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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旧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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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安静的吓人,连风声也听不见。明明还不到冷的时候,明明都已经盖了被子,但单岩还是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往头顶一点点的蔓延。
夜好黑,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两个白点,有微弱的光,像是天空中的星星....
单岩忽然睁大了眼睛,他睡在屋子里,上面是蚊帐,哪里来的白光点?
视野开始清晰,单岩冷汗瞬间湿了脊背,那根本不是什么灯光,而是一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漂浮在单岩的正上方,脸离单岩的脸也就二十公分,屋里太黑,脸上除了眼睛全部隐藏在黑夜中,眼睛没有瞳孔,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眼睛的主人没有动作,一直死死盯着他看,眼睛像是木偶,没有半点感情和情绪,透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冰冷,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单岩不敢动,眼睛一直对着那道视线,连眼睛都不敢眨,右手悄悄地摸上了胸口的降魔杵。
似乎感觉到了单岩的动作,那双眼睛微微动了动。
单岩找准机会,降魔杵尖端向上,向上一捅,顿时发出‘兹——’的声音,像是生肉放在铁板上。同时,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密不透风的黑暗立刻散去,周围被子的花纹,蚊帐的纹理还有影影绰绰的家具轮廓摆脱了黑暗,迅速地显现了出来。
浓重的黑色雾气凝聚成黑色华丽的长袍,眼睛的主人像只大蝙蝠贴在蚊帐的角落。散发着黑气的黑暗中间,只能看见一双黄白色的眼睛,黑气凝结的同时,一个人的轮廓迅速凝结,但却顷刻消散,像是幻影一样一闪而过。
尽管时间极短,但单言还是看清了眼睛主人的样貌。乌木的鬼面具,长及脚踝的头发,僵硬的躯体,呆滞的眼睛!
是单岩一个月前梦到的男人!
单岩知道自己无意中惹到了大麻烦,他趁着黑暗暂时凝结,敏锐的一个翻身飞出了床,两个大步就冲出了自己的小屋,冲到了走廊。
走廊里一片寂静,单岩不敢停顿,快速向楼下冲,下楼之前,他从对面门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房间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门边露出男人空洞的双眼。
单岩摸向挂在胸口的降魔杵,却只抓到一手的灰。
在青铜制的降魔杵握在手里的刹那,就已经化成了粉碎的颗粒。
最后的指望没有了,黑暗却如影随形,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似乎要随时将他吞吃入腹。
单岩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一楼不大,门口竟然大开着,门外面是寂静的街景,月明星稀,阳光照在青石板路上,一派祥和安宁。
希望就在眼前。单岩能闻到门外街道上残存的炊烟的味道,他大步冲到门口,伸出手臂,指尖几乎触摸到月亮柔和的光线。
单岩直觉觉得只要哪怕一只手指能伸出门外,自己就会逃过一劫。
然而下一秒钟,还没等他接触到那一缕月光,笨重的大门砰地一声忽然自己关上,撞起一层薄薄的灰,外面的光景瞬间被切断,客堂里瞬间安静,所有的声音被一瞬间吞没。
单岩冲到门边,死命的捶门,发狂的大叫,却听不到任何回应,到了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叫喊声都听不到。
黑暗已经侵袭到整个厅堂,却围绕在他的周围,不上前,似乎等待他自己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都拍门拍的红肿出血,大门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
单岩精疲力尽,身体软成一滩泥,顺着大门滑落在地上。没有希望,就没有真正的绝望。单言觉得他这一次在劫难逃。
单言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挡住脸,撕喊到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
“来吧,”单言说:“我悉听尊便。”
注定绝路。
黑暗一点点的蔓延过来,像一只无形的手,从背后悄然无息的侵袭着单岩,单岩的身体一点点的被吞进黑暗中。
或许会被吃掉吧,单言想,是替身?还是索命?但无论哪种,自己的下场都不会比孤魂野鬼更好。
黑暗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一寸寸的入侵到皮肤里,霸道的侵占着他的每一个细胞。黑暗像是触角,顺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皮肤一点点滑动,直到接触到不可言喻的地方....
不对!!这不对!!
原本已经绝望的单言挣扎起来。
他想过这只鬼的目的,想过自己的死法,被吸干血液被肢解被吃掉内脏都想过,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方式!!
如果是这种,他宁愿自己死了!!
不要!单言大喊。但声音却被黑暗吞噬。
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
单岩整个人在很浓稠的黑暗里波动起伏,冰冷的液体由内而外的将他完全浸透,最终将他淹没在无边无际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腥冷的黑水中。
模糊中,单言听到了唢呐鼓乐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办婚宴,而今晚,就是洞房花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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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岩以为自己会死,但是他没有。
清晨,鸟叫声将单岩唤醒,他身无寸缕的瘫软在床上,疲惫的睁开眼睛。
单岩单手挡住眼睛,赤/裸的身体在阳光的下微微的刺痛。
身体酸痛的只能蜷缩,双手红肿布满了伤口,一切都证明,昨晚发生的都是事实。
单岩以为自己会哭,但出人意料的,却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只是发着呆。
直到躺到天色大亮,有人轻轻地敲门叫他吃早饭,单岩才如梦初醒般清醒过来。
赤/裸着下了床,单岩看着床前完好无损的镜子,淡淡的说:“你也不管用。”
说罢,单言摘了镜子下来,却立刻冻住了。
镜子里的青年面色苍白憔悴,黑紫色的暗纹从他额头的左侧一直蔓延到右边的大腿上,花纹诡异而华丽,形状就像是一个人,紧紧地搂着青年白皙瘦弱的身体。
这是普通人没有办法看见的标记,这是昨夜被占领过的痕迹。那只不知名的恶鬼,不但占据了他的身体,还用另一种方式,让单言成为他的所有物。
单言想愤怒的大喊,但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红肿得不能发出声音。
单言很平静,出奇的平静。他翻出一把美工刀,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划了下去。
然而,疼痛感却没有随之而来,单言吃惊的低头看向手腕,却发现原本应该是伤口的地方聚集起一层一层的花纹,手腕上的皮肤一层薄薄的黑雾环绕着,保护着手腕不被划伤。
视野有点怪,单岩移开手,刚才恍恍惚惚的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被暗纹覆盖的左眼视力似乎有点模糊,单岩交替着单手遮住右眼,却发现挡住视线的,是屋子里薄薄的黑雾。
惨笑着,单言把刀子甩出去,这恶鬼好霸道,这下,他连死的自由都没有了。
回到床上,单言躺被子上,被子红的刺眼,单言苦笑,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喜被真的成喜被了。
等等,喜被?
单言睁大眼睛。
如果他没记错,婆婆的神龛上点的也是红烛,供奉似乎也是喜饼!
还有婆婆也说过昨天有人办婚宴,但旧街却并没有人来接亲或者送亲。
还有丰盛到诡异的早餐,还有那碗莫名其妙的百合梨水...
如今看来,一切的怪异有了答案。
可是为什么呢?!
婆婆是单言外婆的姐姐,单言的外婆去世得早,母亲一直是婆婆照看,直到出嫁,婆婆年轻守寡,没有孩子,也一直将母亲当做自己的女儿。这次见面,哪怕多年不见,婆婆一直待他不薄,单言想不出为什么她要害自己!
如果知道婆婆会害他,母亲也根本不会让自己过来!!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步,单言决定,给自己找一个答案。
他艰难地穿好衣服,扶着墙下了楼。
一楼的堂厅里,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白粥酱菜,还有一碟冒着热情的烧麦。尽管还算丰盛,但与昨天相比,明显清淡了很多。
单言怪异的心情更甚。
婆婆依旧坐在桌旁,面前依旧放着半碗粥,但她却没动筷,只对着一桌子的早餐静静地坐着。
单言踉跄着到了桌前,但没有坐下。
婆婆动都不动,似乎对他的狼狈熟视无睹。
单言心里忽然莫名的委屈,这样一位自己当长辈一样敬重的老人,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遇?
看到了单言眼里的悲痛,婆婆缓缓开口:
“丫头,”她说:“不要问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是为你好?”
单言愣住了。
婆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单言熟悉的慈爱:“丫头,以后,我会解释,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外孙,我永远不会害你的。”
单言语气略带控诉:“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么?”
婆婆顿了顿,眼神里流落出深不见底的悲伤:“我...知道,我知道你委屈,但是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用这招。”
单言沉默了许久,方才说:“我会心存芥蒂。”
“我知道,这种事情,任何人都无法释怀,”婆婆道:“但别任性,你离不开这里。”
单言淡淡道:“我知道,但现在我接受不了,这几天我会在学校住。”
说罢,单言转身上楼。
婆婆端起了桌子上凉透的半碗粥,半晌,客堂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