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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漳州(5) ...

  •   凤言进来的时候,云伯正在擦拭着一把弯刀,弯刀的刀柄用灰色的布条缠着,刀身暗红,刀刃薄而利。刀身上抹了刀油,云伯用一块柔软的棉布,在上面用力的来回盘擦,他擦的很细致,目光温柔专注的,仿佛是在给新生的婴儿洗澡。

      凤言沉默的看着云伯擦拭刀刃的动作,直到云伯把擦好的弯刀,送回了鞘中,那把刀鞘上也细密的缠着灰色布条。

      凤言道:“云伯,你杀人了。”

      云伯道:“没杀,只是挑断了他的脚筋,年轻人做事瞻前不顾后,你们今天替那对母子出了头,等你们走了,那个醉汉会加倍的报复他们。”

      凤言道:“是我们大意了。”

      云伯叹了口气,让凤言坐下,他对凤言语重心长的道:“少主,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都说江湖险恶,其实追根究底,就是人心险恶,我在一时,便能护着少主一时,只是如今我年纪以大,又能护着少主几时呢。”

      凤言脸色微变,云伯知道他要1反驳,不过他没让凤言开口,直接道:“我知道少主不愿意听这些,可人终有一死,少主愿不愿意听,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凤言的脸色难看的如同吃了苦瓜一般,他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我知道了云伯。”

      云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凤言僵着的身躯慢慢松弛了下来,云伯何尝不知道,凤言不是听不进去他的话,他只是怕,怕终有一日,云伯也会离开他。

      凤言是遗腹子,在他还没出生之前,父亲就不在了,他的母亲唐夫人将他养到八岁,便把他托付给暗夜宫前一任宫主凤夙,也就是他的二叔,云家庄庄主云惜白的兄长云遮月,之后,唐夫人便离开了云家庄,再无踪迹。

      凤言只在云家庄生活了四年,在他十二岁那一年,凤夙带着他回到了暗夜宫,他成为了暗夜宫的少主。

      在暗夜宫,凤夙亲自教他读书习武,教他学着处理暗夜宫那些繁冗复杂的事务。凤言那时十二三岁,整日里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凤夙,学着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凤夙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他的二叔,更是如师如父。然而好景不长,在凤言十四岁那年,凤夙为了一个女子远走大漠,两年后从大漠传来了消息,凤夙过世了,按照那边的习俗,葬在了大漠之中。

      再后来就是虞欢控制了暗夜宫,云伯带着他离开,逃亡的路上,不断的有人死去,也有人背叛,等他们到了京城藏身风满楼的时候,只剩下了他和云伯。

      从凤言出生起到现在,这短短十七年,他不断的失去,未生之时丧父,懂事之时母亲离开,待他如亲子一般的二叔,也只陪伴了他六年,而他却连二叔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云伯是看着凤言长大的,凤言虽然不说,可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凤言怕失去,可人这一生,不就是在不断的得到和失去之中度过的吗。只是有的人得比失多,有的人得比失少罢了。

      卫越和徐小川闲聊了一会儿,就让他回去了,徐小川太能吃了,他买的那些点心糖果,被他吃掉了一小半。徐小川走的时候,卫越又给他塞了一包桃花酥,叫他帮忙盯着点梁府里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过来找他。徐小川把点心藏进衣服里,他嘴里塞了满满的糕点,一说话就喷出点心渣子,只好不住地点头,示意自己应下了这差事。

      徐小川走后,卫越把吃剩的点心胡乱的放了起来,脱了鞋上床小憩。卫越的脑袋里杂七杂八的想着一堆事儿,想着想着便生出了睡意,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梦会周公去了。按理说凤言不在,一张床足够他折腾了,然而他却睡得板板正正,恪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半分也没有逾越。

      云伯听了凤言转述的宋大嫂的悲惨遭遇,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以前的暗夜宫虽然行事亦正亦邪,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发生,如今虞欢以大公子之职代行宫主之权,竟做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举,不知会将暗夜宫置于何种境地。

      云伯道:“少主,今日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是谁,都不要说出你暗夜宫少主的身份,就算是卫公子,也不能告诉他。”

      凤言道:“我知道了云伯。”

      云伯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风卷起的落叶,老树的纸条随风摆动,打在窗框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天要变了,只怕是要下一场暴雨。”

      卫越被雷声惊醒,他从床上下来往窗外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黑云堆聚,压得人心里不舒服,卫越打算出门看看,门一开却见凤言站在门口,正准备推门进来。

      看到彼此,两个人俱是一愣,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轰隆隆得雷声响起,瓢泼大雨瞬间倾撒,卫越忙让出路,让凤言进来。他倚在门边,看着门外的地面上被雨水砸出来尘烟,片刻的功夫,就成了一片泥泞。入冬前的这场雨,来得声势浩大,看天头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卫越打消了出去的念头,回到床边重新躺下,凤言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火苗不大,他拿着桌上的剪子剪了剪灯花,火苗陡然窜高,整间屋子亮堂了许多。

      卫越侧身躺在床上,歪头看着凤言懒洋洋的道:“凤兄,什么时辰了?”

      凤言道:“申时三刻。”

      徐小川走的时候是未时三刻,他睡了将近一个时辰,若不是被雷声惊醒,只怕他还要睡下去。自从从昏迷中醒来,卫越就特别能睡,晚上睡得早,早上醒的晚,有时和人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云伯说是因为他的伤还没好,身体正在缓慢的自我治愈,精力全用在那上面了,人自然也就会觉得困倦疲乏,等他的伤全好了,就不会这样了。

      卫越打了个哈欠道:“下了这么大的雨,梁老爷不会再搞什么接风洗尘了吧。”

      凤言在桌上坐下,摩挲着之前放在桌上的话本子封面道:“未必,说不定梁老爷此时已经遣人过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徐小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两位公子,我们家老爷已经备好了酒席,要为云先生和两位公子接风洗尘,云先生已经先过去了,小的把伞给公子送过来,请两位公子跟着小的一起到前院去。”

      卫越懒懒散散的从床上起来,笑着对凤言道:“知梁老爷者,凤兄也。”

      凤言微微皱眉,没有理睬卫越,自打认识卫越以后,他皱眉的次数就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只怕他人还没到中年,眉宇之间的皱纹就会深的如沟壑一般。想及此处,他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眉心,没有摸到什么,想来也是,像皱纹那样细碎的纹路,就是再娇嫩的手,也很难感触的到,更何况他这一双长年拿剑的手。

      卫越穿戴整齐后,和凤言一起出了门,两人撑着伞,跟着徐小川往前院走。或许是跟卫越熟了,徐小川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和卫越说个不停。平时一个卫越就够凤言烦的了,今天又来了个徐小川,两个话篓子碰到一起,就像是身边围了一群嘎嘎直叫的鸭子。

      开始徐小川走在前面,偶尔回头和卫越说上两句,没过一会儿,就变了三个人并排走在不宽的青石路上,那两个人窃窃私语,时不时地还会传出一阵笑声来,最后凤言撑着伞走在前面,徐小川和卫越挤在一把伞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徐小川对卫越的称呼也从云大公子变成了云大哥。

      凤言被他们俩的说笑声搅得心烦意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岔路口不知该往那边走,边停下来等着那两个人。卫越正在给徐小川讲在京城里的趣事儿,徐小川听得入神,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前面的凤言,等徐小川发现的时候,卫越已经一头撞了上去。

      徐小川惊呼一声:“云大哥……”

      卫越捂着鼻子蹲在地上,鼻子酸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却冲着徐小川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儿,缓了好一会儿,才揉揉鼻子站起来,哭笑不得的对凤言道:“凤兄,你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做什么,嘶……真疼。”

      凤言原本担心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卫越,见他没事后,敛去了眼中的关怀,对着徐小川淡声道:“该往哪走?”

      徐小川连忙把手里的伞递给卫越,等卫越撑开伞后,迅速跑到前面带路,卫越撑着伞跟在凤言后面,看着凤言的背影,心中好笑,他并没有错过凤言眼中那几乎一闪而过的关心。

      卫越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人,真是太有趣了。

      没有了卫越一起唠嗑,徐小川带路带的快了不少,很快三个人就到了前院,把凤言和徐小川送进了厅中,徐小川就退下了。

      厅中酒菜已备好,梁老爷和云伯已经入了座,席上除了这两位,还有梁少爷、梁老爷的亲家雪翎客陈定明和梁老爷的两位江湖上的朋友。

      “两位云贤侄,快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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