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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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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共消费两万三千四百七十元,请问是扫码还是刷卡?”
“刷卡。”
尤鹤从皮夹里掏出信用卡递给收银员,对方在POS机上划拉了一下:“请在这边输入密码。”
“好了。”
“祝您生活愉快,期待下次光临。”
“走吧。”尤鹤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魏心,她一七六,魏心才一六二,后者羞愧得快要钻进地里了。
三人回了房间,一路上没人说话,魏心羞愧得不行,心里又很着恼,训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钱嘛,抬起头来。但她心里知道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借口,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
第一次,魏心清楚地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人知道她是魏心,连带着魏小姐的光环也消失了。
发现她付不出钱时,服务员极尽讽刺,魏心一直以为混混似的骂街更加强势,但现在才知道,原来拐弯抹角的嘲讽才是真正让人抬不起头的语言。
特别是当她骂回去的时候,整个餐厅向她投以诡异中携带鄙夷的目光,简直像看猴子一样。
魏心一直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她既是大小姐又在道上混,有钱又知义气,跟那些虚伪的精英不一样,那瞬间,她却感到了害怕,原来一直以来不是她与众不同,而是格格不入。被阶层脱离的恐惧在彼时无限放大,身体和精神都变的孱弱,不堪一击。
被迫来拯救她的尤鹤,也因此不得不承受那些针尖儿似的目光。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电梯叮了一声,到达二十二楼,魏心攥紧了拳头,破釜沉舟地说:“对不起。”
尤鹤瞥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没事。”她早就知道要事情不会容易,留着小票,到时候跟魏忠华报销就行。
魏心以为她还在生气,心里越发难受,道:“我会还你钱的。”
“哦?”尤鹤不喜欢听她信口开河:“你拿什么还?”
两万三千四,还不如她脚上这双鞋子贵,但若换成目前的工资,得干六个月才能还清。山一样的压力一下子就压到了背上。
魏心咬咬牙,道:“我会还你的。”
尤鹤不再说话,显然是没当一回事儿。
夜晚,当大家都陷入沉睡时,魏心却被自尊心折磨得夜不能寐,她这辈子除了她爹没欠过别人,今天的事让她把尊严和欠人情微妙地连在了一起,她想到一天不还钱,一天在尤鹤面前就没有尊严,简直难以忍受。
我怎么能让尤鹤讨厌我?
魏心翻来覆去,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
三天后,她把凑到的钱转到了尤鹤的支付宝账号里。
“你哪儿来的钱?”
“我把我的衣服、鞋子、包、项链放咸鱼上卖掉了,加上这个月的工资,刚好够。”魏心笑嘻嘻地说:“我说过会还你的,说到做到。”
“你没必要这样。”
“有必要。”魏心强调,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豪气,不像是之前当混混时候的吹啤酒、抢着付账那种,而是真正的、人的本质上的豪气:“人要说到做到。”
尤鹤皱了皱眉,没有想过要欺负她到这个地步。
她原本只是打算借着愧疚之情,让这个大小姐安分几天的,这下好了,大小姐变卖家当,反倒像是受了委屈,要是传到魏总那里,不知会被说成什么样。
“那你手上还有钱吗?”尤鹤打算找个时间跟魏总通电话,免得到时候魏心反应过来了,恶人先告状。
“还有几百。”
“不够你花吧。”
“……”魏心勉强笑了笑,一想到接下来的苦日子,一张青春洋溢的脸也透出苍老:“没事,只吃盒饭应该够。”
尤鹤本来打算把钱还给她,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让魏小姐欠自己一个人情,但魏心刚刚的话却又触动了她。
大小姐决定吃盒饭?
“好吧,要是困难就跟我说。”她真想看看大小姐能坚持几天。
“嗯!”
5.
风骤起,反光板被吹飞,摄像老师骂道:“小于,你干嘛呢!入镜了!”
乌云厚重地压在头顶,空气湿热,小虫子飞来飞去,差点飞进陈导嘴里,中年人呸呸了两声,想抢在今天把这场户外戏拍完,省得到时候延长工期,又要跟投资人解释半天。
该死的天气。
这个阶段尤鹤已经恢复了女装,模样清冷动人,遗世独立,全身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庞昃君自诩心湖如镜,依妾身看来,不过妄言,”尤鹤一挥袖子,眼光如刀,锋芒毕露:“今日苍天为鉴,妾身就要试一试。”
话音落,纵身一跳,落入了湖水。
溅起的水花仿佛落在了魏心心上。
“卡!”
第四遍了,尤鹤已经跳了第四遍了,魏心的眼睛紧盯着饰演庞昃君的男演员,耳朵密切关注着陈导的喊话,如果这一次还不过,她就要跳上去咬他们了。
“好了好了,下一条。”
魏心呼出一口气,赶紧抱着毛巾去接被救生员捞上岸的尤鹤,她身上衣料繁重,吸的水也多,单凭自己根本游不上来。
“喝茶喝茶。”李希把一早准备好的姜茶喂给尤鹤,魏心趁着擦水的机会使劲儿揩油。
“小尤今天先回去休息吧,”陈导招呼道:“一会儿怕要下雨,晚上那场戏恐怕拍不了了。”
尤鹤抖得厉害,她不会游泳,下去四次就呛了四次水。
一直到回酒店她的体温都没有上来,回去后,赶紧冲了个热水澡,又穿上长裤长袖,裹上毯子才稍稍好点。
“来对台词吧。”尤鹤对李希说。
“算了吧,你该休息了。”
“现在睡觉会把生物钟搞坏,陪我对对词儿。”
“现在不行,一会儿后勤组要开会,我先陪你回来,一会还要过去。”李希见她虚弱,又道:“要不你找魏心对?”
尤鹤有点不乐意,但魏心很积极。
“可以呀,我小时候还上过电视呢,来嘛来嘛。”
本来是愉快的事情突然变成了负担一样,尤鹤有气无力地把剧本扔给她,道:“三十四页,你念香君的台词。”
魏心开始了有板有眼的表演。
她念得很夸张,有时还伴随着肢体动作,晃得尤鹤眼睛烦。
“停停,”尤鹤叹了口气:“你光念就行。”
“哦,好。”
耳边是魏心的跌宕起伏的声音,面前时白底黑字的剧本,尤鹤的呼吸越来越重,脑子里像是塞了秤砣,脖子快要无力支撑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发现字也看不清了。
魏心念完自己的部分,见尤鹤没动静,关切道:“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她从没照顾过别人,脑子里也没个方向。
“……我好像发烧了。”尤鹤慢吞吞地说:“先睡了,晚饭前叫醒我。”
“哦。”魏心没当回事儿,发烧嘛,又不是绝症,没必要大惊小怪:“要吃药吗?”
“不了,”尤鹤怕吃了药会嗜睡,明天耽误工期:“我发发汗就好。”
“好。”
魏心帮她把房间空调关了,带上门,在外间玩手机去了,几个小时后,李希回来,问:“鹤姐呢?”
“在里面睡觉。”
“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
“那我去叫她,准备吃饭吧。”李希走进去,没几分钟又冲了出来,语气颇为失控:“快给前台打电话,问问有没有退烧药,让他们送点冰块上来。”
“啊?可是鹤姐说她不吃药呀。”
“……?”李希一下子生气了:“你知道她发烧了?”
“嗯,对台词的时候就……怎么了?”
“你有没有常识啊!发烧哪有硬扛的?又不是感冒!烧坏脑子了怎么办?”
魏心也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心虚:“是她自己说不吃的。”
“她是病人!”李希尖叫:“病人说的任性的话你也听?”
魏心无言以对,只好跟前台打电话。
“他们说冰块有,退烧药没有。”
“吗的,”李希罕见地骂了脏话:“快去买啊!”
魏心从没买过药,下意识回应道:“啊?我没买过。”
“……地图药店,问药剂师,这你也不会吗?”李希深呼吸,突然烦躁地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到时候又搞砸了……我去买药,一会儿冰块送上来记得用毛巾裹住,敷到鹤姐头上。”
外面倾盆大雨,哗哗哗示威般敲打在窗户上,李希却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魏心感到害怕,李希表现的那么慌张,害的她担心因为自己的疏忽酿成大祸。
不会的,应该不会有事吧……
她打开手机搜了搜‘发烧不吃药的后果’,结果出来一堆脑膜炎、脑瘫、失明失聪的案例,吓得她越发良心不安了。
冰块也等不及了,冲到洗手间去用冷水打湿毛巾,敷到尤鹤额头上。
“你千万不能有事啊……”魏心双手合十,跪在床边,向上苍祈求:“老天爷保佑啊!”
很快冰块送来了,魏心赶紧替换上,还根据网上的指导,提前烧好了开水,只等李希回来。她将浴室里的通风打开,免得细菌在房间里滋生,又赶紧订了饭,因为网友说生病了更要好好吃饭,要补充体力。
等来等去,李希都不回来,尤鹤仿佛病的越来越重,魏心赶紧给李希打电话,半天也没人接。
怎么回事啊!
她准备打第七个电话时,李希主动打了过来。
「我腿摔了,要去诊所包扎一下,药一会儿小何送上去,一天吃三次,饭后吃,一次两粒,记清楚啊?」
「等下等下,我记一下。」
过了一会儿,全身湿透的小何把药送了上来。
“药店门口在施工,李姐没看清摔了一脚,腿擦破一大块皮,估计得晚上回来,魏小姐,这里就靠你了。”
一句话简直压的魏心喘不过气,全靠我?我靠谁呢?
小何还得去接李希,没废话,很快走了。
背负着尤鹤生命的魏心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又搞错了,她放好枕头,把尤鹤叫醒扶起来,此时的尤鹤已经神智不清了,只能机械地吞咽,魏心得腾出一只手扶着她的脑袋,她才不至于歪倒,可这样子就没法喂粥了。
啧。
魏心心一横,坐到了尤鹤床上——尤鹤严令禁止任何人在洗澡之前上她的床,魏心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圈住尤鹤,让对方的头靠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她才一米六二,尤鹤体型比她整整大一圈,保持这个姿势很费劲,尤其考验臂力。
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二代能有什么臂力,但魏心咬牙坚持了下来,一碗粥喂完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松手的时候,肌肉控制不住地抖。
这还没完,她还得喂药。
退烧药是胶囊,网上说小心病人卡在喉咙里,所以魏心分外注意,把尤鹤的背扶的直直的,对着一个意识模糊的人三令五申:“一定要咽下去,咽下去啊。”
好在尤鹤还算配合,吃药有惊无险。
喂饭喂药的过程中,魏心明显感觉到尤鹤的睡衣汗湿了,床褥也有些湿润,她心里很挣扎,要不要换?
换,多麻烦啊,她要怎么搬动尤鹤呢?
不换,就任由她躺在水里?反正水汽蒸发带走热量还可以顺带降温……开什么玩笑。
良心绝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