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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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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上,两人一言不发。
即便都在后座,但迟花和宋安柯隔着距离,像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沉默一阵,靠右边的宋安柯终于吱声。
他没叫名字,一番话尤其无奈,“刚才我妈......她不是有意的,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代她向你道歉。”
迟花连一个眼风也吝啬给他,目光仍然偏向窗外。她翘起二郎腿,状似漫不经心道:“我只是不明白,我们一家,或者说我,有那么招人恨吗?”
“当然没有。”他脱口就道,说完自己也愣了。
宋安柯咽了口吐沫,“我的意思是你没有那么差,我妈对你有偏见,所以态度才差了点。”
她转头看他,牵了牵嘴角,“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她话里带着嘲讽,宋安柯也自讨没趣。
一路上,迟花心里始终憋着气,她知道这事赖不了别人,更和身旁的人无关,可是一想到那个女人讽刺她的嘴脸还有沈阿姨当时的反应,她的内心始终不得平静。
下车,进校门,她没再搭理他。两个人都该回教室,但中途迟花却变了道。宋安柯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几次口却依旧只是沉默,只能望着她离开。
上了教学楼,迟花走向另一个方向,脚下火急火燎,恰巧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周沫和林现。
她见了人,三两步走上前。
“身上有烟吗?”她表情郁郁。
对面两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拍了拍裤兜。
周沫朝她身后望了一眼,声音压低,“这儿有监控。”
她又急又躁,“那就换个地儿抽。”
午休时间,操场上几乎不见人影,方才还在绿茵地上踢球的几个男生也都零星散了。三个人转移到操场边,哪怕举止古怪也没人发现。
迟花猛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又将指间的那支烟放进嘴里,反复几次,只低垂着头,也不说话。
一旁的周沫和林现对视一眼,显然无法理解。
“到底怎么了?”林现蹙眉。
她一抬头,周沫又道:“迟姐,有什么话不用瞒着我们。”
迟花沉默下来,接着舒了口气,“就一破事,刚才跟我爸一起去吃饭,受了长辈几个白眼。”
“为啥?”周沫接嘴。
“还能为什么?人家喜欢品学兼优的孩子,看不起我呗!”迟花嗤笑。
其实她倒不是在意这一点,只是没办法跟两人细谈。
“这种人你不用挂在心上。”林现的态度倒很轻松,接着又听周沫附和,“现哥说得对!谁还没跟别人家的小孩比较过?就算耳朵听起老茧,对我们来说也起不了半毛钱作用。”
迟花笑了,手凑到嘴边又忽地顿住。她脸色一僵,偏头瞪了眼周沫。
“我去!谁让你给我烟的?”她给了人一个爆栗,“不知道我早戒了?!”
周沫喊冤,“迟姐你怎么这样?”说着就躲到林现身后。
她没再动他。
周沫手机震动了下,正好借机逃离。“待会儿就上课了,你们也赶紧回吧。”
那两人并不着急,只笑着看他离开。
“你烟还抽么?”林现转头问她。
迟花摇头,显然没了兴致,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接过她手头的那支燃了小半截的烟。
林现将烟凑到嘴边,双唇含住,很淡地吸了一口。
那种自然而熟稔的动作做起来很平常,迟花却有些看呆。说她迟钝吧,但有时在这种事上她也会敏感,不过仅限于朋友之间。
“你干什么?”她神情里显出一丝嫌弃,“这烟我抽过了。”
迟花没有和人共用过这么亲密的东西,即便是以前交往过的男友也没这待遇。
他微挑了下眉,唇角上扬,无端生出一份轻佻,不过并不令人讨厌。
“反正也要丢掉。”
他说得理所当然,但她却不以为意。
“上面有我的口水。”迟花说着就想笑,没料到他依旧面色不改。
“没关系,我不介意。”
其实认真听这话,大概能品出暧昧的气氛来,可她没那觉悟,只是单纯地感到诧异。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现撑上身后的双杠,仰头一看,立即眯眼,他坐上去之后又朝她伸手,迟花没领情,自己坐到他身边。
“有话要说?”他似乎很能猜测她的内心。
迟花微怔,只散漫地盯着前方。天空晴朗,云层很高,她的心情却在相反的一端。
走了会儿神,她这才开口。
“如果你提前知道了一个人糟糕的结局,你会不会想要为他做出改变?”她偏头望向他,那种迷茫不止是对沈俪桐,对他也是如此。
林现想了会儿才说:“会有用吗,如果真的那么简单?”
她苦笑了下,“对呀,不一定会有用,应该说大概率不会成功。”直到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不会感到遗憾?”迟花不想放弃。
“事情的发生有很多因素影响,也有很多巧合,我们能控制的很少,只能掌握自己能掌握的。”
她很无奈,但没法否认他说的是对的。
说到底,他们不是神,没那么强大,却也不比想象中懦弱。
当天晚上,迟花回到家以后,沈俪桐似乎有话要说。
晚饭结束,她终于开口,迟花坐在一旁默默听着。
“中午那件事你别多想,宋叔叔和你爸是多年的朋友,以后两家人还要来往,你宋阿姨再摆脸色,你不搭理她就行。大人的话有时候也不全是对的,阿姨从来没有因为有你这个女儿而感到羞愧。”
她一个劲地劝慰,“你身上的优点别人不知道,我跟你爸难道还不清楚?成绩虽然重要,但是我们更希望你过得开心,做自己想做的,不用看别人眼色。”
她越是开明,迟花越觉得揪心。以前也是这样,无论自己犯下什么错,沈俪桐总是想法设法开导她,因为知道她只是缺乏关爱,所以才格外耐心。
上辈子迟花醒悟过来时,她已经病重,即使有心道歉,却无法补救。
她哪里知道,此刻的自己对中午的屈辱压根不再介怀,迟花在意的只是她的身体,以及那无法避免的苦痛。
“沈阿姨,”她满脑子愁绪,可为了不让对方担忧,面上释然一笑,“我都知道的,而且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沈俪桐凝视她片刻,忽地想起什么,“你一回家就愁容满面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微愣了下,摇头。
沈俪桐笑笑,轻拍她的手背,“阿姨是过来人,很多事情比你有经验,有什么事不用憋在心里。”
“真的没有。”她连连否认,表情渐渐苦涩。
孩子有自己的心事,沈俪桐也不再强求,“有些话你不好跟你爸说,如果到时候你愿意跟我分享,阿姨绝对保密。”
她孩子般冲她挤眉,迟花忍俊不禁。
“知道了。”
“那你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嗯。”她点点头。
“晚安。”
“晚安。”迟花柔声回应。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中,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自己能够掌握的,只是她和她的一丝微弱的联系而已,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已经够了,有这一点她已经很满足。
…
转眼又到周末。
培训行业时间不规律,沈俪桐今天有课,早早就去了公司上班。迟花起床晚了些,吃午饭时才见到餐桌上的手机。
按照上面的未接来电拨回去,接听的人正是沈俪桐。
原来是手机忘带了。
“我给你送过来吧。”
迟花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只垮了一个小包就出了门。
培训机构在一栋办公大楼里,乘坐电梯来到十七层,她终于找到了人。
沈俪桐还在上课,偌大的形体教室只装了约十几个人,这是小班教学,迟花以前也经历过,并且舞蹈老师也是她。
后门半掩,几名家长在外探头打量,迟花贴上去也跟着耐心观摩。
这是一节基础课,女孩们穿着芭蕾裙,配上专业舞鞋,贴着墙壁练习形体。
“一二三,二二三,三二三……腿再往下一点,好的,继续……”沈俪桐声调温和,细心指导。
教室正前方站立着的人体态优美,她身材保持得很好,优雅不失灵动,和迟花初见她时几乎没有差别。
她忽然间想起以前的一件事来,上一世在一次和迟爸爸的争执当中,沈俪桐在旁边劝架,迟花行为过激,不小心推了她一把,导致她脚部受伤,还进了医院。
常年练舞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旧伤,那次意外让沈俪桐彻底丧失了跳舞的资格,当时迟花不解,还讽刺她装腔作势、故作可怜,大概只有用那种偏激的态度才能掩饰她内心的愧疚感。
那件事以后,迟花和父亲的关系便彻底恶化,越到后面,越无法扭转。即便迟花因此渐渐谅解了两人,可迟爸爸强硬的态度依旧让她心寒。
当初自己的自私给这个家庭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如今看来仍然感慨。
迟花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约莫二十分钟以后,终于来到休息时间,迟花忙进门转交东西。
“迟花来啦。”
沈俪桐放下水杯,慢慢走到她面前。
她长话短说,手机交还给她,打了招呼就准备离开。
“你要不要也来跟着练练?”沈俪桐笑着提议。
迟花是她以前的学生,那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十分融洽,几乎无话不谈。
她愣了愣,“还是算了,这么久没跳,骨头都僵了。而且也不能那么明显在师妹们面前丢脸。”
“那老师就不勉强了。”沈俪桐的这个自称对两人来说都有些久远。
迟花笑了,“我不打扰了,去外面等你。”
她点点头。
课堂结束得很快,两个人一起下楼,同行回家。
电梯里,迟花问她,“这么早下班吗?”
沈俪桐理了理衣服,“你爸待会儿来接我们,说要陪我去体检。”
她神情一滞,“你说今天?”
对方点头,“怎么了?”
她僵在那里,喉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心跳也快起来。
该来的迟早会来,然而无论怎样,迟花做不到坦然。
一路上她心不在焉。
马路边,人行道上红灯转绿,迟花慢半拍反应过来,脚往前伸,刚踏出一步,右手边一辆三轮车朝这边冲来,速度不算特别快。
“迟花!”
她回过神顿时重心不稳,沈俪桐赶忙拉了她一把,自己却因此而跌倒。
听到声响,迟花吓了一大跳,身上直冒冷汗。
“沈阿姨!”她猛地蹲下身。
沈俪桐的表情不大好,脸部扭曲,小腿轻微抽搐,连她看着也觉得疼。
“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哪里疼?”迟花慌张地问,她紧咬着唇,没有吱声,反应把她吓坏。
“别动!我叫救护车!”她声音微颤,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的情形分明很陌生,可她却觉得似曾相识,没有刻意预想接下来的事,脑子里却有片段不停回闪。
那种预感莫名让人恐慌……
迟爸爸赶到医院时,沈俪桐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医生诊断出来是膝关节半月板损伤,需要动一个小手术,伤好之后不能剧烈运动,芭蕾舞自然不能再跳。
“是我自己不小心,平时本来伤也多,没注意养护好膝盖。”
明明是自己的错,她还一直安慰自己,迟花心里愧疚感更甚。
原来有些安排避也避不开。
最终还是自己的原因,让她再也不能跳舞。
她红了眼眶,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注意一点……”
“不怪你。”沈俪桐开导道。
迟爸爸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疼惜,安慰完孩子,又去安慰大人。
一番折腾,尽显疲态。
迟良毅一个人守在医院,嘱咐迟花回了家。她起初不愿,说什么也要留下,两个大人劝了许多。
迟花明早有课,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彻底失眠。
到了学校依旧无精打采,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赶到医院,只见病床边上两人面色凝重。
“手术怎么样?”她担忧道。
沈俪桐腿上打了石膏,看样子不成问题。
一旁,迟良毅欲言又止,半晌才叹了口气,“先前你沈阿姨胃疼,就去做了一个检查,结果不太好,大夫说要进一步确认。”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道惊雷,电光火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