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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都亭侯府门前,赤兔马立定嘶鸣,侯爷一抬腿跃下,缰绳随手绕在马鞍上。马儿长嘶一声,当先向马厩跑去。
      在侯爷眼里,赤兔马不是牲畜,而是种特别的存在,玩伴以上兄弟未满。笑骂了一句“好崽子”便疾步往正堂行去。
      高顺急匆匆的赶来,在廊下截住他一拱手:“侯爷回来了?”
      侯爷斜扫一眼:“没回来你看到的是鬼?”
      高顺噎了一下,也不和他拐弯抹角了,直接道:“侯爷对宋宪、魏续、侯成三人究竟什么意思?他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侯爷?”
      倒不是他和这三人交情有多好,而是这事儿大大不妥。身为部将,又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他有劝谏之责。
      所谓的长臂大耳贼不过是他梦中一个人物,存不存在还是两说,却要他们三人去杀,杀不了还不许回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依高顺所见,侯爷分明是恼了那三人,明摆着借题做怪呢,他们这一去,明眼人都知道大约永无归期了。
      军令如山,他既下了令,宋魏侯三人自不会违抗,但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更重要的是,无缘无故的将人打发出去,其他将领看了难道不会心寒?为主将者,最忌以一己喜好随意处事,凡事必须要有名目方能服众。
      侯爷漫不经心地道:“宋宪骨头软了点儿,侯成心思多了点儿,魏续长个忘恩负义的刻薄相,侯爷留不得他们。”
      高顺不妨他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呆了呆道:“侯爷何出此言?”
      侯爷呵呵一笑:“猜的。”
      果然如此。高顺沉默,无言以对。
      侯爷上几步台阶又回头道:“高老娘,别整日愁眉苦脸的,侯爷心里都有数,放心,天塌下来也有侯爷顶着!你只管吃好喝好,改天寻摸个小娘子成个家,生个儿子来给侯爷当守门将军。。。。。。”
      一只棉靴凌空飞来,侯爷连忙闪身关门。

      他这是为的谁,操的哪门子心哦!
      高顺气得横眉怒立,要是打得过,他今日还就犯上了!不就是喜爱看书,不就是为人周全细致,不就是举止有世家子风范,不就是管的事多了点儿,他怎么就得了个“高老娘”的浑号?真正气煞人也!张辽曹性等人还只是背后嘀咕,吕奉先竟然当面说!
      可恨!
      收拾不下这个,总有收拾得了的!
      高顺一脸狰狞的出了内院,没过多久外院喧哗声起,张辽尤其叫得大声,杀猪似的。
      侯爷躲在房里笑,边笑边大力拍桌,于是新换上没几日的楠木方桌不堪重负,像它的前辈们一样四分五裂了。
      高顺还活着,兄弟们都还在,这真是太好了!
      直到此刻,侯爷才能平心静气的思量那个怪梦,而不是一想起来就怒发冲冠,心头火旺盛得快把侯府给烧了!
      那梦真实得诡异,从他记事开始,命丧白门楼也未结束,鬼魂还兀自飘荡了很多年,看到先是曹家小儿称帝,然后那长臂大耳贼称帝,还有吴家小儿也封了自己当皇帝。。。。。。大汉江山,就这么被他们给自说自话的分了!
      他死得早,自然没他什么事。
      这也就罢了,最恼人的是长臂大耳贼竟然在民间获得极高的仁义名声,治下人人称颂,都盼望着他能重整汉室,气得侯爷简直想再去死一死,气得狠了突然醒转过来,也不知道大耳贼有没有成功,估计没有罢?姓曹的和姓吴的,可都不是善茬。
      梦的前半段完全是他目前的人生历程,生于五原,在父母期望中自由自在的成长,幼时就于荒野中逐狼驱虎,声名远扬;少时投效丁原,一入门便被重用,单独领一军,聚拢了一帮各有身手的好兄弟。后来老皇帝上天了,丁原应国舅何进之召入洛阳诛杀宦官奸党,他充为马前卒,为着丁原的赏识之恩十分卖力,官也越做越大。
      地位虽变了,他的心思却没变,他本就不是个心思多的人。原打算一直跟着丁原干下去,谁知姓丁的自以为到了洛阳得了少皇帝赏识就大事已定,暗中打算把他这把利刃给折了,那他也只好先下手为强,将计就计投向董卓,抓住机会砍了丁原。董卓大喜,非要收他为义子,又为他弄来都亭侯的封号。
      梦至此处,他的路程还顺遂无比,和现实里一样。
      梦的后半段、现实里还没发生的后半生却活像倒了血霉。
      第一个倒霉是认识了貂蝉轻信了王允,第二个倒霉是疏远高顺,第三个倒霉是不重用张辽,第四个倒霉是与刘备结盟,第五个倒霉是没把陈宫当心腹谋士,第六个倒霉是不把打下的地盘当回事,第七个倒霉是轻易退出长安。。。。。。但究根结底,这怪不了别人,有那样的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所以对于宋宪、魏续、侯成的背叛他其实不太愤怒,在当时局势下,他们叛不叛的也影响不了什么了,现在还犯不着要他们的命,跳梁小丑尔。何况那么多兄弟,只有他们三人叛了,他该知足了。
      令他们去杀刘备,侯爷自认是神来一笔,若真杀了那可省心了,他会给他们高官厚禄;若是杀不了,便一辈子不用再见;若他们投了刘备,那更好,方便他来日一锅端。
      以那人的假仁假义,这最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侯爷没放他们在眼里,认认真真的把梦中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掰开揉碎细想了几遍,心不甘情不愿的得出了倍受打击的结论:原来,英明神武的吕奉先大约、也许、可能、的确是个蠢货!!
      我吕奉先竟然是蠢货!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合理的事么?
      简直不敢相信!
      老天爷,你眼睛长哪儿去了!!
      。。。。。。

      好在现实里一切还未开始,他还来得及。
      但明确的认识到自己是个蠢货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哪怕晚食多啃了半只羊腿也没让他高兴起来,半夜三更的睡不着,索性召集诸将,在半明半暗的烛火中幽幽发问:“在你们心里,侯爷蠢么?”
      他觉得自己是心有所悔诚心求教,然而声音过于飘缈,烛火又不够明亮,莫名的给诸将营造了种深不可测的错觉,再结合他平素的为人,这句话就成了他发飚前的警告,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狂风暴雨!
      大家瞌睡都吓醒了,只能想到一件事:侯爷又不顺心了,憋着火气要朝他们撒呢,千万别被他抓到错处!他们可不想莫明其妙的被派出去杀他梦中恶人!
      那么问题来了,包括高顺在内大约人人头上都有几根小辫子,是坦白了争取宽大处理还是死扛到底?
      这真是个两难的抉择!
      半晌没人说话,侯爷用鼻子哼了一声:“嗯?”平时一个二个没大没小的,没少在背后编排他,这会儿倒还装起来了?
      众人心里一跳,看这光景倒像是他心里门儿清似的!莫非他们干的那些事儿他都知道了?
      郝萌先顶不住了,侯爷的目光黑沉沉冷冰冰的,好渗人!往前一扑抱住侯爷小腿嚎哭:“侯爷恕罪!李小娘子是我带进来的,末将图的不是她爹给的十两银子,是想让您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啊。。。。。。那小娘子长得不差!”
      侯爷还没说话,诸将已经七嘴八舌的骂上了:“原来是你,可恶!”“好你个郝萌,咬人的狗不叫啊!”“你这祸害,害得大伙儿一起受罚!着实该打!”
      就连高顺也骂了几句。
      上月初十晚上,侯爷房里突然多出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若是一般男子,约莫是先顺水推舟成其好事,再来追问她的行踪,但侯爷从来不是一般人,当时就把那罗衫半褪的小娘子扔出门外,发了好大一通火,也不问个来龙去脉,当日当值的大小将领全被罚去郊外打柴,不够数不准回,这数九寒天的,柴禾少是其次,关键是冷啊!
      光骂还不够,曹性冲上去狠捶了几下,他脚都冻出疮来了!
      郝萌被打痛了,回身骂道:“曹小四你又是什么好人!侯爷从广胜寺弄回来的长青树不是被你浇死的?”
      曹性嗖一声坐回原处,希望侯爷没听到,但这希望明显缈茫。
      广胜寺有棵长青树,冬日也不落叶,侯爷一见就喜欢,不但把树挖了来,还想方设法请来寺里的和尚照管,长势良好。他也待见那树,忍不住偷偷多浇了几次水,谁知就给浇死了,惹得侯爷叹息了好几日。
      惨了,说不定侯爷要为树报仇,曹性的心都纠起来了,再看看左右兄弟幸灾乐祸的脸,他决定要死一起死,有难同当才是好兄弟么!深吸一口气快速道:“侯爷,您地窖里的百年桃花酿是臧霸偷出来的,大伙儿都喝了!张辽常常偷骑您的赤兔马!成廉最好拿您打赌,您一有举动他就在府里开盘口!高顺一直盘算着给您找个母老虎当媳妇!”
      曹小四,够狠的!行,那就都说破罢!都一个锅里的,谁还不知道谁呀,谁心里没本账?于是诸将奋起反击互揭老底,越描越黑。
      好么,这下真没谁是清白的了!
      。。。。。。侯爷额上青筋乱跳,谁耐烦听这些鸡毛蒜皮的狗屁事!话说,凭这么一群人真能扭转他梦里的命运?悬呐!忍无可忍的摔了杯子一指大门:“滚!都他奶奶的给老子滚,滚远点儿!”
      诸将毫不耽搁,抱腿的骂人的打人的有志一同往外扑,滚得干干净净,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侯爷恼了一晚,上朝时难免精力不济,公然闭目养神,对此小皇帝和众臣都松了一口气,恨不得他日日如此。无他,只因这煞星一双眼睛像狼似的,被他盯着总有种生路已绝的感觉。就连他的好义父董卓也不乐意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散了朝会侯爷又说要去内宫为小皇帝演武,董卓欣然允之。
      小皇帝照旧在书房,一见他就觉得脸疼,下意识的捂着脸含含糊糊道:“吕侯何事?”
      侯爷大马金刀的往案前一坐,拿过他的茶盏喝了一口,打了个哈欠问道:“陛下看的什么书?”
      小皇帝一惊,强自镇定道:“诗经。”董肥猪打算把他养成世事不识的废人,举凡经国治世文韬武略的书籍是不许出现在他眼前的,只许他看诗词歌赋志异杂文,但他总还是名义上的天子,还有那么几个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忠于他,弄些书进来还不算太难。他现在正在看的就是一位大儒写的治世要文。
      吕凤仙有此问,难道是董肥猪发现了??
      好在他没打算把书抢过去检查,而是就势躺倒,怪笑了一声道:“诗经?莫非陛下也会思淑女了?”
      小皇帝立刻想到自己的婚配上去,自古臣子有异心,通常是从控制后宫开始,忙道:“吕侯误会了,朕看的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侯爷一摆手:“这个不好,侯爷爱听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陛下从这儿开始念!念!”
      小皇帝左手握得死紧,指甲快把掌心划破了。忍,他不得不忍。也亏得他天生记性好,捧着本治世要文一字一字念诗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他的嗓音清朗中带着丝稚气,极为悦耳动听。侯爷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他挺爱在这书房里睡觉的,暖和。
      小皇帝试探着往他那里走了几步,没反应,又走了几步,还是没反应。眼睛不由得看向书案上的青铜镇纸,要是多用些气力,八成能砸死凤仙花罢?但,要是一下砸不死自己可就完了,就算砸死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又会血肉模糊的。。。。。。不不,不能用这么冒险的法子,他是天子,以命换命太不值。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死了还找不到自己麻烦呢?这可是天赐良机,乱臣贼子杀一个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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