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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业火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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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千羽流砂的话，加州清光像是被激怒一般，他红色的眼睛里荡起剧烈的波澜。
“哈？”他先是冷笑一声，“你是在挑衅我吗？挑衅刀剑之身的我，胆子倒是不小嘛。”
他握刀的手越发用力：“审神者，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不敢斩断你的头颅吧？”
“加州殿，请您冷静一下，”蹲在千羽流砂肩头的狐之助叹了一口气，这只狐狸式神在加州清光的杀气下镇定如常，赶在千羽流砂再次开口前，率先说，“殿下并无恶意，也没有在挑衅您。”
“没有恶意……？”
加州清光低声重复了一遍，他放下举刀的手，低头去看自己握着刀的手，神情藏在阴影中，让人辨不分明。
审神者啊……
他在心底如叹息般轻声重复这个词语。再抬起头时，他的脸上浮现了笑容，但那样的笑容落在千羽流砂的眼里，却让她微微皱眉。虽说是笑容，却没有半分笑意。红色之中是一片冰冷，冰冷之下是深深的恶意。
“说着这样的话，是又想来骗取我的信任吗？”他轻声说，目光冰冷刺骨，“狐之助，你的上任也说过同样的话，你知道它的下场吗？”
小狐狸偏了偏头。
加州清光的笑意加深，恶意却也更加深重。他的语气轻而缓∶“那只式神，被撕成两半了啊。”
红色眸子看了过来：“被那位它忠心耿耿维护的审神者。”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那只被恶意针对的狐狸式神没有如他设想中被吓得瑟瑟发抖。它蹲在幼小审神者的肩头，舔着自己的脚爪，在听完他所说的话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座本丸没有狐之助呢。”
“……”
被狐之助全然无视的加州清光锲而不舍又看向审神者，而千羽流砂避开了他的视线，这举动引来他不屑的嗤笑：“怎么，连和我对视的勇气也没有吗？”
千羽流砂将视线转了回来，却看到他垂下了眼眸。像是不经意之间，展露出了那层冰冷与恶意之下，更深刻的东西。
加州清光握刀的手仍在颤抖。
欺骗、背叛、伤害。种种名为审神者的人类所犯下的罪行。
“你们审神者，无非就是那样。”他看着手中的刀，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明亮的刀身上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他自嘲的想。
“离开吧，审神者。”
他抬起头，将所有的情绪统统收敛，展现在千羽流砂面前仍是那个排斥审神者的加州清光。将刀按回鞘中，他如此说道：“在我挥刀之前。”
千羽流砂仍站在门前沉默，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狐之助小声的在她的耳边提议：“殿下，不然我们先回去吧？至少……至少等加州殿的情绪平静下来再来拜访？”
它是真的害怕两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种前车之鉴也不是没有过。
就在千羽流砂打算采纳狐之助的建议，而眼看她离开，加州清光也准备转身离开时，在他的身后响起一个疑惑的声音：“清光，你在这里干什么？”
因这声音，千羽流砂停下动作，她向加州清光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对上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眸。
在看见她的瞬间，那双湛蓝的眼眸里浮现出诧异。
黑发蓝瞳，身披浅葱色羽织，少年模样的刀剑付丧神在看见她时很惊讶。他看看站在门口的审神者，又看看一身低气压的加州清光。
少年清秀的脸上浮现笑容：“原来是审神者啊，是在和清光聊天吗？”
“你在说什么糊话啊？”抱着刀的加州清光发出不屑的声音。
千羽流砂的视线在门口那堆拉门的残骸上一扫而过，又落在他的身上。
低沉的天光落在那双漆黑眼眸之中，一同倒映在其中的也有大和守安定的身影。那双眼眸如她的灵力一般，清明透彻，因过分清澈反而显得冰冷，像一面镜子一样，清晰映照着眼前的一切。
而大和守安定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缠绕不散的黑色雾气。
这异象让他一怔，却在下一秒，所有的景象都随她眨眼而消散，仿佛那一幕只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他怔楞出神时，女孩不含情绪的清冷声音响起：“大和守安定。”
她先是念出他的名字，在他回过神后，又再次出声：“谈一谈吧。”
*
——大火。
那仿佛要连天穹都焚尽的大火，终将一切都燃尽。
……
机械的拔刀，挥刀将靠近身边的黑影劈成两段。雪亮的刀身在黑暗中划出银白的弧线，这些不明的黑影便在刀光下扭曲，最终迸散成一团黑雾，一丝一缕的消弭在黑暗中。
有更多的黑影涌了上来，他像是不知疲倦般一次次挥刀，将这些东西统统劈得粉碎。
然而当他每消灭一只黑影，刀锋砍切进这些异物的身躯时，清澈的刀身上便沾染上一丝黑雾。
刀上缠绕的黑雾越来越多，直到几乎化作实质。雪白的刀身也被黑暗浸染，变得暗沉而不祥。
大和守安定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黑暗中徘徊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斩杀了多少黑影。刀身上的黑色渐渐的蔓延，攀上他握刀的手，他已经有大半的身体被黑暗吞噬。或许再过不久，他也会变成这些黑雾中的一员吧。
在沉沉的黑暗中，少年一手拖着刀鞘，一手握刀，步履踉跄着，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别再往前啦，大和守先生。”
黑暗的深处，泠泠的声响由远及近，白发红瞳，有着小天狗般身姿的少年无声无息显出了身形。他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看着狼狈的大和守安定。
“咳咳……”
少年的身躯摇晃了一下，脱力般向前倒下。他将手中的刀插进地面，手仍旧紧握着刀柄，半跪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真的扑倒下去。
他垂眸看着掌心的血渍。
到极限了吗？
“大和守先生，继续向前的话，等待你的可是万劫不复哦？”
今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刀身上映出半张恍若恶鬼的面容，大和守安定静静的注视着这张陌生的脸。
那些斩杀不尽的黑影就像嗅到腥气的猫一样，更多的涌向他的方向。他站起身，缓缓举起了手中黑雾缠绕的刀。将刀横在自己眼前，目光渐渐的坚定。
“ 好戏……才刚开始！”
……
“那么，是要和我谈什么？”
房间之中，千羽流砂和大和守安定相对而坐。也许是察觉到审神者所要谈及的话题，他提前找了个借口将加州清光支开。
果然，眼前的审神者一开口，便是一针见血：“你正在走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侧的本体刀上。
“你应该，已经很虚弱了吧。”
即便外表看起来如常，可作为契约的一方，千羽流砂能够清晰感知到眼前的付丧神究竟虚弱到了什么地步。
老实说……千羽流砂第一次见到为战斗而生的刀剑付丧神这么虚弱。他们有作为刀剑的尊严，很少愿意展现自己的脆弱无力。
就算是重伤到一身鲜血，也会一脸笑容。
“真敏锐啊，审神者。”大和守安定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的确如你所说，现在我已经非常虚弱了。”
“不过，”他话音一转，用平缓的语气，半开玩笑般的说，“就算是这样的我，将你首落也没有问题。”
没有将他分不清到底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的话放在心上，千羽流砂依旧在看着他的本体刀，说出了第三句话：“你正在暗堕。”
暗堕不可逆。一旦沾染上，就只有腐朽的结局。
但是，即便是暗堕的刀剑付丧神也不应该像大和守安定一样虚弱。所以千羽流砂才说他正走在“自我毁灭”的路上。
神格崩坏、自我扭曲，于是形成“暗堕”，付丧神接受了自身的崩坏扭曲，从神明堕落为妖物。
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那就是“自我毁灭”。
如果连自我都毁灭，依托于自我而形成的神格也会破碎，最终散去灵力，回归刀剑的本相。寄托思念的刀剑，会变为死物，再也无法从中唤醒付丧神。
“是吗。”听完狐之助的解释，大和守安定面容沉静。他的眼里平静而坦然，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这样我就能回到冲田君的身边了吧。”
这一次，千羽流砂终于看了他一眼。
湛蓝的眼睛如空旷辽远的天空。阳光落在那片纯净的蓝色里，打碎成点点金色星子。
太平静了。
那样一副对这个世间没有任何留恋的样子。
没等到千羽流砂给出回应，紧闭的纸门外突然响起刀身剧烈撞击刀鞘发出的声响，她下意识循声望去，拉门被“唰”的拉开，加州清光站在那里，他的神情看不分明，只见到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青筋迸起。
“大和守安定，你开什么玩笑！”
“清光？”
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些话被加州清光听到，大和守安定在短暂的意外后，复又平静下来：“……真是没办法，被你听到了啊。”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打算让你知道这些的。”
“啧。”
半晌，加州清光发出一声轻嘲，他转身动作粗暴的将拉门一把合上，走廊里传来他愤然离去的脚步声。
安静蹲在千羽流砂膝头的狐之助抖了抖耳朵，抬头看向她∶“殿下，加州殿下……”
“清光……”大和守安定放下稍稍抬起的手臂，他垂眼盯着地板，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奈的苦笑，“抱歉啊，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吧。”
面前的人起身的动静将他由自己的思绪中唤醒，付丧神抬起头看着已经站起身的千羽流砂∶“审神者？”
“失礼了。”
她应了一声，站起身后走到门前，开门走了出去。
面对已经失去加州清光身影的走廊，千羽流砂犹豫了一下，便循着他的气息追了上去。
加州清光并没有走出去很远，她很快就追上了他的身影。
走廊里光线昏沉，唯一的光源只有两旁的和室透出的光晕。阳光经过两层白纸的过滤，变得模糊昏聩。
察觉到身后跟上来的人，加州清光停下步伐。他站在走廊中，侧过半张脸看向千羽流砂。暗沉的光晕落在他的脸上，眼里的红色透着沉沉的暗色。
千羽流砂停在距离加州清光五米之外。
“审神者，你跟上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不等千羽流砂回答，他继续说∶“安定那家伙，他到底是怎么说出那样的话？”
加州清光咬牙，神情渐渐扭曲。一拳砸在墙壁上，将墙壁砸出一个浅坑。
他压低声音低吼，明明神情狰狞如恶鬼，声音却带上颤抖的哭腔∶“混蛋，说什么抱歉。”
“……”
“都是我的错。”他一手按在墙壁上，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敛了起来。五指却死死的抠着墙壁，指甲的缝隙间渗出血迹，“我不该将他带到这里。”
他轻轻的说∶“让他来到这个地狱。”
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脸，却让千羽流砂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