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二章 神之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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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时间往前拨二十多年。
黑衣的男子牵着孩子的手慢慢走过除他们外空无一人的长廊。那条走廊长得让人产生一种足以走一辈子的错觉，但走到尽头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小时而已。
他们走得很慢，非常慢，因为那个孩子似乎刚刚学会走路，有点跌跌撞撞的，男子就一直小心地拉着他，脸上掩着面具，看不出神色，只有一双红瞳露出，眸光闪烁。
孩子用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衣摆，他们在走廊尽头的门口停下，那扇门已经满是尘土和铁锈，男子拉开门时门轴发出可怕的喀拉喀拉声，就像下一秒整扇门就会倒在她们身上。灰尘的气息从门里传来，男孩睁大的眼里映出一排排超市货架般的架子，那些架子上摆满了透明的小瓶，分不出是玻璃还是水晶，里面盛着的各色液体已经分不太清，都被瓶身上的灰尘遮挡。
男子松开了孩子的手，让他自己扶着货架。“你没来过这里吧？”男子的声线像是大提琴的颤音，浸透了长时间堆积的无力，“这里的东西，我们把它叫情感。”
他从架子上拿起一瓶东西，瓶子只有他的一节手指大，灰尘被细致地擦去，瓶子里的东西呈现乳白色，“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纯粹的情感，像是喜欢，爱，同情，善意，”他拿起了另一瓶，瓶子里混合着红色、白色和黑色，像某种艺术家的作品，“也有一些永远无法单独分离的情感，比如恨，没有对某种东西的爱为基调，你永远无法产生恨。恨是很累的，比爱要累得多。”
他把那两只瓶子交到男孩手里，轻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很多，比你见过的要多得多。他们并不都有相同的看法，有人认为有恨不报是放纵邪恶，有人认为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说，人可以卑贱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但所有人对扭曲的定义都不同，有人觉得同【】性【】恋是扭曲，有人觉得反对同【】性【】恋是扭曲；有人觉得见死不救是扭曲，有人觉得多管闲事是扭曲；有人觉得父母不承担责任是扭曲，有人觉得剥夺不承担责任之人为父母的权利是扭曲；有人觉得无论何人杀人就是扭曲，有人觉得有了足够的能力受限于道德就是扭曲……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种扭曲，因而也就有多少种蛆虫。”
他还沾着灰痕的手指挑起男孩的脸，注视着对方与他自己颇为相像的红瞳，“你是蛆虫，我也是蛆虫，或者坦诚自己是蛆虫才是最大的扭曲……只是既然都是蛆虫，我只想选择我自己想选的东西。哪怕让这个世界为我陪葬，我也要看到——”他的睫羽垂下，掩盖了眸中的流光，“这个世界的，‘神的真实’。”
所谓神在云端，高高在上，他用一支笔主宰这个世界，他用自己的心思玩弄这整个世界的人生。那是他们无法触碰的真相，是足以剥夺他们存在理由的存在，也是他们最想面见的，世界的基石。
比起活在虚幻之中，我宁可死在真相之前。
“所以啊，”男子站起身，用命令的语气开口，“尤古卡，如果你想阻止我，那就来。来杀死我，来中止我的实验，我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这个实验能影响到多大的世界，但我向你保证，”他抬头看着深藏在黑暗中不知多高的天花板，“除此之外，我不会死在任何人手里。”
“如果你影响到我……”男孩细声细气地开口，他一直盯着男子的衣摆，哪怕是男子强迫他抬头的时候，“那我会杀了你的，父亲。”
——“我似乎并没有说过我是来帮你的。”尤古卡按住自己肩头看上去颇为小巧的狐狸，幻影冥狐的非战斗形态可爱到让人难以置信，毛茸茸的小耳朵一动一动，黑色的大眼睛水汪汪地勾人，加上圆滚滚的身体和肉乎乎的爪子，整只狐狸就是某种特殊设定的吉祥物。男子把目光移回了试图把自己缩进椅子的原君脸上，“我是说，你要是晚来一步，他们就都要死了。”
至于尤古卡到底是刚到还是卡着时间点出现，那就是完全的另一回事了。
一个怪物大师似乎想张口，但狮子曜摇了摇头。“如果没猜错，”委员长的声音显得压抑而愤怒，“这座宫殿就是你的怪物吧？”
男子抬起目光，懒洋洋地看向他。
“对自己的怪物进行改造……”狮子曜难得地在脸上显出怒意，“这种程度的改造，你真的考虑过怪物的感受么！”
“我为什么要考虑工具的感受？”夏尔那气定神闲地反问，原君噎了一口，对于和自己有心灵链接的怪物，似乎人本能地就很难只是把它们当成工具。但面前的这个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的目光里带着嘲讽，“就像你们养猪吃肉一样，我养着它就是为了干这个，这也有问题？”
原君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身边是冰泪殇，身后是狮子曜和怪物大师们，另一边隔得远远的是尤古卡，面前是夏尔那——他的大脑快速转动着，试图从对方的话语里理出一条时间线，“每一个名字都是‘契约’，这个名字持有人所代表的家族宣誓和她有关。这些名字是当初契约签订时签订者的名字”——当初？
原君盯着自己面前的夏尔那，夏尔那坦然地任他盯。
“您……多大啦？”原君僵硬地用莫名其妙的聊天语气开口，“您是从祖辈那里继承了这个实验啊，还是——”
“我是发起人。”
原君脸上全是硬堆出来的讪笑。
“我是个四百岁的老妖怪。”夏尔那笑得比此时的幻影冥狐还像狐狸，比饺子高了不知几个段数，“在这四百年里有几百个家族参与过实验。怎么了，还想问什么？”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城堡细微地震颤着，有什么东西从窗前掠过：整座城堡在发生某种巨大的变形，这只经历了四百年改造的怪物随着主人的心思运动着。原君一时想到了无数种说辞，但所有说辞都归结到一个问题上：他们似乎必须杀了夏尔那。
他看了一眼冰泪殇。
“……他是父亲。”冰泪殇迎上了他的目光，此时是翠绿色的眸子闪烁着，“不可以……”
“他是人类的敌人。”原君严肃脸，“需要你大义灭亲了。”
——在金贝克墓边时，十三姬对冰泪殇轻声说，“我不讨厌你，但人的善良和人类的正义，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迪诺·夏尔那依旧微笑着，尽管面具挡着他的脸，那红眸中依旧漾着笑影。窗户被什么东西堵上了，接着灯自主亮起，他们在偏黄的灯光中警惕地盯着对方，原君偏头看向尤古卡，尤古卡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迪诺随时会对他们发动攻击，他在玩幻影冥狐的耳朵，那只怪物的耳朵一抖一抖，萌得和这个场景格格不入。
当然，这并不代表狮子曜会允许他继续格格不入下去，“雷顿先生——”
尤古卡没有作声，只是抬头定定盯着夏尔那。
黑色的火焰从那小巧的狐狸身上散出，顺着地毯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记。它滑向夏尔那，点燃他的衣摆，但随即那火焰消散了，一团旋风包裹着迪诺的躯体，驱散了靠近他的攻击。
迪诺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接着，他把脸埋在手里，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绝望，城堡的变形带来巨大的山峰崩塌般的声音，但他像是被困在一个黑暗无声的世界，原君注意到他肩头细微的起伏，他在哭泣。
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入太阳穴，原君忽然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那道旋风并不是他自己启动的防御。
是神。
是作者。
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一直看着他们，书写着他们的故事，安排着他们的行为。
所有的反抗，都被那神明看在了眼里。
所以他们自以为是的反抗，也不过是神明戏剧化的安排。
原君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恐惧。他直面着那对他们而言最为未知的力量，那道旋风就那么突然出现，毫无逻辑，无所顾忌——那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当然无需遵循这世界的逻辑。
神在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神之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