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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卷简迷章 ...

  •   琅擐福地依然冷清,书卷墨香陈腐而深邃,仿佛又一个幻境。
      我穿梭于书架之间,高声呼叫,也不见有人应答。
      四周静谧,却让我生出被人窥视的感觉。一排排书架中不知隐藏了谁的眼神,空洞地监视这片死寂。
      找不到缘蜂,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书山间,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和那些日子里被人跟踪了车辇一样的感觉。
      心悸之余,我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匆匆越过一个堆满竹简的书台时,冷不防被人一把扯住了我的右手腕,“嗤啦”一下扯破了我的袖口!
      “谁!”我连忙收回右臂,甩手退出三步,警觉地看着书台旁的身影。
      是缘蜂,他倚着墙壁坐于竹简堆之后,一手撑着书台,一手还停留在空中,指间残留破碎的布片。
      “不好意思,”他收回了手,儒雅地抬头笑道,“本君书兴正浓,一时没听到阁下的声音。方才本想邀君共读,不小心惊扰了阁下。”
      我低头瞥他一眼,松了口气,抬起右手收拾那撕裂的袖子:“在下不请自来,唐突了,仙君莫怪。”
      他看了眼手中的破布,又抬头扫视我一番,继而淡淡问道:“右手腕上的伤疤怎么回事?”
      我一惊,急忙将手背回身后:“没什么。”
      这个伤疤自幼就有,曾被延光看到过。夫人交代过,莫让外人看见。
      缘蜂挑了挑眉,优雅地拂去袖上灰尘,缓缓道来:“天界灵药什么伤不能治,怎会留疤?除非是他界邪术所伤……你若不介意,本君可帮你除掉这个不雅之物。”
      天界仙神讲究“完璧之躯”,唯有天奴才会烙有抹不去的疤印。夫人叫我藏着它,是怕他人歧视我。
      “不用。”我怕他将此泄露,绝不让他再看一眼。
      他微微一笑,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书简,一手将它们重新码放:“我觉得,它像个符文,怕是与阁下的身世有关。”
      身世?!我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地想抬手仔细看看那疤痕。
      缘蜂抬眼,瞳孔流转着一丝异样的神秘,随即又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擦去一卷书简上的灰尘:“阁下是个心思净明之人,也不愿这般糊涂地遮掩什么吧。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可是修行之孽。”
      我咬着唇,眉头深蹙。左手捏住了袖口,思忖半晌,仍不知该不该掀开它,也掀开我未知的秘密。我知道自己在忐忑什么,这一身的秘密被隐瞒至今,恐怕不比龙霓的秘密好到哪里去。硬生生揭开,后果会不会……
      “不愿就罢了,”他说,神色泰然却深沉如老者,“缘蜂自认渊博,专替他人解惑。惑而不解,阁下也不必来找本君。”
      “慢着!”我走上前,绕过那层层叠起的书简,深吸一口气,毅然抬起了右臂,缓缓拉开残破的袖子,“只要仙君解得了此惑,我乐意奉陪。”
      何必再躲,无论几百年,此劫注定要横于身前。
      缘蜂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眯起眼盯住我的手腕。白皙的小臂上嵌着一个深红的疤印,扭曲而张狂,看似狰狞却又流露出一种古意,痕至手背渐渐淡去,及近中指指骨处化为一抹细微红印。
      他的眼神没有变过,似是波澜深陷眸中。我在他观望的寂静中越发紧张,只盼他说出点什么,又怕他说出点什么。
      终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凝在了我的脸上,淡淡叹了一声:“不过是六界中一个部族的失传符文,这个字是‘御’。”
      我的名字?!
      从前就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些古怪,原来竟是从手上这个疤印上取的。
      缘蜂的反应稍稍让我有些失望,沉吟片刻,我不死心地继续问:“这是哪个部族的符文?”
      他看我一眼,启唇欲言,却在片刻后侧过了头,继续整理那些成堆的书简,淡淡抛下一句:“本君忘了。”
      “真的么?”我冷了脸,他分明知道什么,却不肯说出!
      “忘了就是忘了,有什么真假。”
      我逼近他,挡住他伸向书架的手:“仙君真是客气,在下心中之惑,被你越解越乱。”
      他收回了手,理理沾了尘的袖子,索性抬头正视我的目光:“你可知道,有时候解惑可不是靠他人帮助,而是要等时机来临。”
      “时机?”我确信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出于某种顾虑而不能说出。
      “天时玄数,人为鬼祟,一切皆可成此时机。”他幽幽叹道,眼底的深邃仿佛漩涡,忽明忽暗,“罢了,你来找本君是为何事?莫不是打算归还些什么?”
      我一惊,只得从袖中取出那本“战戮”残册,递上去:“原来仙君是故意把它丢给我看的。”
      他随性笑笑,接过去,顺手翻阅:“那你可都一字不落地看了?”
      我应了声,又问:“册中所记可有什么与我相关?”
      缘蜂手上一顿,书页缓缓翻滑至最后一页,关于“天魔圣战”的只字片句在他指缝间透出些许苍凉:“时机到了,你自会知道。”
      我有些气馁,呼之欲出的答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在他嘴边,让我愈加烦躁。时机时机,何谓时机?
      缘蜂也不管我是否不悦,径自把那残书收起,衣袖不经意地拂落一个卷轴,掉在地上缓缓展开,露出卷中所绘之物。
      画卷墨迹如烟,绘了一人冷淡清颜,姿容黯然楚楚,微有青涩的倔强,不过年少孤苦。却是一双杏目,水红朱砂之色,绯若胭脂,又似凝了淡淡血泪。
      是他那日在月上行宫中所绘的画卷,卷上之人的容貌身姿,分明是徜蛾,可这神态年纪,又分明不是他。尤其是他双红瞳,生生地让我心悸。
      不为别的,只为我也有一双色如血石榴的赤焰红瞳。
      缘蜂淡淡瞥了我一眼,俯身去拾那张画。我下意识地踩住那画卷一角,冒失地询问:“这画上之人,可是徜蛾?”
      “是,”缘蜂拉长了音调,“阁下可否挪开尊足?”
      我抬起脚,让他取走画卷,慢慢卷成轴:“为什么……他有双红色的眼睛?”
      缘蜂将画卷卷好,摆回书架,又埋头理起书简,半晌才回了一句:“本君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是画上这模样。想知道更多,还是那句话,等着时机。”
      我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表情:“仙君但凡解惑,也只有‘时机’两字可以搪塞。”
      “这两字本就可以涵盖万象,”他没有生气,依然谈吐从容,“阁下长年修习玄道之术,应当比本君更明白其中奥妙。”
      “哼,”我不想与他争执这些,干脆直接说出此番前来的目的,“听闻仙君仗着学识渊博,常向凤琬仙君进言纳谏。也不知在下一名卑微仙侍,如何博得了仙君的青睐,竟配得上被提起?”
      缘蜂竟依然不慌不忙地翻整书简,抽出一卷打开浅读起来,唇齿微微翕动,不知念的是什么。
      “你不会还想以‘时机’二字来敷衍我吧?”一把夺下他手中的书简,我俯下身欺于他身前,冷冷地瞪着他。
      “该如何行事,本君自有分寸,”他不愠不恼,以长者似的姿态回应我的无礼,“时机的拿捏,皆有天命注定。”
      我重重地放下他的书简,低头沉吟片刻,慢慢站直了身子,像是乞求他一样问道:“这个‘时机’,到底是什么?”
      “前几个疑惑的答案,便是解这个问题的时机。”他幽幽一叹,也站了起来,拂袖背手,“阁下不必在这里多耗时间了,待你知道了太多时,恐怕会奢望自己回到一无所知的时候,请回吧。”
      上君也常说无欲无求方可无知,无知才会无瑕。是否,其中真意正是如此?
      不,如今的形势根本容不得我无知,我必须去知道一切,哪怕阻塞修为。
      “不管时机如何,我还会来。”撂下一句,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慨叹:“痴子。”
      回去的路上,我反复思量,却找不出一点头绪。隐隐的,从那画上年少的徜蛾身上找到了一丝熟悉,仿佛他应该与我有种微妙的关系。
      再来是这个缘蜂,说不清敌友,总在提点我,却又是推我卷入纷争的罪魁祸首。他那年轻的外表下为何会有一种苍老漠然的心境和姿态?
      还有手背上的疤印,除了暗示我名字的由来外,就没有其他关联了么?
      努力去回忆记事前的事情,唯有一片空白。再想,又是那火海幻象。

      “御前辈,你要是还不舒服,就回房歇着,丹房交给我就好。”元采代管了丹房几天,口气也老道了起来,俨然一个小仙吏模样。
      我摇摇头,苦笑:“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再炼不出像样的东西,我也难辞其咎。”
      十多天了,竟炼不出一炉上品丹丸,既怪道僮们技艺不精,也怪我督导不力,总是心思杂乱。
      道僮们打扫完丹炉,退出了丹房。我一人蹲在炉边捻起那成堆的瑕疵丹药查看,也没了力气再销毁它们。
      元采又折了回来,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跟前:“这些丹药毁了也可惜,御前辈,你不如作个主把它们都给了我吧。”
      “你要这些做什么?”
      “……也就是拿来慰劳慰劳那些刚入门的童子,算是拉拢拉拢人心吧。”他直言不讳,“还要给其他宫里的仙侍们送点去,好叫他们平常提点下咱们,免得每次有点风声也没人露给我们太虚殿。”
      “你跟谁学的这些?”我吃惊不小,也就几日的工夫,他竟活络了起来,“上君向来不允许我等做这些世俗勾当!”
      “御前辈!”元采打断我,“难道你还想夹在龙神宫和梧凰境之间受尽凌辱?上君可以躲起来,我们可躲不了啊!”
      仿佛惊雷般的劝告,霎时眼前这清净之处也变得混沌不堪。
      “你都拿去吧。”我烦躁地挥了挥手。
      元采连忙用衣摆兜起丹药,捧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等等,”我叫住他,稍有犹豫,还是说了出来,“取一盒上品麾牝丹来,我有用。”
      我并不想去贿赂谁,只想借着奉丹之名去看看延光。
      带着那盒麾牝丹,我去了自缈宫求见然远三君。先前被鲤芳夫人惩治过的虹眠虽不敢动我,却仍不改嚣张气焰,一句“不见”就拒我于门外。
      索性我直接要求晋见延光,却在等候两个时辰后被侍卫告之“仙君不在宫中”。
      刚想离开,却见两个熟悉的人从宫门闪身出来。细瞧,正是那日陪延光泛舟饮酒的映日、婵雪两位仙女。
      见到我,她们吃了一惊,匆匆行礼便要走开。
      “二位留步。”我拦下她们,“延光……他可好?”
      她们对视一眼,映日叹了口气:“仙君他被软禁,我们也只能偷偷去看他……阁下还是少来叨扰他为妙。”
      听出她语气中的敌意,我愣住了:“什么?”
      “我早就知道,与徜蛾扯上关系的人都很危险,必然殃及无辜,”映日自故自地说下去,“当年桃夭纠缠徜蛾,牵连了我们百花境;如今阁下重蹈覆辙,别再连累了延光仙君!”说到最后,尽有了哭腔。
      “映日……”婵雪推她一把,赶忙温婉地堆起笑意,“对不起,她不是成心的,只是心疼仙君……若无他事,妾身告辞了……”
      二人身影匆匆行去,我满心期待也成了泡影。
      浮云掠过宫门边的瀑流,丝丝凉风袭得心头阴霾纠葛。
      又失去一个挚友……他们一个一个避我而去,让我独酌这局中觞?
      迷离地往回走,心中的苦闷再也埋不住,只想找人宣泄一番。
      信手一抚,竟摸到怀中一个硬物。拿出来,却是那玛瑙壶装的“千秋寒”。
      徜蛾,你是否愿意再做我半日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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