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怜黛爱钗二人意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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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带着三春和宝钗回了府，心下酸楚却又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先回了自己屋，换了出门的大衣裳，心里想了又想，还是拿不定主意，去了老太太房里，老太太正看着鸳鸯收拾东西，不知道要给谁送礼。见王夫人来，就招呼她坐下，问问去侯府说了什么话。
听王夫人说了今日遇见元春的事。老太太大喜：“看着元丫头长得可好？过得可好？”
王夫人一一答了：“看起来比在家里过得好，人也长得丰腴了一点，不似当年那么瘦弱。如今是三品惠人，替皇后掌着宝印，本来是出不来宫的，为着皇后主子的恩典，放她出宫去那边侯府。也是为着可以见见家人，总是皇后娘娘的恩赏吧，也是元丫头素日勤谨做事的体面。”说着，用帕子又拭了眼角。
老太太挥挥手，让捶腿的珍珠退下，鸳鸯上前接过美人捶，轻轻地敲打起来。
“你就不要哭了，既是当年让她进了宫，就说不得这些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说来总是皇上的奴才，宫里看上了，就是我们的体面，还能怎么样？总比宝玉被选了去做近身随侍强得多了。”
王夫人闻言抹了泪：“老太太说得是。不是我这个娘心狠，当年为着元春肯入宫，圣上总要留个体恤臣子的体面，也不好叫她兄弟也进宫去的。”
又道：“如今元丫头就在侯府，老太太可要去看看？”
贾母低了头，沉吟了一会，道：“还是不去了吧。你们娘儿们多见见。等玫姐儿大婚的时候，自是有得一见。”又问道：“我恍惚听着宝丫头落选了？这是不打算进宫了？”
王夫人绞了绞帕子，老太太不关心元丫头，却问起宝丫头？打迭起精神：“进宫只是做公主伴读，这一晃就是十几年过去，我妹妹也是怕误了孩子终身。”
“想得也是，这薛家姨丈不在了，无父的孩子难聘得好人家。照我看讷，若是母亲不在了，也是不妨的。你看，玫姐儿还成了亲王正妃呢。”
老太太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听得王夫人心里不是个滋味儿，难道，老太太真的想把黛玉配给宝玉？敏姐儿生前就是个骄矜的，这黛玉也是个心眼小没得母亲教养的。王夫人越想越是不喜欢，宁可娶了宝钗，也不要这无母的黛玉。
荣府这老祖宗和二夫人各有打算，鸳鸯听在耳里，心里却是各种狐疑。为何府里的娘儿们只要宫里看上了，就要去。爷儿们只须胡天胡地，娶的媳妇也不是可以旺家旺族的？但这不是一个下人可以问的话，只能默默地接着轻轻捶腿，不出一声儿。
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老太太道：“我也乏了，我歪一会子。”
王夫人退了出来，去了梨香院。
薛奶奶正等着姐姐过来，果见姐姐来了，请进房里，奉了潮洲的陈皮杏脯：“这是南边的贡果干儿，铺里伙计刚从潮洲过来，姐姐尝尝。”又叫香菱，收拾出几包，让莺儿给贾府的姑娘们送些个去。二人应了，笑嘻嘻地装了去了。
王夫人暗暗垂泪道：“妹妹，今日在侯府见着元丫头了，我的心这个痛。”
薛奶奶听宝钗回家来学说了这事儿，也正想着呢：“姐姐，要不就让元丫头去了吴王府，也可多见几面啊。”
王夫人伏在薛奶奶肩上，哭了起来：“我一个做母亲的，看到女儿这样，我就不想让她回来吗？只是，你想，元丫头二十二了，这个年纪，回来还能嫁什么样的人家？若能入了后宫有了位份，也是她的福气。若不能入后宫，这一辈子……呜呜，还不如不回来的好。在宫里，也是个体面的女史，现如今已是三品了，若能再熬熬，熬成个一品二品的，也是个终了。”
“姐姐，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图别的，就图个孩子过得好，日子过得安乐，也就罢了。在宫里，也是个体面。出了宫，嫁不上好人家，还没个体面。若是做个续弦，跟前房儿女讨气，看那边邢夫人，虽是个三品诰命，但那日子过的。元丫头真不如就留在宫里了。”薛奶奶顺着王夫人的意思，劝解道。
“正是如此。我也安慰她：孝养母亲，由宝玉做了。将来宝玉再娶个可心意的媳妇，孝养我，这日子也就罢了。”王夫人说出了心底里埋藏的真心话。
“如今宝丫头落了选，我想着的，也就是嫁个可心意的人家了。只要孩子好，上进有出息，就是好的。我们娘儿们也就是这点盼头了。不然，守着这份家业，再怎么家大业大，又有什么意思呢。”
“照我说，宝丫头就是好的，有妹妹你教导着，处事大方，说话那个顾惜人脸面，事事都是个可人疼的。”王夫人拭了泪，坐直了身子，说道。
“同贵，打水来给你姨太太净面。”见王夫人哭完了，薛奶奶唤人来。
又将宫里的脂粉取了来：“这是宫里今年的新样式，抹上了最是娇妍的，姐姐试试。”
王夫人笑啐道：“扯什么臊咧，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什么娇妍，倒是该给宝丫头用着。”
“这丫头古怪，不爱这些个。就爱荆钗布衣的，成日介喜欢素雅大方，说是这才不失世家本色。”薛奶奶的眼里，女儿自然万般都是好的。
“是啊，宝丫头倒是合我的眼缘，懂事又知礼。”王夫人随口赞道，并不多话。
快到掌灯时分，要吃晚饭了，薛奶奶留姐姐吃饭。王夫人道：“不了，嫂嫂素来是不过来的，我还要去伺候婆婆用饭。总不好只叫凤丫头和李氏陪着。”
见王夫人走了，薛奶奶进了宝钗的房：“怎么还在绣花？天暗了，仔细伤眼。”又叫莺儿：“去传饭吧，今日我就在这屋里，跟你主子一起吃饭。”
厢房里摆了饭，宝钗扶了薛奶奶过来，坐下了吃饭，见桌上多了一碗牛肉汤，宝钗诧道：“怎的我们家也喝起这个来了？”
“蟠儿告诉我，说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他有个朋友，叫张友士，是个医道高手。你林妹妹母亲去之前，张先生本是扬州人氏，林妹妹的父亲托人延请了去瞧病，说是已经迟了，不然，可以日日喝牛肉汤，慢慢地将养过来。贾府姑奶奶撒手去了，你林妹妹身子怯弱得很，没过两月，林姑娘就来了京城了。”
“为何要喝牛肉汤就要来京城？”站着布菜的莺儿问了一句。
“国家律法，私宰耕牛是有罪的。若是牦牛就不同，这种不会耕种的牛，是可以宰杀的。只有京城，才有牦牛日日供应，若是扬州城，林家买得起，也没有牛给他杀啊。”宝钗倒是清楚得很。
“哦，我就说嘛，林府一个列侯之家，为何就让女儿走这么远，常住贾府。林老爷续弦就可以有人教养林姑娘了啊，万不用巴巴地送到京城来。”莺儿倒是意见多多，心直口快就说了出来。
“打住，一个丫头，议论这么多，设是叫人听见，传给林姑娘听了，怎么好？就是林姑娘听不见，贾府这人来人往的，听到了，指不定如何想我们呢。一样都是亲戚，为何我们来得，林家姑娘就住不得？”宝钗一针见血，话里话外，把什么都说明白了。
“是，姑娘，我记下了。”
话是这么应的，可莺儿却不这么想。自家姑娘落了选，自然是要找好人家说亲，只是这放眼看去，京城里公子王孙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薛大爷去了，奶奶将几个姨娘放了出去，那都是没有生养的。现瞧着蟠少爷的性子，就可知男人们是怎么想的。看来看去，还是宝二爷脾性温柔，对着姑娘们，还肯做低伏小。就是将来自己跟着姑娘陪嫁，或能跟上这样的人，也是可以心安的。
薛奶奶不防莺儿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就叹道：“我瞧着你林妹妹的气色也好转起来了，只是她那孩子是个心里存住事的，不然，还能养得更好一些。我想着，咱家也不是吃不起，日日也煲汤炖起来吧。”
宝钗知道黛玉不光是喝牛肉汤养着，知她还有别的吃食养着，但也不说话，就劝妈妈多喝两碗汤。
莺儿拿了汤碗，各盛了一小碗，放在二人的面前。
宝钗道：“你下去吃饭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同喜就取了布食的筷子，给二人布菜。莺儿不知自己又错在哪里了，既是这样，就下去吃饭了。
帘栊一响，香菱进来了：“爷刚才使了小厮回来传话，今日给刘老爷贺寿，与内务府的老爷们一起吃饭。就不回来吃饭了。”薛奶奶应了：“你哥哥也会料理生意，跟着老爷们一处交际了。”
宝钗笑道：“母亲安心享福吧。”又叫香菱：“你也别回去了，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同贵去添碗饭来，香菱在这边一起吃了吧。”
香菱笑着应了，站在桌边，也给二人布了菜。等同贵盛了饭来，接过碗：“劳烦姐姐了。”捧着碗，也不坐下，就站在桌边吃了。
薛奶奶笑道：“我吃完了，你坐下吃吧，站着吃，怪不得劲儿的。”
宝钗也笑拉她：“坐下吃吧，都是家里人，没那么多规矩。”
香菱却是不敢：“姑娘赏饭，已是赏了体面，哪能再厚颜不知礼呢。”薛奶奶和宝钗素来喜欢香菱知礼，从不恃宠而骄。只得由她去了。宝钗吃了几口，搁下筷子：“我也吃好了，叫同喜莺儿文杏一起来吃吧。”
扶着薛奶奶回了房，同贵丢下筷子，就跟着进去，伺候二人奉茶，收拾停当，这才回了厢房接着吃饭。
“在侯府见到贾府大姑娘了？”丫头们纷纷向莺儿打听。
“大姑娘长得极是漂亮，据我看来，三位姑娘虽然各有各的美，总不及大姑娘来得雍容贵气。”莺儿一脸的向往。
“说到雍容，难道比我们姑娘还要来得有气度？”丫头们有些想像不来。
“咱们姑娘那还小，大姑娘已经二十出头了，咱们姑娘还是一朵未放的花骨朵，怎么跟一朵盛开的花儿比？”莺儿倒是有她的理。
“嗯嗯，毕竟是在宫里养着的啊，天天跟皇上皇后娘娘在一起，那是贵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怜黛爱钗二人意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