男人。

      炭治郎失去意识前这样想着,垂下的额头刚好抵在了义勇左肩,视野中的最后一幕,是褴褛衣衫下的一地血污,和血污中紧握的手。

      仿佛那已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夜里,炭治郎先是听到了点窸窸窣窣的响动,睁开眼,就被村田近在咫尺的大脸吓了一跳。

      “啊抱歉,是我把你吵醒了么?”村田赶紧坐起身。

      “没有,我正好刚刚就已经醒来了。”炭治郎感觉受伤的右眼处有些痒,伸手去摸却并未触及皮肤,指尖是柔软布料的触感。

      “这是刚刚做好的眼罩,想看看大小合不合适,就先来试一下了。”村田解释道。

      “挺好的,谢谢你村田。”意识逐渐回潮,炭治郎很快想起了一直惦记着的事,“请问义勇先生怎么样了?先前醒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他。”

      “呃,这个……”村田似乎有几分微妙的欲言又止,这让炭治郎感到心脏又开始遭受考验,尽管他很快就接了下一句,“富冈他没事的,你不用太担心,”

      炭治郎没来由地第一次注意到他用的称呼。村田是义勇先生的同期,也依然同大部分人一样称呼富冈,并没有关系多熟络的样子,但他印象中义勇先生好像是一直记得村田的,又或许,是记得那一届所有的同期。

      炭治郎最初也自然是一口一个“富冈先生”的,但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下意识地换成了“义勇先生”。等自己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叫了好一阵了,也就没再改回去。而且炭治郎能从对方身上散发的气味感觉到,相比之前,义勇先生听到新的称呼时是更高兴的。

      即便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之后炭治郎又被硬逼着躺了三天,不论他怎么保证自己已经好多了,可以起来走动了,蝶屋的小姑娘们还是格外坚持,寸步不让。这让他愈发觉得不安。明明那天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其他人无一不是满身挂彩缠着绷带的,不也都是在随意走动了么。

      蝶屋小姑娘的说法是他的伤最重,好几处断掉或者错位的骨头都还没长好,如果乱动只会好得更慢,必须好好听话才能早日恢复自由。炭治郎拗不过,只好乖乖躺回去,最后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义勇先生那边是否也是同样的状况,也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附赠一句等你养好了伤可以自己去看。

      炭治郎终于不说话了,老老实实闭目养神。

      他其实并不想睡。一方面是之前睡太久了,另一方面是最近总是在做同样的梦。梦里大家都不在了,只剩下义勇先生在安慰他,说不会走,可一转眼连义勇先生也不见了。有一次他还梦到半透明的义勇先生坐在床榻边,向他道歉,说很抱歉没能帮到他做萩饼。炭治郎还问了他为什么不愿意带义肢,得到的答案是亡灵带不了义肢,因为根本碰不到。

      然后炭治郎就惊醒了。

      只是梦。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大家都还在,他亲眼见过的。义勇先生也没事,尽管没有见到,但村田、祢豆子、蝶屋小姑娘都已经亲口告诉过他了,当时他们的气息都很纯净,没有人说谎。是他自己想太多而已。梦里发生的事都不是真的,只是梦而已。

      原本炭治郎是被勒令要再躺半个月的,之所以只躺了三天,不是因为好得快提前解禁,而是因为第三天早晨村田跟他说了个事:他们在帮着“隐”部队的人赶制义肢。

      当时炭治郎刚刚才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村田拿着工具正要给他量尺寸,简单几句交代完就发现面前的人有点不对劲,眼神有点愣愣的,不知是不是还没睡醒。接着就见这孩子突然抬起自己右手咬了一大口,然后瞧着手腕上的牙印念念有词,说原来不是梦什么的。

      原来是刚才做噩梦了啊,瞧把孩子吓的。

      村田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炭治郎突然起身就要往外走,拦都拦不住。这孩子伤还没好全,村田也不敢使太大劲去拽他,结果就一路拉拉扯扯走到了回廊,刚过转角,就跟另一位不听劝的家伙打了照面。

      水柱富冈义勇披着件单衣站在那儿,被三个蝶屋小姑娘拽着腿和手臂,看样子是一路拖行过来的——倒和他们这边如出一辙。

      巧了么这不是。

      俩人都傻愣了半晌,各自带来的“挂件”倒也没闲着,苦口婆心连拉带拽好一阵劝。而就在蝶屋小姑娘打算去叫香奈乎时,富冈义勇忽然一转身,又没事人似的往回走了。

      炭治郎刚到嘴边的一句“义勇先生”又咽了回去,然后就也往回走。

      这都什么情况啊。

      村田一头雾水地搀着炭治郎一瘸一拐往回挪,心里头还在琢磨早晨这一出到底要不要上报?如果自己不上报但蝶屋小姑娘上报了怎么办?那如果自己上报了但蝶屋小姑娘们没有上报会不会连累人家?还有炭治郎会不会因此被勒令再多躺个十天半月的,不过多躺会儿也没什么不好,自己想躺还没时间呢,现在他们这几个没病没伤的普通队员都在蝶屋和“隐”部队帮忙,哪里需要哪里搬,虽说比起杀鬼这完全谈不上辛苦,但一个人的时间总是有限的,有时候连轴转也是分身乏术,比如昨天……

      咦不对,刚刚是想吐槽啥来着?

      回了房间,村田拾起刚才掉地上的工具重新开始量尺寸,炭治郎这下彻底老实了,一边任他摆布,一边诚恳道歉,说绝不会再犯。

      对了,就说这个呢。富冈也是你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能不能给咱后勤人员省点工作量?说了没事没事就是不听,非要亲眼看,看到人不算还非得守着醒,之前明明就醒过了大家都有看见都有作证还能骗你不成?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还有没有了?

      可能是量尺寸量得太投入,村田也没注意自己腹诽着腹诽着就嘴上念叨出来了,直到炭治郎听出些原委后开始发问。

      “义勇先生之前来过?”炭治郎一边抬高右手一边侧过头来,单一只左眼的视野不及从前,得侧过更大幅度才能看着右侧方的村田说话。即便姿势会有点别扭,也抵不过耿直少年对交流时直视对方眼睛这一基本礼节的坚持。

      “不只是来过,是一直没走。”村田示意他放下胳膊,然后绕到了他另一侧,“刚把你俩抬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的手是被无惨的血给侵蚀变形了。”

      炭治郎下意识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挺正常的,没什么毛病啊——除了自己刚才咬的牙印。

      “因为实在是抓得太紧了,我们花了好长时间都没法把你们的手掰开。”

      村田仔细比对着左臂断面,说完又补上了句。

      “就像长在一起了似的。”

      炭治郎愣了一下,但又好像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个形容与他昏迷前看到那一幕时的感受不谋而合。这些天不断重复的那个梦又浮现在脑海,有些片段已经模糊,有些却一直记得,比如那一句始终都能听到的、认真而又带着点笨拙的承诺。

      他说:

      ——「我不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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