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夜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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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风宁声静，又是一个万籁俱寂之夜。
李长老家中客房的门轻轻被人推开，同样未发出一丝声响。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屋中走出，轻浅从容地离开了李长老的家。此时院中，李德半夜口渴起夜，正在水缸边倒水喝，却好像看不到这走出屋外的人，对他视而不见。
这人慢慢走到村中小道上，深深吸了口微凉的夜风，缓缓张开手掌。
白衣人的手骨纤长，苍白而有力，透着一种难言的气息，仿佛风雷涌动，云雨翻覆。渐渐地，一些神秘的光点向白衣人的手中聚集而来，形成一个龙眼般大小的光团，静静漂浮在半空中。这光团映着白衣人向上飘舞的满头黑发，顿显清贵高华之姿。
倘若方道子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只因眼前之人的一张脸容分明就是白日与他同行甚久的云浅月。然而此时此刻，这人所散发的气质却与白日里温和到有些温吞的青年大相径庭。
“十二年前……郑文则，张汉，李明武，赵七……李德？”云浅月对着光球喃喃自语，双目微阖，仿若倾听。“原来如此……七槐聚阴成阵，有神物镇压邪祟，这东西长什么样子？”
问话一出，手中光团上下抖动了下，云浅月眉间轻蹙，神情忽而肃然。“此话当真？你们可看清楚了？”光团再次抖动，随即暗淡下去。夜色再次蔓延开来，云浅月低着头，侧脸在微弱的月光中看不分明。
“咯啦”，一道清脆的磨骨声响从远处传来，云浅月回头，就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朝李德家走去。那人行走的步伐十分诡异，仿佛踩着某种节奏在前行，颇为机械。云浅月想了想，悄悄地跟了上去。
果然，那道人影在李德家门前停了下来，她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推门，却被一股力量骤然反弹。受到惊吓的人影迅速地朝后退了一步，歪了歪头，似乎在奇怪着什么。云浅月在暗处冷笑一声，这李家周围已经布下了他的结界，一般的邪祟休想靠近半步。
可惜，仿佛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不是一般的邪祟，人影再次抬起了手。这一次，那只细长的手臂发出一点萤白的微弱光芒，隐约有一些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如同水晶化尘，瑰丽异常。这只手就像是附上了足以反抗结界的力量，再次用力一推，人影就整个地融进了门中。
“呵，有点意思。”云浅月手捏符印，口中轻颂，“赦！”
结界力量一盛，瞬间化作一张大网，将那人影再一次狠狠弹了出来！人影被彻底激怒，张口发出一声尖厉的低啸，猛然转头，四处寻找坏事之人。她这一转过头，云浅月也就彻底看清了来人面貌，竟是陈樱。
陈樱雪肤红唇，在这银蓝月光下竟浮现出一丝诡异的青气，此时不停发出尖啸，更显得面目狰狞。她四处打量了一圈，没有看到出手阻挠她的人，心下疑惑了一瞬，忽而眼中血色大盛，手如利剑，狠狠朝结界砍去！
云浅月神色一凛，从腰间扯下一块佩玉，迅捷无比地向李宅扔了过去。这玉佩灌注了云浅月的灵力，刹时间金光大炽，灼人眼目。陈樱猝不及防，被这玉佩打到身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本以为经此重创，陈樱应该知难而退，谁知她张口吐出一口烟气，烟雾中一具水晶般透明的白色骨架缓缓地从她身体中显现，和半空中的玉佩撞在一起。玉佩被撞开三尺，连带着结界也产生剧烈震荡裂开一条缝隙，陈樱见状，猛地冲进了李宅。
“唉，真糟。”云浅月见状无奈，只得追了上去。随手一招，被撞开的玉佩如有灵性，飞转着回到他的手中，云浅月将它重新挂回腰间，笑了笑，“老伙计，这次不给力啊！”玉佩灵光一闪，仿佛抗议。
“啊——”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传来，不出意外来自李德房中。宅院中的人都被惊起，纷纷奔到屋外查看。其中一位妇人连爬带滚地从屋里出来，脸上惊恐神色未褪，涕泗横流，正是李德的媳妇李香儿。
李香儿惊魂未定，茫然四顾，忽然看到穿戴整齐站在院中的云浅月，跑过来一把抓住男人袍袖，哀求道：“云公子，云公子你快救救我相公，有鬼，有鬼要杀他！”
情况危急，倒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云浅月一把甩开李香儿，急步进到屋内，就见一副伶仃骨架正伸长手臂，死死卡着李德的脖颈，将人整个提悬在半空中。
陈樱呢？云浅月心下疑惑手上却不停，迅速打出九道金符，接连印在骨架身上。
骨架受到攻击，手上不由一松，李德“呯”地掉在地上，不省人事。但这九道金符也不过是拖延一阵，并未对骨架造成很大伤害，它稍微迟疑一下，再次向李德扑过去！
“当——”如同金石交击，骨架的手臂被一把长剑挡住，瞬间擦出一串噼啪火花。
长剑纤细，冷艳，约有二指来宽，通身雪白，仅在剑柄处泛起一点幽蓝。这柄剑稳稳握在云浅月的掌中，仿若浮冰碎雪，寒月孤松，端的是犀利非常，万剑睥睨。
这骨架竟然如斯坚硬，就连‘御皇’都不能伤它分毫！云浅月颇感诧异，却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果然……是那传说之物！
这一回交锋，骨架虽然没有产生裂纹，却也被震得退后几步。它顿在原地，没有立时上前，尽管没有头颅，云浅月也能感觉到，它是在“望”着御皇剑。仿佛是在做着权衡，和云浅月对峙了一会儿，骨架忽然冒出一阵轻烟，就此消失不见。
走了？云浅月不由一愣，转而看向御皇剑，摸鼻苦笑了一下。也是，就算是那东西，面对御皇也不得不有所忌惮。收起御皇，蹲下身查看□□死。一搭颈上脉搏，感受到那微微跳动，云浅月缓缓吐出口气，没死就好！
屋外众人早已心急如焚，又因为害怕妖物不敢进去查看，一见云浅月出来，李香儿最先开口，“云公子！我相公……怎么样了？”女子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却强自镇定下来，满怀期待地望着云浅月。见到云浅月淡淡点头，终于放下心来，晕倒在李夫人怀里。
这一晚，李家彻底忙成一团注定无眠，云浅月却是伸个懒腰，打了个小小哈欠，折腾了大半宿他倒是有些累了。见李家人都因为担心李德而无暇他顾，某人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慢吞吞地踱着步子回了屋。
屋中，墨墨兀自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云浅月看得羡慕不已，便也在她身边躺下，很快也入了梦乡。
转眼间，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墨墨揉着眼睛起身，伸手推了推云浅月，嘟囔道：“爹爹，起来了，我饿了！”
“墨墨乖，别闹……”云浅月翻个身，不理人。
小祖宗瞬间怒气上涌，深吸口气，在云浅月耳边咆哮起来。“懒爹爹——起床了——”
魔音在耳边炸开，瞬间穿脑。云浅月一个激灵睁开双眼，伸出手揉着饱受摧残的耳朵，唉声叹气地道：“我的小祖宗，不好好睡觉又怎么了？”
“睡睡睡，再睡下去就变死猪了。爹爹你快起来，我都饿了！”
云浅月这才有些清醒了，一看天色果然已近中午，又听到自家宝贝喊饿，立马翻身坐起，讨好道：“是是是，爹爹这就去弄吃的。宝贝乖，想吃什么？”
墨墨歪头想了想，这偏僻山村里大概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便道：“昨天李夫人给我做的红薯粥还不错，爹爹去帮我问问？”
和李夫人要了一些红薯粥，墨墨也正好梳洗完毕出来，父女俩便坐在院中享用早餐。李家众人也在各自忙碌，稍一打听，便得知李德伤势已经稳定，人也已经清醒了过来。云浅月沉思一瞬，三两下喝完粥便朝李德卧房走去，墨墨见状，也赶紧吃完跟了上去。
敲了敲门，开门的照例是李香儿。此时她已经换了身衣裳，梳洗整齐，脸色较之昨晚的苍白已经好了许多，只眼睛略微还有些红肿，仿佛刚刚哭过。见是云浅月父女，她立刻挂上一丝感激的笑容，福礼道：“多谢云公子相救我家相公，如此大恩大德，妾身真是无以为报！”
“夫人客气了，李兄现在怎么样？”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云公子可是有话要与我家相公说？”
“正是。”
“那妾身就不多加打扰了，云公子请便。”
李香儿说完，便转身出门，临走还细心地关上了屋门。云浅月微微一笑，在屋中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对躺在床上的李德赞道：“令夫人真是位聪慧的女子，李兄真是有福气。”
李德一愣，显然没想到云浅月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说这个，不由接口，“谁说不是呢，能娶到香儿为妻的确是我的福气。”说完他自己也笑了，原本戒备紧绷的神色也随之柔和了下来。“说起来，还得谢谢云公子昨晚出手相救，之前李某人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这就是我想说的事情了。”云浅月收了笑容，正色道：“云某一介外人，初来乍到，寻常人有些戒备心理也是应该。只不过……我却感觉李兄对我并非戒备那么简单，似乎倒像是对我十分的厌恶，敢问李兄，云某可是做了什么事，无意间得罪了李兄吗？”
李德闻言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褥，眼神闪烁了一下，“实不相瞒……其实我并非是讨厌云公子，而是云公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郑文则吗？”云浅月漫不经心地随口接道。
李德眼中瞳孔猛然一缩，强笑道：“云公子倒是神机妙算，只是这种人不提也罢。当年我们七槐村好心收留他，结果他不仅糟蹋村里未出阁的女子，还妄图偷盗赵七的银两。被人抓住后，他还拒不认罪，幸亏老天有眼，让他早早坠崖死了。”
云浅月心下诧异，这和李长老所说的，倒是有些不一样。却听一旁墨墨转着一双通透的大眼睛，笑着指了指李德，“爹爹，他在说谎呢！”说着，墨墨一双墨色瞳孔互转幽深，仿佛泛着金绿光芒，森然道：“大哥哥，说谎可不好哦，是要进拔舌地狱的。”
李德心中一寒，脸色瞬间苍白，色厉内荏道：“你这小丫头胡说什么，凭什么说我撒谎！”
“小孩子胡说八道的，李兄何必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云浅月语气淡淡，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指责意味。李德脸上一红，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不由地抿住嘴不再吭声。
气氛一时僵住，云浅月正待再开口细问，就听得屋外一阵哭声，依稀提到了“阿樱”两字。
陈樱？看来她果然没有失踪，只是不知出了什么事。
正疑惑间，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李长老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就见李长老一脸无奈，对云浅月拱手一礼道：“云公子，可否出来说话？”
那妇人见李长老对云浅月如此礼遇，更是着急，哭道：“长老还和他废什么话。阿樱都已经被人欺负了去，不找他讨个公道怎么行！”
云浅月一头雾水地朝那妇人看去，依稀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太起来，只好疑问地看着李长老。
“咳，这位是赵家嫂子。”李长老尴尬地干咳一声，毕竟云浅月现在可说是李家的恩人，这赵夫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哭闹也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原来是赵七的媳妇！云浅月恍然大悟，再定睛朝院中望去，就见那里站着一个女人，赫然正是陈樱！
陈樱素颜披发，仅在脑后别了一支素雅的银簪，一张脸容犹带些微泪痕，越发的梨花带雨，秀美绝伦。只见她缓缓抬头，一双美目仿佛盈着悠悠春水，开口便带着三分蚀骨，七分销魂，哀哀怨怨，凄凄惨惨。
“云公子，阿樱自问并未得罪薄待于你，为何半夜里不请自来，欺负于我。阿樱一个寡妇，已然生无可恋，云公子此番作为，可让我怎么下九泉去面对死去的相公！”
仿佛惊天一个炸雷，在云浅月脑海里轰然炸开，震得他半天回不过神。呆呆看着眼前哭着指证他的女人，云浅月就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满脑子嗡嗡作响，迟钝地想——这都什么跟什么？
反倒是墨墨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调侃道：“爹爹，你是要给我找娘亲了吗？”
呸！云浅月暗中骂娘，理智渐渐回笼，捏了小丫头的脸蛋一把，小声道：“你爹就这么没品味？”
小丫头翻个白眼，对着陈樱上下一打量，嫌弃道：“也对，这姿色比起魅哥哥差远了，你要找也得找个和魅哥哥一样好看的才行！”
云浅月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一把，暗道这小丫头如此口无遮拦无法无天，说到底都是被他自己给惯出来的。思绪却不由飘到她口中提到的那人身上，眼前仿佛浮现出一袭紫衣，一串银铃，身躯重重地打了个寒噤，妈呀，好恐怖，还是赶紧别想了！
“云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李长老见此情形，可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陈樱所说是不是真的，但又迟迟不见云浅月辩解。
昨晚陈樱失踪后，云浅月不是没有想过立刻到陈樱家中查看。但是一来暂时还无法完全掌握这东西的行踪和能力，二来若是想要找到这种藏匿的附身之物，光是追查宿主是得不到什么结果，若他半夜出现在陈樱家中反而会打草惊蛇弄巧成拙。
可是……云浅月玩味地看着唱作俱佳的陈樱，心下冷笑。他还是低估了这东西的智商，以为只要他按兵不动就能抓到它的把柄。结果，人家竟然自己找上门来，演了这么一场大戏给他看，主动出击要让他知难而退。可惜啊，他云浅月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这东西这么不知死活胆敢挑衅于他，就好好教教它怎么写一个死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夜未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