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义炭]义肢》夜疯蝉

4、04 缘由

　　村田记录完尺寸，终于开始语重心长地讲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不仅是炭治郎，他们几个重伤员基本都躺了一个多月——除了伊之助。有时候不得不感叹造物者的偏爱，村田觉得上天大概把伊之助的智商全匀给了生命力和自愈力。这家伙才半个月就醒了，不情不愿躺了三天，最后禁不住无聊就开始活蹦乱跳地到处找人决斗，结果发现大家一个个都还弱鸡似的躺着，要么叫不醒，要么叫醒了也起不来——或者被那些给他送过饭团的蝶屋女孩子拦着，伊之助还记得那些令他飘忽忽的践行饭团，也就不好意思再闹了。

　　扫兴之余，伊之助又觉得很骄傲，自己果然还是最厉害的那个！康复速度妥妥第一名！于是这位第一名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有义务继续发光发热，就天天到每个人那里去串个门，看都有谁醒了、能动了、能约架了……呃最后这个算了，提了又要被那群女孩子批评的。总之只要有人醒，伊之助就会迫不及待宣告自己光辉的第一名，顺带实时报道目前谁是第二名、第三名……

　　第二名是富冈义勇。

　　那天和炭治郎第一次醒的时候差不多情形，伊之助去串门时义勇才刚勉强睁开眼，听到伊之助说恭喜他是第二名其他人都还没醒的时候，先是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有足够的气力消化这些话，而等他终于明白过来“醒”的含义开口询问炭治郎在哪的时候，人已经走没影了。

　　没“醒”至少也能代表还“活着”，但伊之助并未提及没醒的“其他人”里包不包括炭治郎。

　　村田看出义勇当时是还想说什么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成句就又陷入了昏睡。后来他和“隐”部队的后藤换了班去处理其他事情，其间义勇还有没有醒过就不清楚了。等到再轮完班过来时已是五天后，村田刚进门就看到义勇正扶着墙要往外走，一见来人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说带我去找炭治郎。

　　村田本还想劝几句，走近了才发觉义勇的不对劲，像是刚做了噩梦，惊魂未定的样子。

　　义勇当时的脸色很差，浑身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村田起先还在想什么样的噩梦能吓成这样，而当对上义勇空洞的目光时，瞬间就明白了。

　　当年在义勇醒来后告诉他“最终选拔已经结束、只有锖兔一人死亡”的，正是村田。他一直记得义勇当时的样子，就和此刻一样。

　　他再没说什么，搀着义勇去了炭治郎所在的房间。那时炭治郎虽已脱离危险期，但还未醒转，义勇执意要守在那里等人醒来，不论村田怎么强调“已脱离危险”这个事实并且拉上后藤以及蝶屋一众小姑娘百般保证都无济于事。后来香奈乎、愈史郎都来过，接着恋柱、岩柱也来了，都只是打个照面，确认大家都在之后就安安分分回去继续躺着了。

　　可唯独富冈义勇，不管别人怎么劝，他都只有一句话——

　　我不会走的。

　　他就跟个雕塑似的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里，连睡觉都是坐着浅眠，稍有动静就醒，本身也是个伤患，时间长了哪儿吃得消。这样僵持了一星期，终于是被香奈乎一剂猛药给放倒了。

　　村田把人运回去的时候听到香奈乎说这一药至少能让他安分三天，如果醒了再乱跑就告诉她。村田松了口气说既然这药比磨嘴皮子管用干嘛不早用了，得到的回答是药下重了也对身体不好，下轻了又没效果，更何况她原本只学过用毒杀鬼，用药救人的，配药来放倒自己人这还是第一次。

　　说来也巧，就在义勇被放倒后的第二天，炭治郎就醒了。那会儿正好大部分人都在，倒数第二（据伊之助排名）醒的蛇柱原本是找恋柱才寻过去的，而善逸是临时被伊之助一嗓子嚎过去的。

　　这下总该放心了吧，两天后村田把这个消息告诉义勇时这样说着，然而看到对方那充满不信任的幽深目光，他才意识到这个时间点稍微……太凑巧了些。

　　刚把人家放倒，完事儿就说人醒了没事了你可别再折腾了，看呢又没看到，这会儿已经又睡过去了，光靠嘴皮子说说……怎么听怎么像在侮辱人家智商。

　　没错，义勇的反应就是一幅被侮辱了智商的样子。眼看这人一掀被子又要过去，村田顿时调用呼吸法施展了毕生最强的语言组织技能噼里啪啦说一大堆，信誓旦旦保证会每天定时跟他汇报情况，最后还押上了香奈乎上次放倒他的药为要挟，总算是暂时把人给劝住了。

　　毕竟被药放倒了三天才能折腾一次，醒着等消息的话每天都能折腾，这么简单的算数题以人家水柱的智商还是知道权衡的。

　　有了前车之鉴，面对后来同样询问义勇情况的炭治郎，村田也就格外地谨言慎行。你说这么能折腾的伤员，有一个就够呛了，要再来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之后基本也就相安无事，直到那天村田在愈史郎的指导下和“隐”部队的人一起商量赶制义肢的事而耽搁了“每日汇报”，终于逮着机会的水柱就一路冲出去和炭治郎打了照面。你看，真不愧是决战的主要战力之二，这俩伤员一路拖着他们几个挂件杀过去那气势，仿佛还能再打十个无惨。

　　佩服，佩服。

　　话说回来，这些人能活下来这件事本身，就挺让村田佩服的。

　　决战那一夜，他跟着愈史郎赶到战场给大家急救的时候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细看，但光是他能看到、能处理的伤就足够骇人了。尤其在给刚刚断了臂的富冈和刚失去一条腿的悲鸣屿包扎时，他只一门心思想着尽快止血保住他们性命，压根没想过这两个人还有没有可能继续成为战力。毕竟这么重的伤，即便救回来也很难再加入战斗了吧。

　　然而刚包扎完他就听到已强撑着恢复意识的富冈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气息太微弱，很快散在了硝烟中。为了尽可能不牵动伤口，他在救治时没有挪动富冈的身体，仍保持着侧卧。于是村田也趴下去，把耳朵凑得很近，才终于听清那不断重复的一个字。

　　——「刀。」

　　他说，给我刀。

　　仅剩的左手还在艰难地向前伸，村田顺着他目光看去，血泊一路蜿蜒至两米开外——那里是他还握着刀的右臂。

　　那把刀是战场上临时捡来的，他自己的那把已经断了，他的手臂也断了，但只要人还在、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再次握起刀。

　　村田把刀塞回富冈义勇左手的时候，后者向他道了谢。然后村田就看着刚刚恢复意识没多久的水柱再次站了起来，看上去摇摇欲坠，却只是两步就站稳了身体，断掉的右臂就在脚边，而他没再多看一眼，就又一次冲向了战场。

　　那一瞬间，村田觉得他似乎在富冈身上看到了锖兔的影子。

　　当年保护了他们所有同期的那个人所传递下来的东西，被富冈很好地扛在肩上了啊。

　　即便黑暗再如何漫长，那一天的黎明，终究还是来了。

　　无惨消散于曙光之中的时候，所有还能喘气的人都在欢呼，已没力气发出声音的也在无声地含泪而笑——唯独富冈义勇充耳不闻，只拼命徒手挖着那堆因珠世化鬼为人的药而残余下来的烂肉。

　　他怕伤到里面的人，连刀都不敢用。

　　义勇后来的担忧不无道理，那场战斗实在惨烈，牺牲者不计其数，活下来的也很多都是剩一口气吊着。要不是有愈史郎在，好几次村田甚至分不清自己抬着的究竟是活人还是尸体。有的人即便撑过了那天，后来也因伤势过重而没能救回来。几位柱和炭治郎他们在决战时几乎都受了致命伤，好几个也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道才险险被救回来的。

　　村田还记得，义勇守着炭治郎的那些天还经常会握着那只手，像是在确认这个人的存在，确认他还活着、有体温，才能够安心一般。又或者是某种无声的鼓励，既是给对方，也是给自己。

　　那一幕总让他想起两人刚被抬回来时候的样子。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已经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还有那么大的力气，不论他们好几个人怎么掰都纹丝不动。那时义勇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加上失血过多带走了大量体温，如果不是还能探到微弱的呼吸，他们几乎都要以为是尸僵了。后来试了很多办法，拖了差不多有四五天，最后还是愈史郎用了好些松弛肌肉的注射剂才总算分开的。

　　那期间处理伤口之类的救治工作也没停下。炭治郎除了外伤、骨折，体内还有部分残余的毒素，决战时由于时间紧迫用的都是短效解毒剂，见效快但清除毒素并不彻底，愈史郎带来了珠世之前配的慢效剂，痊愈倒只是时间问题。

　　炭治郎虽然情况很严重，但好在处理得还算及时，可义勇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他身体绷得太紧无法放平，只能保持坐姿治疗，有些伤处就没能完全处理好，等到四五天终于能送回房间躺着的时候，伤口就又裂开了。再加上几处肋骨骨折错位之前没法处理，等躺平接骨的时候动静一大，附近几处伤也被撕裂得更深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相当于又重头来过一次。

　　村田帮忙处理的时候甚至还在想，幸亏现在还昏迷着，不然得多疼啊。

　　断骨的愈合也有个最佳时期，耽误了这么些天本来就好得更慢了，哪还禁得起丝毫的挪动。义勇第一次醒来的时候骨头还没长好，村田生怕他乱动，还好那会儿体力不支很快又昏睡过去，结果没几天真就乱动了。村田总觉得他们这些人对自己身体的恢复状况有很大误解，怕不是被伊之助传染的。

　　哦不对，那位满血复活的速度的确不能用其他人标准来衡量。

　　你看，这会儿不就在院子里举石头玩么。前两天还跑去风柱那里嚷嚷要比试，结果被人家一脚踹了出来。听说后来又去找了岩柱，这货恨不得叫所有人别睡了起来嗨。

　　呐，这就朝这边过来了。

　　村田又开始一个头两个大，琢磨自己等会儿是劝还是逃，不料炭治郎倒似乎熟谙套路伊之助……啊不，安抚伊之助的方法，没多久就把人哄回去了。末了还很自觉地躺了回去，说什么时候能自由行动了记得告诉他。

　　“今天谢谢你了，村田前辈。”少年大眼睛一眨巴，缩在被窝里乖巧无比。

　　你们要是一开始都这么乖该多好！

　　村田流下了老母亲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