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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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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尔收到国王的私人信件后,忍不住有些头疼,瑟兰迪尔没有派出传令官来宣布这个消息,只是悄悄地写信给他,已经完全可以说明他和莱戈拉斯沟通过,并且遭到了拒绝。所以瑟兰迪尔不愿让代表着国王不容抗拒的权威的传令官来强制带走王子,一个合格的父亲不能总是用逼迫的手段教他的孩子乖乖听话。他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他也曾有过孩子——相比精灵王,他算上相当早婚早育的精灵,虽然他幸福的家庭时光格外短暂。最后同盟战役让他同时失去两名生命中的挚爱,所以多年来他一直毫无怨言地为国王守护着密林的南境。如果他没有战死,那么他早晚也会西渡追寻他的妻子和儿子而去。
于是他敬爱的国王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安道尔既无奈又头疼。反复打了好几遍腹稿,起身向王子的卧室走去。
“晚上好,队长。”莱戈拉斯开了门,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刚刚训练回来,沐浴之后神清气爽,脸颊仍有几分清稚,正如春兰般柔美又不失硬朗,就像他的名字,绿叶,清新而甜美,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不愧是国王的孩子,安道尔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瑟兰迪尔从少年时起就是辛达贵族少女倾慕的对象,他热烈的追求者中甚至不乏男性,他的美丽比埃兰迪尔的星光更令人迷眩,更遑论这孩子还有一位出身梵雅的母亲。
他继承了父亲美貌基因的同时,也完完全全继承了他父亲固执的个性,安道尔很了解,他对于自己的事情一向很有主见,如果说他在这个世上还肯听什么人的话,那就一定是他的父亲了。但现在他的父亲却把说服王子的艰巨任务推给了他。
安道尔在莱戈拉斯的邀请下坐在了他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一把木头做的、质地很硬的椅子。这很奇怪。安道尔有点儿不明白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小王子为什么要跑到条件苛刻的边境来,并且三十年不曾回家。
“莱戈拉斯。”安道尔让自己的表情严肃起来,好拥有一些威慑力,“我是来和你谈谈轮调的事情。”
“——什么?”莱戈拉斯想装作没听见。
“别调皮,你听见了莱戈拉斯。”安道尔像个宽容的父亲那样微微无奈地看着他,“每三十年轮调一次,这是军队的规矩。”
“陶瑞尔已经在这里一百五十年了。”王子坦然地说。
“那不一样。”陶瑞尔,果然,王子会提到她。还好他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陶瑞尔没有家和父母,她可以随心所欲想去哪去哪,但是你有,我的殿下,军队不会剥夺任何一个精灵享受家庭时光的乐趣。”
“我并不想家,我可以继续留下来。”
“那您可以写封信问问陛下是否同意。”安道尔挑起眉,他对谈话的效果很满意,王子虽然固执,但他个性温顺,不会太刁难人的。
莱戈拉斯泄气地垂着头,他可以在与国王的私人信件中用军务繁忙当借口拒绝回家,但若要让他写信问问他的父王是否同意他不必轮调,那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国王绝不会同意。他也并不想就此事和父亲发生争执,确切地说,因为这不同寻常的感情,他更加爱他,可能的话,他不忍做任何令他伤心的事情。
王子失落地撇着嘴:“好吧,好吧。什么时候回去?”
安道尔握住他的肩膀,像是安慰:“春日宴之前。别那么丧气莱戈拉斯,你难道不想见到你的父王吗?”
提到国王,莱戈拉斯的眼神立刻开始变得躲闪,像是平静的水面泛起一丝波澜那样,他的眼中也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安道尔此时几乎可以确信,王子常年不回家是因为和他的父亲有什么矛盾,而他夹在两人之间,做了一个可怜的夹心兰巴斯。
去他的国王陛下!安道尔面无表情地想,少年时瑟兰迪尔就开始显露出他善于压榨一切剩余价值的恶劣性格了,他怎么还能再上他的当!
春日宴之前,莱戈拉斯说服陶瑞尔和他一同上路了。
他对陶瑞尔说:“亲爱的女士,你有一百五十年没有回过家了,不想回去见见父王吗?”
“那是你的父王,不是我的。”陶瑞尔瞪了他一眼。
莱戈拉斯满脸不赞同地摇头:“陛下一向疼爱你,你这么说的话,他会伤心的。”
这是事实,陛下几乎是把陶瑞尔当作养女对待了,虽然她是名身份卑微的西尔凡精灵,但还在王宫的时候,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教习老师,都不逊于国王的亲生儿子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是位很有魅力的精灵,无数精灵和人类爱慕他的美貌和温柔,敬佩他的勇敢和热血,总而言之,他是一位让人很难拒绝的精灵,包括个性刚强的陶瑞尔女士在内。
密林已经进入春天,万物初生,到处都是浅绿的娇嫩生机。再过几天,就会有一簇簇的繁花盛开,大片大片地装点在河流边的草地、拂过旅人肩头的树枝上。
从南境到王宫骑马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但莱戈拉斯越走越慢,陶瑞尔忍不住担忧地问:“跟我说实话好吗?你是不是和陛下争吵了?”所以回家才一定要拉上我当挡箭牌,她默默地把后面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莱戈拉斯沉默地摇摇头,眼神凝视着蜿蜒流过、反射着阳光的小溪。他的神情是如此的忧郁,就像一束峭立在悬崖上的幽蓝花朵,宛如经过了千百年的风吹雨打,可怜而萧索。
他已经走得很慢了,但明天就会到达王宫,心中沉重的悲伤压得他根本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陶瑞尔。”莱戈拉斯低声呼唤。
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女战士此刻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满眼担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我把你当作我的亲兄弟,虽然这么说有些僭越,殿下。”
“所以你不会对我抱有爱情,对吗?”那双满含忧伤的蓝眼睛看过来,陶瑞尔顿时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心冒到头顶,莱戈拉斯这么反常,难道是因为……他爱上了她???不可能,她和莱戈拉斯从小一起长大,双方互相没有任何感觉,她绝对可以肯定、保证、发誓这一点。
维拉啊,勇猛的女战士此刻全身僵硬、头皮发麻,她一点儿都不想听到莱戈拉斯接下来的话。她预感那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爱他,我的陛下,我的父亲,我的血亲。”
“瑟兰迪尔……”他轻轻吐出这个名字,这美好的音调在他舌尖打着旋,让他同时品味到甘美和苦涩,像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又甜蜜,又诱人犯罪。
陶瑞尔来不及思考,一把捂住他的嘴,截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莱戈拉斯:“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莱戈拉斯掰开她的手指头,平静地说:“这就是我痛苦的原因,三十年来,我日夜受它折磨。”
“我不能回去面对他。”
隐隐地,陶瑞尔似乎看见他眼中滑过一线水光。她也痛苦捂着脸,呻吟出声:“怎么会这样……”
爱上自己的亲生父亲,国王和王子,维拉啊,她真切地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捏一把汗,如果国王知道了…会愤怒地杀了他吗?他会被神谴责吗?陶瑞尔恨不得立刻魂归曼督斯,好逃掉现在的折磨。她都如此,莱戈拉斯想必比她痛苦一千倍一万倍,她握住精灵王子瘦削的肩膀,温柔地安抚道:“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但是莱戈拉斯,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们不能不回去。”
“我不知道,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死,我一步也不想再往前走了。”只有在他爱的人身边,他才会流露出脆弱。莱戈拉斯跪在河岸边,抓着青草的手指用力得泛白。他想到明天就要回宫,见到他日思夜想的父王,就觉得巨大的惶恐笼罩了他。他如何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流露出爱意?三十年过去,这爱意有增无减,仅仅是看他一眼,愧疚和自责就能折磨得他无法呼吸。
如果爱一个人的感觉如此痛苦,他宁肯没有心。
“振作点,莱戈拉斯。”陶瑞尔鼓励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害怕一见到父亲…就会脸红心跳,我根本控制不了这见鬼的反应…我是个被诅咒的罪恶之人,我应该下地狱!”
一向温文尔雅的王子也忍不住说了粗话,陶瑞尔怜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不发一语,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可怜的朋友。
“我会帮助你,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莱戈拉斯,我还懂得爱是什么……但它绝不是不好的,你不用如此自责。”她坚定地说,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我认为爱是一种美好的情感…它既不肮脏也不罪恶,无论是对谁的。世俗眼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
“我很害怕…如果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他把脸深深埋进掌心,“我不敢想象他的反应…”
是震怒,厌恶,恶心,还是失望至极?想必都有,珍爱的孩子、唯一的继承人、尊贵的王子居然对自己抱有如此大逆不道的亵渎想法,只是想想父亲的反应,就足以让他心碎。
“陛下是你的父亲,他将永远深爱你。”陶瑞尔说,“他不会知道的…如果你担心露馅,我们可以假装…你懂的,那种关系。”
“谢谢你,我的亲人。”莱戈拉斯金色的头颅靠在她怀里,语声中流露出浓浓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