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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II.-5 ...

  •   看见金发的年轻人阴沉着脸走进客厅的时候,廷嘉挑了挑眉,薄荷色的眼睛里着实闪过一丝惊讶。
      “糟糕的一天,嗯?”他在水龙头下冲洗双手,趁今天有雨,他种下了新买的郁金香球茎,“还是说,你和我一样退休了?这倒是个好消息,你可以帮我浇花。”
      “我碰上他了。”蓝眼睛的税务员把自己丢进沙发里,扯松了领带,像背诵课文那样平板地陈述道,“他说,有人在跟踪我。于是我被拖着跑了一场障碍赛。拜托,廷嘉,”路易半转过身,看着那个年长的男人,“我还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他们还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对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像个左右为难的父亲,斟酌着一个合适的答案,好向困惑的小儿子解释圣诞老人为什么不存在。“我告诉过你的,路易,”他开口,“假身份、间谍、情报机关,这类东西像结婚一样,沾过一次,你这辈子就不一样了。”
      年轻人苦笑了一声,“这是个很差的比喻,廷嘉。”
      “或许吧。”他弯了弯嘴角,忽而伸手去揉路易的头发,“你的语气像极了你父亲。‘这一点都不好玩,廷嘉。’还有‘我真怀疑你的年龄,廷嘉’。”
      “你老了。”路易躲开他的手,站起来,“我去换件衬衫。”
      等听见关门的声音,廷嘉走进厨房,倒了一玻璃杯清水,然后折回客厅。路易的公文包还放在那里,他松开搭扣,在包着黄色封套的文件之间摸索了一会,捡出一颗小东西,丢进水里。
      那个小小的窃听器无声无息地沉到杯底,像颗变了形的樱桃核。
      * * *
      弗吉尼亚州,兰利,8:03a.m.

      “你是什么意思?”罗莱•杜凡冷冷地问,双手撑着桌面,俯视着他的上司。后者从容地合上文件夹,将圆珠笔放到一边,扫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匆匆推门进来的哈维身上。
      “对不起,先生,我阻止过他。”私人助理解释道,打了个手势,“如果你觉得受到打扰——”
      “没事,哈维,我也想和这个年轻人谈一谈。”
      “是的,先生。”
      助理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弗朗西斯•狄克逊交握起双手,向年轻的下属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坐下,或许我们的对话会轻松些。要咖啡吗?它会让你头脑清醒些,这样你就可以好好给我解释你到底在干什么了。”
      对方并不领情:“你的一个马脸小伙子在监视我。他出现过四次,前天早上6点,装成邮递员;早上9点再出现一次,换上了运动服和网球鞋;下午1点,红色鸭舌帽和黄色T恤;下午6点,扮作下班的公司职员。”他停顿了一下,“昨天你开始关注只和我交谈过几句的陌生人,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做,监视整个弗吉尼亚?”
      他的上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确定那是陌生人,罗莱?不是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例如,路易•西莱斯特?”
      这就是上司,他们总想表现得无所不知。“我不认识那个人,狄克逊。”他否认道,依然盯紧对方的眼睛。
      “你在伦敦和他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现在你说你不认识他。”
      “你怀疑我什么,狄克逊?”
      “罗莱。”司长突然地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带着冷冰冰的压迫感,“从今天开始三个月内,我不希望再看见你出现在这栋大楼里。把证件留下,然后出去。”
      银灰眼睛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许久才动作僵硬地掏出衣袋里的工作证和通行卡,啪地甩到上司鼻子底下,一语不发地离开办公室。

      弗朗西斯•狄克逊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眉间的纹路聚紧了,仿佛荒芜而气去的山脊。他几乎一手带大这个孩子,从6岁到29岁。先是他的教官,然后做他的战友,如今成为他的上司。弗朗西斯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接手这个孩子的那一天,灰蒙蒙的深秋下午,黑铁般光裸的枝杈衬着阴沉的天空,30岁的男人和6岁的孩子走在公园大草坪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仿佛走在一幅单调冷清的油画里。
      他给他买了一杯奶油榛子新地,但那个六岁的男孩拒绝尝试。狄克逊只好把雪糕摆在长椅上,由着它慢慢融化,淋着巧克力酱的山峰状顶层先塌了下来,不久就彻底变成一杯浓稠黏腻的液体,浮着可怜的几颗碎榛子。
      “你一定不相信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弗兰基。”一星期前的深夜,他接到“朋友”从俄亥俄来的电话,对方显然很兴奋,他也是,那时候他还年轻,渴望稀有的机会,渴望表现。于是他接下了那个6岁的男孩,反正他那个靠救济金过日子的母亲也养不起他,随便编一套联邦教育基金之类的说辞就可以蒙骗过去。
      他以为一切变数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两三只椋鸟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男孩的眼睛飞快地动了动,又同样迅速地移回来,继续盯着自己的膝盖。他的下巴紧紧绷着,手指纽绞在一起,显然感到非常不自在。弗朗西斯自己并没有子女,讨好小朋友的伎俩仅仅停留在低级糖果战术的阶段。他轻轻咳了一声,给小男孩玩了个笨拙的把戏。
      罗莱,我打赌你一定不知道所有那些车的车牌号码。
      小男孩戒备地看着他,不说话。
      狄克逊笑了笑,摸出随身带着的拍纸簿和铅笔,写给他一串号码和相应的车型,男孩迟疑着跑去确认,回来的时候大睁着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你怎么做到的?
      我们买新地的时候,不是从它们前面路过吗?
      你记得?
      你也可以。他告诉那个银灰眼睛的男孩,我可以教你,我还可以教你比记车牌更厉害的东西,你想学吗?
      罗莱•杜凡点了点头。
      于是他把他的小朋友交给沉默寡言的戴夫,这个有着鸟窝般头发的墨西哥裔在双手被重度烧伤之前是个出色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好好教。”他吩咐,“确保他会成为我们最好的特工。”
      每个周末他一定会带罗莱外出,男孩常常趁此机会指着身上的大块瘀青和伤痕向他控告戴夫,他只好敷衍地摸摸男孩柔软的黑发,权当安慰。一开始他们去公园或者游乐场,他在那里教给他的小朋友更多的小把戏,然后变着法子进行测试。罗莱把它们全部当成某种刺激的游戏。有一次狄克逊问他卖雪糕的胖女士的全名,小男孩偷了她的钱包,查看了身份证,又悄无声息地把钱包放回去;有时候他们到电影院去,罗莱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交出一份详细的示意图,标出所有的放映厅、办公室、走廊和消防通道。他们频繁地在餐厅里玩游戏,狄克逊交给罗莱一小撮盐,让他给某位倒霉客人的罗宋汤做手脚,同时绝对不能被发现。等到顾客高声叫来服务生,怒气冲冲地抱怨咸得吓人的汤时,小男孩就知道自己赢了,可以去奶品皇后买一个巧克力甜筒。
      他一直以为所有变数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他一点点地把他的小朋友训练成骗徒和小偷,训练成不可以出错的昂贵看门狗。同时小心翼翼地对那颗小脑袋施加影响,力求免除日后可能的“不良后果”。
      例如,背叛。
      弗朗西斯•狄克逊再次抚了抚稀疏的头发,打开了文件夹,那里面有一份薄薄的报告,提醒他注意他那位“近期出现可疑行踪”的小朋友。年过半百的行动司司长摘下老花镜,支着额头,疲惫地闭上眼睛,终于承认心里的失望和悲伤比愤怒更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II.-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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