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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业火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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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锻刀炉前，加州清光神情冰冷。
他将手中的刀扔进锻刀炉。直到那振熟悉的刀在火光中散去形体，他才合了合眼。
“又是大和守安定吗。”一旁的鲶尾看到他的举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叹气，“最近锻出的都是短刀和打刀，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一身黑色军装的少年趴在存放资源的收纳柜上，一手撑着脸，漫不经心的说∶“这样下去‘主公’大概会不满吧。”
加州清光睁开眼，红色的眼睛里映出了炉膛里跳跃的火光。
“不过啊，”顿了顿，胁差少年眯起眼，接着说，“远离这样的‘地狱’，也是件好事呢。”
他的脸上是一贯的笑容，温暖灿烂如朝阳。
……
眼前的光线一暗。
千羽流砂抬眼看向前方，入目所及只有浓郁不散的黑暗。
纸折的蝴蝶在这片黑暗中轻盈飞舞，灵光萦绕的翅膀撒下点点光辉，灵光落在哪里，哪里的黑暗便如冰雪消融，显露出不同的色彩来。
“唉——虽然知道你大概也不会听，”那与她相同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哦？”
千羽流砂没有理会。
她缓步前进，每踩下一步都有光芒照亮了脚下的黑暗。在她走过的路上，黑暗重新聚拢，更深的黑色吞噬了她来时的路。
“即便明知粉身碎骨，仍旧一往无前吗。”
那如同叹息般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她仍在黑暗中前行，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眼前的萦绕的黑暗终于渐渐淡去。纷杂的声音渐渐在耳边清晰起来。
熊熊的大火几乎照亮了半边的夜幕。
千羽流砂站在被大火包围的天守阁下，抬起头，火光落在那双眸子里，将黑色的瞳孔映出火红色。
“清光！”
远处跑来一道浅葱色的身影，手中握着的刀映着火光。
加州清光就在千羽流砂的不远处，看起来比她所见时还要狼狈许多，身上沾满了血迹，脸上也带着一道伤口，鲜血混着泥土糊在那张精致的脸上。
火焰吞没了一切，煌煌火光照亮了夜幕。
千羽流砂走在被火焰包围的一楼走廊上，赤红的火舌蔓延过来，她踩在火焰铺成的道路上，信步闲庭。
那些火焰烧不到她的身上。
这里是大和守安定的记忆罅隙。
白色的衣袂染上火光之色，就连白发的发梢也沾染上点点火星。
她踩过的地面如镜面破碎，龟裂出无数道裂痕，向外辐射。裂痕向着两端蔓延，墙壁、房顶。直到所有景物都遍布裂痕，乍然间破碎成无数残片。
身后的画面通通破碎，显露出隐藏在这些记忆之后的黑暗。在幽深未明之处，黑雾翻涌着，记忆的碎片落在其中，被黑雾侵蚀，色彩渐渐淡去，到最后只留下黑与红二色。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千羽流砂一路登上天守阁。
大和守安定正站在一扇门前，背对着千羽流砂的方向，那是审神者的居室。
浅葱色的羽织上溅落了斑斑血迹，还有被火舌燎过的焦黑痕迹。
刀尖垂落在地面，鲜血正自刀锋淌下，一滴一滴的滴落。
千羽流砂看到他脚边一只手臂，带着手甲的手臂。一杆有着龙形雕纹的长枪跌落在火焰之中，枪身上布满裂痕，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
“唉……因为喝太多就输了，也不好意思说我之前主人啊……”
在火焰灼烧木料的嘎吱声中，有低沉的声音响起。这如同叹息般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几乎已经听不真切。
千羽流砂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加州清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眼前的一幕呈现在眼前时，加州清光的步伐一顿。
倒在大和守安定脚边的手臂散发出莹润的光芒，光芒如点点飞舞的荧光，一点一点的飘散消逝于空气中。
大和守安定静静的看着日本号的身体渐渐透明，化作莹白的光星。
“咔。”
在他的身体彻底消失之后，跌落在一旁的长枪发出轻响，破碎成残片。
“安定……？”清光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将刀身上的血迹抖落，缓缓的收刀归鞘。他的手放在刀柄上，最初的一丝颤抖也已经被抹平。
审神者的尸体就横躺在这间居室中，胸口的贯穿伤是致命的一击。
数不清的刀剑碎片散落在审神者的身边。那些碎片混杂在一起，有些大和守安定还能分辨的出是属于谁的本体，有些却已经无法分辨了。
“清光。”大和守安定出声，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切如常，正如往常一般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转过身，目光穿过了千羽流砂，注视着她身后的加州清光。
他神情平静，笑容温和。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显得尤为诡异。
“抱歉。”
“斩杀同伴的罪，就由我来承担吧。”
……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在踏进本丸的一刻，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就察觉到空气中漂浮的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像一片暗云，笼罩在心头。
太安静了。
月亮被乌云遮蔽，半点月色也透不下来。整座本丸笼罩在黑暗中，只有路上的石灯在黑暗里散发着冰冷微弱的光芒。
本丸以前……也有这么安静吗？
大和守安定疑惑的想。
“安定！快看！”加州清光颤抖的声音响起，他扯着大和守安定的羽织，抬手指向一处。
大和守安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在这一片黑暗中，远处火光便极为醒目。烟絮与火星纷飞，赤红火舌舔舐着低垂的夜幕，烈火熊熊燃烧着，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穹。
那个方向是……
“审神者的居所？”
在这话音落下的瞬间，心头一颤。说不清此刻究竟是恐惧还是庆幸多一些。两把打刀对视一眼，不需要多说，彼此的默契便足够让他们了解对方的想法。
“去看看！”
加州清光做出决定，没有过多的犹豫，也来不及多想，两道身影便向着火光的方向赶去。
从本丸的大门到审神者的居所距离不短，一路跑来，大和守安定心底的不安也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这么大的动静，这一路上，他们居然没有碰到任何同伴。
还是说……
少年湛蓝的眸子里光芒渐暗，他咬了咬牙，赶在加州清光之前冲入了被火焰包围的阁楼中。
浅葱色的羽织在眼前一掠而过，加州清光猛然抬头，却只看到熟悉的身影瞬间被大火吞没。
他睁大眼，抬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然而手指划过空气，只有一簇火焰缭绕。
“安定！”
火焰燃烧的声音淹没了同伴的呼唤声。踏进阁楼，立刻便被大火包围，入眼所及，只有一片赤红。
“可恶……”
热浪迎面扑来，大和守安定抬起一边的胳膊，将席卷而来的火焰阻隔在外。他握紧了悬挂在腰侧的打刀，在火海中艰难前行。
“一定……不要出事啊……”
即使心越沉越深，但微弱的一丝希望，仍让他忍不住祈祷。
而这残存希望，却被眼前的一幕击得粉碎。
登上楼梯便是审神者的居室。
在火海缭绕之中，大和守安定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室内。
肆虐的火焰吞噬了一切，烧灼扭曲了空气的赤色烈焰，耀眼的红色深深刺痛眼瞳。湛蓝的眼中倒映火焰的赤红之色，一并映出的，还有满地刀剑残骸。
金属的碎片铺满了一地，碎裂的刀身，仍明亮如镜，辉映火光摇曳。而这光芒轻轻落在了那双湛蓝的眼眸里。
轰然一声，大和守安定大脑一片空白。
“安定吗？”置身火海中的人，缓缓抬起了头。他手中握着一把胁差，鲜血浸染刀身，自斜倾的刀尖滚落血珠，滴落在覆盖火焰的地板上。
他抬起头时，浅葱色的眼眸虽然看着大和守安定，却空茫茫的，目光并未落在实处：“你回来了。”
好半天，大和守安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国广……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明明出阵前大家都还好好的……
他攥着刀的手越收越紧，直到用力过大控制不住颤抖起来。紧咬着下唇，仰起头，将神情藏在了火光之中。
一点铁锈味在嘴里慢慢扩散开。
“抱歉。”
黑色的刻印覆盖了他每一寸皮肤，由向外扩张的边缘开始，渐渐的隐没，随之产生的变化，是他越发晦暗的气息。
堀川国广低下头，轻声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什么都没有了。”
审神者也好，刀剑也罢……全部都——没有了。
他的目光偏转，落在了墙边。
洁白荼蘼溅落鲜血，雪白的衣衫上，晕散开大片的血迹。她眼眸闭合，唇角还带着一缕浅浅的笑容。看那模样，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即便是身死，这个人也依然是在笑着的。
堀川国广收回视线，看着握在手中的胁差。
沉默半晌，他闭上眼：“安定，拜托你了。”
然后抬起头，却没有向大和守安定的方向投去一眼。而是转过身，透过窗户看向楼下的庭院。
沉夜无光，夜樱飘零。那一抹绯色，也渐渐在浅葱的眼中弥漫开。
片刻之后，他轻轻笑起来，声音没有以往的高昂，只有解脱般的叹息：“我办到了……兼先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同一时刻，一蓬血花飞溅而起。
刹那之间，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静寂。
在火光辉映之中，看不清大和守安定此刻的神情。
他的手仍在颤抖，颤抖着拔出腰间的刀刃，双手紧握刀柄，将刀尖送入堀川的身体。
锋利的刀身贯穿了少年的身躯，雪白刀身淌过鲜血，浸过了他的手掌。
温热的血，浅浅的温度，却几乎要将他灼伤。
“安……定……？”加州清光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国广……？”
大和守安定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加州清光看到自己此时的神情。
堀川国广咳出大口鲜血，他却完全不在意的笑着，身上的缠绕的气息越发晦暗沉涩。
刻印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眼中浅葱之色，也被不详的血色浸染。
他缓缓抽出刀，堀川的身躯也随之滑落，倒在地面上。
弑主，是刀剑付丧神的重罪。
“抱歉啊……”
——让你背负斩杀同伴的罪业。
那双渐染血色的浅葱色眸子，缓缓、缓缓地轻轻阖拢，声音渐轻：“就算我不在……也……”
没关系了呢。
最后一缕火光，彻底被涌上的黑暗吞没。
一时间无人出声，耳际边缠绕的只有熊熊火焰燃烧的声音。
火浪翻涌，像是无声的嘲笑。
越过大和守安定的背影，加州清光看见了——在庭院中盛放的樱树下，黑夜裹挟中立着一道身影。
煌煌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黑发黑眸的少年，站在那里遥遥望向这里。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就连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也是一片冰冷。
夜风吹拂而过，垂落腰际的黑发纷纷扬扬，伴着朱红绳端，缭绕不散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