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符师》沙罗檀华

4、第三章 陈姑娘

　　本来前两位死者之后，村里已经平静了十日。大家都以为经过道长的施法，村里终于得到了神明的庇护再也不会出事，结果赵七的死给七槐村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死者，一时间村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云浅月却在不断思考着三个死者之间的关联，由于死法几乎一致，他差不多可以断定杀人的当是同一种东西。当听到前两位死者都与那个叫陈樱的女人有关的时候，云浅月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女人身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赵七的死亡却又给这一切染上了一丝疑云。毕竟，赵七此人和陈樱并没有直接关系，他只是和陈樱的丈夫张汉平时交好，这样的关系在这种大家都彼此认识的小山村里并不能说明什么。
　　“云公子，观你神色，这次的事件似乎不是一般的阴邪作祟？”此时没有其他人在，方道子也就不敢称云浅月为师弟占他的口头便宜。眼前之人看似温和却着实有些高深莫测，令这老狐狸不敢造次，生怕得罪了不能得罪的高人。以他的三脚猫道行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得归功于这看人的眼力。
　　两人正站在村头的四棵大槐树之前，云浅月径直走向了其中一棵，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番，方才有空搭理方道子。“你看，这棵树似乎被大火烧灼过。”
　　方道子闻言看去，一看之下不由眉毛一跳，笑得好不尴尬，“这个……这个是……”
　　“道长知道缘由？”
　　“实不相瞒，这是贫道……作法之时……烧的……”方道子越说越小声，最后甚至几不可闻。
　　云浅月抬头，一向淡淡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可以称之为惊讶的表情，喃喃道：“莫非……这就叫歪打正着？”
　　“什么？”方道子疑惑。
　　“没什么。”云浅月迅速地将惊讶收回，又挂上他面具一样的招牌笑容，手结符印，接连九个金符打出，在槐树外围筑起一道禁锢。这一下干净利落，正是大名鼎鼎的隐山鬼道手法。
　　见他露这一手，方道子终于相信自己遇到了高人，还是鬼道高手。所谓鬼道乃是道法修行中一种较为特殊的法门。世分阴阳二气，多数的玄门正法修行的都是阳气为主的功法，这与人世为阳的定律有关，但也不乏有门派另辟蹊径，研究出修炼阴气的法门，鬼道便是其中之一。修行鬼道分为御鬼，通鬼，封鬼三流，修行大成者可通阴阳两界，知前世今生，正所谓道化万千，虽然世人多有偏见，然而鬼道并不等于邪魔之道。
　　“云公子竟是隐山高人？”方道子万分庆幸适才并未得罪此人，他不过是一介散修，可万万惹不起这些大门派的弟子。
　　“有幸会两招隐山派的法术而已。”云浅月摇摇头，不欲在此话题上多言。“走吧，我们去见一见那位叫陈樱的女子。”
　　陈樱的家在村东头，一间砖砌小屋带一进小院。云浅月带着方道子徐徐行来，到了门口却是忽然一愣，不为别的，只是意外看到他家祖宗嘟着嘴蹲在陈樱家门口，吓的。他一早上就被李夫人叫出来，只将墨墨哄了继续睡觉，结果现在已近午时，他在这里调查事情，倒将闺女给忘了。墨墨两手抱膝，抬头瞪着云浅月，满眼都是无声的委屈和控诉，害得云浅月差点以为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笨爹爹……你去哪儿了，我醒来都见不到你。”
　　这声爹爹叫得云浅月心肝儿都要化了，认命得上前将人抱了哄着。“墨墨乖，都是爹爹不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墨墨狡黠地一笑，凑到云浅月耳朵边上，“我闻着爹爹的味道找来的。”倒忘了这丫头的本事。云浅月笑自己大惊小怪，将墨墨放下地来牵在手中。
　　“这是……令千金？”一旁方道子好奇地看着墨墨，十分惊异这看起来年轻的高人竟已有了个这么大的女儿，不过听说修仙一途多的是驻颜有术之人，这云浅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也说不定。
　　“对，我女儿，小字墨墨。墨墨，叫方伯伯。”
　　墨墨顽皮地一吐舌头，十分不客气地喊，“山羊胡伯伯好！”
　　这声“山羊胡”叫得方道子一阵石化，又实在不能和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计较，更何况人家还有个“高人”爹爹。
　　云浅月也是有些尴尬，象征性地拍了一下墨墨的头，向方道子道歉，“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方道长见谅。”
　　“呵呵……无妨，无妨，小孩子嘛。”高人都已经道歉了，方道子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转而走到陈樱家门前，伸手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吗？”敲了一会儿门，一直没有人应答。就在方道子以为屋中主人或许不在家中之时，这扇老旧的木门却忽然“呯”地一声开了，着实将方道子吓了一跳。
　　门后探出一个女人的头来，长而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梳的十分整齐。女人的面孔苍白，生得一张十分秀气的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不难看出若是再年轻十岁，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你们找谁？”陈樱的声音有些暗哑，眼神警惕地盯着门外的两名男子。
　　云浅月温柔一笑，朝墨墨递了个眼神。墨墨心领神会地上前，甜甜开口，“姐姐好，我和爹爹是昨晚在这里借宿的过路人，我叫墨墨。昨天我贪玩，衣服被树杈刮破了，李长老说，这村里女红做的最好的就是姐姐了，所以想请姐姐帮忙缝补一下。”说着，墨墨拉过自己的小裙子给女子看，果然有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由墨墨出面，又提到了李长老，陈樱眼中的警色稍褪，语气柔和了一些，“可以，你们进来吧。”三人随陈樱进入院中，趁她进屋拿针线的工夫简单打量了一圈周围。这院落中还布置着一些丧事用的布幔香烛，张汉的灵位就拜在主屋的正中间。
　　“小姑娘，你过来坐吧。”陈樱拿了东西出来，招呼墨墨坐到她的身边，便低下头开始缝补起来。方道子和云浅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只因这陈樱的样子确实有些奇怪。一般人若是看到来客，总是要和大人先交谈一番，而这陈樱却是只和墨墨交流，反倒对另外的两个成年人视而不见。
　　方道子清清嗓子，开口唤道：“那个……张夫人……”
　　陈樱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姓陈。”
　　这是什么意思？方道子一愣，看向云浅月。云浅月想了想，笑道：“陈姑娘好，我姓云，是墨墨她爹。小丫头顽皮，又特别喜欢这条裙子，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陈樱终于抬了一下尊贵的眼皮，轻点了下头，仿佛是“嗯”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云浅月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听李长老说，张汉张大哥是位很好的人，对于他的事，云某深表遗憾，也请陈姑娘节哀顺变。”
　　陈樱仍是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低头将手中的线轻轻咬断，对墨墨温柔道：“小姑娘，补好了，你看看还满意不。”
　　裙子上的口子被细心地缝合，不仅如此，陈樱还利用这破口的形状绣出了一片好看的柳叶，让人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有过破损。“哎呀，真好看！姐姐太厉害了！”墨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捧着裙子高兴地喊了起来，还在原地转了个圈。陈樱将手中的针线都收拾好送进屋，这才第一次正眼将云浅月和方道子打量了一番，冷冷开口，“关于张汉的事我不想多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知道你们是村里请来的道士，要作法还是除妖都随意，只是不要来打扰我的清静。今天让你们进来，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和我投缘。你们走吧，下一次，不要再利用小孩子来达到目的！”
　　虽然被主人辞色严厉地赶出了门，云浅月的心情却有些意外地好，对他而言，这一行可算是收获颇丰，对于这七槐村中发生的怪事也算了是有了个调查的方向。
　　“这陈樱……当真是十分古怪啊！”方道子啧啧称奇，“云公子可有看出什么来？”
　　云浅月眼珠转了转，笑道：“我就算看出来什么，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方道子不由噎住，讪讪地抚了抚自己的三撇胡须，“云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你也对这七槐村感兴趣，可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更何况……若是没有贫道的帮忙，你也不可能找到那样东西，如此不如和贫道好好合作，届时若有收获一定让你满意就是。”
　　“方道长。”云浅月的声音有些冷淡，“我感兴趣的事物与你要找的可能不太一样。就算一样，我也并不需要你的帮忙。”说着他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又慢吞吞地补完后面半句，“我叫上你，只是不想在这里单独行动，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道子的老脸是彻底挂不住了，眼中戾气一闪而过，重重吐出一口气。“既然如此，往后若是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之事，云公子可就怪不得贫道了。”
　　云浅月弯了弯眉眼，仍然笑得十分温柔，却无端得令人有些背脊生寒。“方道长这是……在威胁我吗？”仿佛三九寒天里猛然被人泼了桶冰水，方道子狠狠地打了个冷战，强笑道：“岂敢岂敢。今日天色也晚了，云公子也该去休息了，贫道就不多加打扰，就此告辞。”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根本没注意到他转身的时候，墨墨的小手轻轻在他衣摆上拍了一下。
　　“这山羊胡子真是讨厌！爹爹，让我捉弄他一下可好？”墨墨拍掌嘻嘻笑道，抬头充满期待地望着云浅月，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别太过分。”云浅月无所谓地眨眨眼，顺手牵着墨墨继续走在村中的小道上，沿途状似无意地将每家每户的大体情形暗暗记在心里。每经过一户，他的手中都会散出一点淡淡的金光，悄悄印在人家的院墙上。这金光如同活物一般，只要一触到墙体就会迅速地隐去，消散无踪。直到将整个村落都逛了一圈，云浅月才顺着绕过的路回到了李长老家。
　　李长老一家正在焦急地等着消息，一见到云浅月回来，顿时激动地拥上前去。
　　“云公子，可找到解决之法了？”
　　“算是有了些收获。我与方师兄一道在村中设了些法术禁制，今晚只要通知大家都好好呆在家中，应可确保无虞。只是……”
　　“只是如何？”李长老焦急道。
　　“无妨。”云浅月安抚地对他一笑，“只是这邪祟之事太过蹊跷，还需要一段时间观察。不过，我可以向李老保证，三日之内，一定将这件事解决，还大家一个平安。”
　　“若真是如此，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七槐村一定铭记在心，必有后报！”
　　李长老此话一出，就要给云浅月跪下。云浅月嘴上连道不敢伸手相扶，心里却知道，这李长老是生怕他不肯尽力施为，先给他个道义的高帽子戴着，令他不敢轻易反悔。既然如此，云浅月倒也一点也没跟他客气，带着墨墨又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接着就大摇大摆地回房沐浴休息去也。
　　夜幕降临。回到住处的方道子洗漱完毕，也躺在床上准备入睡。就在他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之时，眼前不知为何却总是晃着一个小姑娘的身影，看起来和墨墨颇为相似。“墨墨？”方道子开口唤了一声，自然是无人应答。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的方道子不再多想，终于真正地睡死过去。只是此时此刻，若是屋中有人能看到他的样子，必定会吓得三魂出窍。只因方道子在床上不停地扭动挣扎，冷汗涔涔而下，面色惊恐，口中还不停地发出古怪凄厉的呻*吟，像是做了可怕至极的噩梦。
　　对方道子而言，这注定是漫长而难熬的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