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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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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沉思着尾随孙坚往回走着,那头,孙策与周瑜牵着一匹皮毛油亮、四肢强壮的黑色骏马说笑着迎向我们。
周瑜这小子,下手可真不含糊,看着跟随在他二人身后哭丧着脸的年轻将士,不觉低笑出声。
待走近了,孙策一脸兴奋地朝孙坚说笑着,周瑜牵着马走回我身侧,含笑朝我颔首,那一双凤眼流淌着迷离的流光,滑动的溢彩。
“如何?”
“挺好、挺好。”
无暇顾及他问的是孙坚同我的谈话,还是他手中牵着的马,我满目惊惧地望着面前甩着响鼻的高大骏马,干笑着不觉退了好几步,引得孙策大笑不止.
我恼怒地瞪了孙策几大眼,想及他老父——孙坚在此,忙收敛起愤怒的眼神,乖巧的站在离周瑜几步远的地方,避开那匹大马。
孙坚亦含笑不语望着我们,这时,一名将领骑着马慢慢渡到孙坚身后,轻嗽一声,说:“将军,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孙坚闻言抬头望了望天色,转过头面向我和周瑜,之前的冷冽早已不在,整个人又恢复了最初的爽朗、豪气,好像刚才我所知、所感的一切皆是幻觉似的。
“贤侄,在此我将一家大小托付于你了,孙坚在此先谢过。”
“孙伯父言重了,策视我为知己,瑜也视他为知己,他的家人,我自当好好照顾,孙伯父,请放心。”
听到周瑜说出这番话,孙坚宽慰地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声音温和的朝着马车上的人说道:“夫人,好生在此住着,等待为夫凯旋而归。”
马车内传出一道温婉如流水般动听的声音:“有策儿在我身旁,夫君可放心离去,勿需担心家中。只是夫君一人在外,需照顾好自己,切莫冷了,饿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传说中的吴夫人说话,虽然没有见到真人面目有些可惜,但是仅从声音就可以判断,吴夫人必定美貌如花,性情温婉。
孙坚望着那辆马车欲言又止,转为温柔的说:“夫人也要好好保重,如此,为夫便放心了。”
我冷眼旁观的望着孙坚与吴夫人的离别之景,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氛,想抓时又说不清楚是什么。
“策儿,要照顾好你母亲。”孙坚坐在马上久久凝望着马车,半响收回目光,对着我们抱拳告别。
“是,父亲,孩儿谨记父亲教导,父亲,此去一路保重,孩儿在此恭送父亲。”孙策恭敬的俯身告别。
“小侄在此,祝大人厉讨董卓那贼子!”周瑜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亦抱拳相送。
孙坚威武而健壮的身躯,带领着大部队人马在阳光下呼啸而去,风吹过他的深色铠甲,额头几缕散落的乌黑的发丝随风飞舞。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戚戚然。
史书记载,初平元年冬,在鲁阳稍事休整,孙坚便想进军讨伐董卓。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孙坚,也许也将是最后一次。
我第一次正视自己所生存的时代,正视一直以来故意忽视的问题。
人为什么活着?
战争为的是什么?
真的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国泰民安……还是为了兴仁义复孝慈……
那为何眼前尽是人杀人、命灭命?
如果说人最后的归宿都是死亡,那为何还要不断的挑起争端?
……
对历史的熟悉并没有让我觉得轻松,反而压郁得透不过一丝气,当这些史书中记载的人物鲜活地生活在我的身边,一起欢笑、一起打闹后……
我是否能够冷眼旁观地看着他们步向既定的命运,置身事外还是卷入其中?
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无力感丝丝缕缕的在心间弥漫开来,酸酸的、涩涩的……
“孙伯父说了什么?”
我侧目望去,只见周瑜绝世的容颜的朝我微微一笑,我亦回他一笑,眼前这个俊俏少年,等待他的命运又是什么,我能为他做什么?
周瑜见我神情悲戚,他的眼神也跟着阴郁了下来,却依旧温柔着笑着轻声安慰我: “无论孙伯父说什么,姑娘都无需介怀。”
是否真的可以不用介怀?
见我低头不语,周瑜神情担忧地望着我,微叹了口气,越过我,朝着吴夫人的马车走去,同孙策低声说了几句。
他们二人同人朝我这边望了望,孙策犹豫着点了点头,同吴夫人交谈了阵,纵身一跳就上去了,车夫扬起鞭子,驱赶着马车启程。
马车行至我身旁停了下来,吴夫人柔柔软软的嗓音透过厚厚的布帘传出:“这位姑娘,是否上车与我家人一同回城?”
我此刻满心惆怅,整个人倦倦的,自不想再费神与其他人周旋,缓下心神,鞠身行礼道:“多谢夫人,民女自行回家即可。”
孙策撩开了车帘伸出头,望着我欲言又止,神色间有些担忧,又将目光移到走回我身侧的周瑜面上,微一沉吟,朝我说道:“那……我先走了,你自个小心。”
“好。”我笑着朝孙策点头应道。
“策,你先带夫人回家吧,我自会送姑娘平安到家。”
孙策微一踌躇,放下车帘,车夫吆喝着驾车离去,转眼间,马车绝尘而去,扬起一片沙土,呛得我连连咳嗽,待尘埃落定后,独剩我与周瑜二人两两相望。
一只手悄悄地覆上了我的手背,坚定地牵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握着,我惊愕地抬头望着周瑜。
周瑜眉目舒展,对着我风华绝代的一笑,末了,轻轻眨了下左眼。
想及方才孙坚所说,心一抽搐,微微用力地抽着被握着着那只手,谁知手早被死死握住,一时抽不出来,我再抽,还是抽不出来。
我急了,脾气也上来了,卯足劲往外抽,手被捏得生疼,我不禁呼疼。
我一叫,周瑜立马放开了手,我红着眼摸着疼痛的手,还未待我缓口气,那手的主人又一把抓回我的手,再次紧紧地握着。
我怒了,这小子,发什么疯呢?
我欲往回抽,周瑜用力一扯,我惊得望着他,见他脸色冷峻,连语气中都透着寒意。
“姑娘,瑜送你回家。”
说完强行牵着我走,透过掌心传来的温度好似蔓延到全身,让我有些茫然了,迷迷糊糊的跟着他向前走着。
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我,我充满困惑地望着他,不经意一转头,望见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湿漉漉的马眼睛,瞬间吓得我一跳,竟一把甩开周瑜的手,绷得老远,周瑜似乎也被我吓了一跳,前一刻冷漠的凤目现在充满疑惑地望着我。
我巴巴地朝他干笑着,战战兢兢地走回他身边,站到距离马五步远之地就再不肯动弹。
周瑜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站在原地,与面前这匹趾高气扬的黑马面面相觑,半步也不肯挪到前,无奈说:“马是用来骑的,不是用来看的。”
“我……我知道啊。”
“那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呢?”
“……”我垂着头低喃的说。
“什么?”周瑜明显没有听清,疑惑地微微弯下腰,将耳朵凑到我面前。
“我不会……我不会骑马。”
周瑜愣了愣,似乎很意外,随后耳畔传来周瑜欢愉的轻笑声,我将头更低了几分。
我涨红了脸站在那,不吭声,不会骑有什么奇怪的,未来社会都是坐车诶——
待周瑜笑够了,看我面色不佳,估摸着我真的生气了,轻笑着一翻身稳健的坐到马上,朝我伸出左手。
我犹豫片刻,方走上前手递给他,他一把抓住将我拉上马,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他的手臂从我的腰际穿过,耳边听他大声“喝”了一声,纵马飞驰,我随周瑜踏马于旷野。
我有些摇晃的坐在马背上,手慌乱的拉着缰绳,周瑜从身后轻轻收拢双臂将我固定在他臂中,双手覆上我的手、紧紧握着。
他轻缓的气息从脸颊掠过,生生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我有些不自在的在他怀里扭了扭,想离他胸膛远一些。
强健有力的双臂,环绕着我的纤腰,用的力道轻而温柔,从后方更紧将我揽入怀中。
我的脸又烧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别过脸,望着远处飞驰而过的蓝天白云,渐渐地,周围的景色慢了下来。
“瑜不在时,孙伯父说了什么?让姑娘如此不安?”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周瑜果真对所有人及事都观察甚微。
“公子怎知民女不安。”
“姑娘虽不说,但自见过孙伯父后,眉目间隐藏的慌乱怎瞒得过瑜的眼睛。”
我轻轻一笑,笑容里透着一丝苦涩。
“民女也不知为何如此,只是莫名的有些惆怅罢了。”
周瑜不言语,只是轻环住我在他的臂弯中,我背靠着他的胸膛,仰望的天际飘过的白云,我恍惚间听见自己喃喃地说:“公子知道民女并非是冯大娘的亲生女吧。”
周瑜没有回答,只是在我颈边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年、民女八岁,独自一人流落到舒县,幸得冯大娘收留并收做义女……悉心照顾多年,后来,为了生计开了书斋,也就此结识了公子与孙公子二人。”
“民女一直很疑惑,既然公子早已知晓民女身世,这些年来却为何只字不问、不提,难道公子一点都不好奇、不怀疑?”
周瑜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在耳边慢慢的说:“瑜说从不好奇,姑娘不信,瑜也不相信;这些年,瑜不问,是觉得姑娘来自何处、为何来此虽然充满疑团但并非是最重要的。”
“对瑜来说,现下才是最重要的、最真实的;至于过往,若姑娘想说,瑜会听,若姑娘不想说,瑜此生不问。”
他的话语奇迹般地让我的身体涌起一阵温暖,令我长久惴惴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我释然一笑,泪水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周瑜不再言语,只是拥着我,手一扬,策马回城。
人的命运是什么?是上天注定……还是自己创造?
我只知道,此刻,真心的想要为这个少年做点什么。
然后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历史一直以我们看不见的方式按照它的轨迹缓慢得推进,而身处历史的洪流中的我再小心翼翼,也未必能避开一切,有些事已经在不经意间影响了它原本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