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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6
      自从和叶智雪互表心意(严格说来只有自己表白了)确立关系(恋人?情人?男女朋友?她觉得一个都不好听)虽然生活一如从前(连手都没拉过,而且她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但两人感到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决定一起往下走走看(以前就这样了)并且共创美好家园后——,莫归帆查阅了许多言情的小说电视漫画,也留意了不少唱着爱来爱去的歌,就是没找着一个和自己的情况挨的上边。她和叶智雪都开始大量地阅读,小说散文等等,最多的还是诗歌。诗歌,这种她以前认为毫无意义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东西,竟与他们现在的心情和感受出奇的契合,她都不必读懂字意就可以明白作者的意思。
      在二十年的不思进取随波逐流得过且过之后,她现在居然开始努力了,不光是念书,虽然晚了一些。想想他的存在都会使她精神百倍斗志昂扬,有一股不知从何而生的动力。每个白天她都过的快乐而且充实。中午他给她送饭,能见上一面;下午的课后她就去职高找他,一起去买菜、回家。她由此相信人是需要一个目标一个盼头的,想着中午可以看见他她就不觉得文化课枯燥了。说夸张一点,世界都因为有他而变得令人愉悦。
      与此同时,她飞快地了解着他。她头一次发现了解一个人是这么容易,也许是因为以前她从来没主动想去了解一个人吧。她知道他哪天有几节课,知道他毕业的学校、以前所在的孤儿院,知道穿女装能让他比较不怕生和有自信,知道他通常在星期几洗衣服、惯用的牙膏和染发剂,知道他做饭的口味和顺序,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喜欢小孩,宽容而脆弱的人。他也逐渐知道她喜欢什么蔬菜,知道她的家庭成员分别的爱好,知道她从来不用护手油之类的东西,知道她只穿白色的袜子,总等一双鞋彻底穿坏才会有下一双,知道她写出的是什么样的字体,知道给她冲茶的水至少要多烫。
      他们这样生活着,好像只有两件事:工作、学习;和对方。在一起的渴望好像永远满足不了、没有尽头似的,甚至当颜睿每天晚上去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几乎不跟他说话。

      天开始下雪了。
      颜睿揣着简历走在面试的路上。行人看起来都很惊喜。他呵一口白气,加快了步伐,忽然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乡了。
      这几天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寂寞的时候。他每天都看到莫归帆和叶智雪亲密无间幸福得一塌糊涂,眼中仿佛根本没他这个人的存在,觉得寂寞;每天白天找工作、晚上上课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他很想找人控诉一下这种不合理的现象——莫归帆好像发挥出了她全部潜伏了二十年之久的女性特质,可是他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高宁舒和萧楚策也在成双成对中,更何况高宁舒早就开始慢慢远离他们。他真的觉得寂寞了,虽然这很好笑——他一向是他们三个中最不知道寂寞为何物,身边有人没人都一样的人。
      因此,当他发现面试考官,也就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居然是那个刘晔芸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想起深埋在心底的、与她共有的那一段回忆,而是非常兴奋地打招呼道:“嗨!记得莫归帆吧?那个莫归帆!现在居然在谈恋爱!”
      刘晔芸见到他吃了一惊,更没想到他的开场白是这样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呆了一呆才恢复她惯有的自信的微笑:“好久不见,颜睿。”
      颜睿被她的回答弄清醒过来,才有一点点沮丧地想起她是个从不搭理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的人,也才开始为见到她感到震惊:“好久不见。”
      刘晔芸示意他坐下,微笑道:“推销的活儿你干不干?”
      颜睿又想起她基本上不会留恋怀念过去,是个非常现实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明白面试已经开始,调整了一下表情回答:“如果没有别的位置我会考虑。”
      刘晔芸本来在低头打量他的简历,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看着他,口气变轻松,几乎是开玩笑地道:“你以前不一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吗?现在怎么对推销‘可以考虑’了?”
      颜睿看着她职业套装的领结,本想回答“人都是会变的”,突然想起她一向最讨厌这种话,只是笑了一下作为回答。
      刘晔芸也只是问问而已,在桌上的文件夹中翻了几下,说:“算了,不难为你了,业务员可以吗?我们还缺一个打字、送发接收文件、接电话兼接待来访客户的。”
      “六点可以下班吗?”颜睿注视着她几乎一点儿也没变,只是化了妆的脸。
      “可以。”刘晔芸在一张纸上写了什么,“看在高中同学份上,给你优待。”
      颜睿极淡地笑了一下。她还是一样,笑容中总有咄咄逼人的东西,给人什么总爱说成是自己发善心好意特别给的,这从高中时就让他有被施舍的感觉。当然,她也还是一样让他从来也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也还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却既不会让人了解她也不会显得她是因为信赖谁才说的,那种坦率。
      “那就这样,工资问题去和我们的会计面谈,”她指一指旁边的办公桌,嫣然一笑,“我们是小本经营,你可别要得太狠。”
      “放心,反正我只会在这呆一两个月,能维持生计就得。”颜睿站起身来,“拿到计算机学位我就会跳槽的,你要不要连替补都先找好?”
      他似笑非笑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在她面前他不自觉就使用嘲讽的语气,像以前那样。说完以后他也还是觉得自己可笑,她一直以来都处于主动的那一方,不肯被别人左右她的思想和感情。因此她一直左右着他的思想和感情,即使是只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的现在。

      莫归帆心不在焉地洗着碗,手下一滑,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打碎一只碗的同时被碎片划破了左手,涌出的血和不明源头的疼痛让她根本不知道伤口在哪儿。她没出声,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着,但叶智雪还是循声而来:“怎么了?”
      “打破了一只碗。”莫归帆冲他一笑,关上水龙头查看手指。血重新涌出来,流过手滑落在水池里,她还是不知道伤口在哪儿。
      叶智雪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踏前一步蹙起眉问:“疼吗?”
      “有一点儿。”她重新打开水龙头,转头看见他难受的表情,笑笑说:“没事,小伤口而已。”
      他看看她,转身走出厨房去找医疗用品。她冲了很长时间,血终于停止,弧形的伤口在中指末端,并不很长。
      她把剩下的碗洗完,收拾了池中的碎片,擦干手。他终于找到了创口贴,看见她就开始撕包装纸。
      她伸出手指任凭他处置,自己想什么事情似的发着呆。等他贴好后她弯了弯手指,感觉硬梆梆的,跟着他走到厅里坐下来,似乎想出了个结果,对他说:
      “毕业后我想去你的职高当一个体育老师。”
      她期待着他惊喜的反应,可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更短暂的喜悦只在他脸上一闪就消失了。他垂下目光不与她对视,沉默了一会儿,迟疑地说:“好啊……”
      她把手搁在沙发背上,托着下巴,有点怏然地说:“要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她把“不愿意”后面的“和我在一起”略在了心里。
      如她所想,他明白她的意思即使她没说全。他慌张地抬起头来解释道:“不不,你能来当然好了……”他又沉默下去。他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太好,可也说不出为什么,他没意识到是自己不愿意让她目睹自己在学校的状况——他受人嘲笑等等的现象并没任何的好转。
      她看着他,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于是决定去那所职高了解情况什么的。不管怎么说他愿意和她形影不离的,这就够了,忍不住笑着说:“那我看书去了。”
      他充满爱恋地目送她走进书房,然后一个人发起呆来。

      “颜睿!”莫归帆皱着眉头看电视,忽然转头叫他。厨房传来叶智雪做饭的声音和香气。
      颜睿看看她,开玩笑地说:“你们吵架啦?”
      “啊?没有啊?”莫归帆愣了愣,眉还是皱着的。
      “那怎么还会想起我来?”颜睿微微一笑,转回头去:“干嘛?”
      莫归帆往后一靠,神情严肃地说:“我想给他写封情书,你说该用什么称呼好?”
      颜睿哭笑不得:“就为这个?我哪知道你们之间用什么爱称啊。”
      莫归帆沉默着。叶智雪端了碗筷和一盘菜出来,冲他们一笑:“马上就好了。”
      “不着急。”颜睿应道,转头看了眼莫归帆,“要写情书你干嘛生气啊?”
      莫归帆一怔,略带惊异地笑道:“看出来啦?不简单啊。——说起来我就生气,啊啊,气死我了。”
      颜睿笑看她又到处找墙壁和地面来捶,捶了半天仍然怒气不减地说:“还是打你比较有效。”
      “不用了。”颜睿赶紧往远离她的方向移动。
      莫归帆回头张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气冲冲地说:“我打算去他的职高当体育老师,今天去那儿看看有没有空缺,都要求什么技能,薪水多少什么的,结果听见几个男生在议论他——靠!”
      她停下来,又想去拍墙。颜睿大概猜到会是什么内容,也逐渐皱起眉来,等着她继续。莫归帆哼了一声,攥着拳头说:“讨论他到底是不是男的,说了好多验证的办法——我已经把他们的班级姓名搞清楚了,等我当上体育老师,非好好教训他们不可!——居然叫他‘小雪妹妹’!想死就直说!”
      她略去了具体的话语,颜睿知道绝不是一般程度的难听。他沉默了一会,说:“叶智雪自己知道吗?你写情书有什么用吗?”
      “他自己,我觉得好像知道。”莫归帆比较平静下来,“情书就只是情书嘛,我又不会告诉他这件事。——不过,这样一来我更非得去他们学校不可!打人也好,让这帮小子了解他也好,让他变得比较像男生也好,总之我要改变这种状况!我们家叶智雪不是谁都可以议论的。”
      颜睿沉思地看着她:“我觉得这比较难也没什么必要,只要你和他自己都不在乎就行了嘛,还是说你介意?”
      莫归帆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拜托你,颜睿,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怎么可能会介意啊?是他自己介意,而且他还是那种介意也摆出一副‘没什么’的样子的人。我实在受不了他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碍到别人,我希望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有自信,也没那么多顾忌。”
      颜睿看她一会,摇摇头:“我不同意你这种想法。愿望是好的,可如果真那样了他还是叶智雪吗?——我是说——当然,人都是会变的,可那是他身上最个性化的东西,他性格中最令我感动的部分,他这个人给你印象最深、当初吸引你,最打动人的那种……品质,他不应该失去,你不应该人为地强行改变。”
      莫归帆沉默下来。颜睿再思考了一会,看着她说:“我不认为你还会喜欢那样的叶智雪。”
      叶智雪端出一盆汤来,微笑地招呼道:“可以吃饭了。”又走进厨房去作最后的处理。
      莫归帆走过去分发筷子、勺和碗,问道:“可是难道就维持现状吗?”
      颜睿去洗了手,然后才回答她:“当然不,你可以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使他们认识到他的优点和美好的那一面……不过我认为这很难。非常难。而且对减少议论没什么帮助。”
      莫归帆坐下来,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我总得为他做点什么。”
      “好啊。”颜睿赞同道。然后他们就沉默下来,看着桌上三个人从三个家里带来的三套不同的筷子和勺,等待叶智雪的出现。

      叶智雪从来不查看邮箱,因为没有人会给他写信。他没有任何亲戚或朋友,除了学校外,和他互相认识的人就只有孤儿院的院长和几个老师,她们也正是让他选择当老师的原因,即使她们的性质更偏向于保姆。而她们不和他联系。一方面,孤儿院从不打扰那些已被合法领养且生活正常的孩子,另一方面,叶智雪只是许许多多孤儿中不太给人深刻印象的一个。他记得她们每一个人的相貌、年龄和脾气,而她们也许记得他,但肯定不会主动想起。
      他认识的其他人则要么不认识他,要么就在他周围,不需要用写信联系。当学校传达室的石老师告诉他“有你的信”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是否是听错了。
      石老师把他的那封信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随手就可以拿到。因为从来没人给他写信,也因为这个年近七十的老头一直很关注他。他们交谈不多,但石老师大概是职高里对他最没有偏见、最了解他,和他最亲近的人了。
      叶智雪接过这封信。信封本来应该是雪白的,但寄的人贴邮票时用了太多的浆糊,溢出来后大概又用手蹭了蹭,把它搞脏了。
      信封上只有地址和他的名字,没有落款,字迹他不认得。不过他还是非常高兴,谢过石老师向画室走去,一边拆着信。
      信用一张大白纸写成,正反两面都有字,由于没有格子,字写得一行一行斜着,浪费了很多空间。字很大,近似于草书,不但和信封上的字体完全不同,而且他非常熟悉。抑制住狂跳的心脏,他翻看最后的落款。是那三个字,充盈他内心的三个字,代表着他的室友、他生活的寄托和希望,他动力的源泉,现在对他来说最特别、最重要的那个人,他对自己发誓永远都会记得她。莫归帆。
      眼看再走两步就到了教学楼,身边已开始出现嘻嘻哈哈的学生,再过两分钟上课铃就会响起,他还是忍不住不看。想着“就看第一句,就第一句”,他把已经放回信封的信重新抽出来。
      第一句是这样写的:“亲爱的:知道我是谁吧,有没有吓一跳,应该有,我特地让颜睿帮我写的信封嘛,在看下文之前请注意我对你提出的严重警告:这是一封情书,记住了,一封情书。”
      他赶紧把信收好,停下脚步让自己冷静,但他一时半会控制不了自己脸上几乎是狂喜的笑容。他只是稍微停了一下,继续向楼上走去,在上课铃轰然炸开的同时走进教室。认真的、不认真的,正经的、胡闹的学生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他脸上的微笑,甚至有两个忘了坐到自己的画架前。
      吃惊是他们共同的心情,虽然有几个学生在心里马上作出“恶心”的反应,但没有人出声,并且大多数人被他的笑容感染到愉悦和快乐。他被大家的反应弄呆了,没来得及收回笑容,依着惯性说:“上课。”
      学生们在短暂的呆愣过后齐刷刷地站起来,一齐说:“老师好。”这大概是最整齐、最正规、没人捣乱的一次。叶智雪多少有点不知所措,照常说:“大家好,请坐。”
      这次课出奇的安静,几乎只有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偶尔有人议论,也没像以前那么明目张胆。叶智雪反而被弄得坐立不安,过了几分钟鼓起勇气,尽量带着微笑道:
      “大家今天怎么,都没有生气了?这是美术课啊,我没说过画画需要激情吗?”
      学生们再一次被他弄惊讶了,面面相觑了一会。以前虽然他在上专业课时也会因为画画变得勇敢一点,可也从来没这么大声的、向全班同学说过话。
      还是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有一点点尴尬。叶智雪不安地想,自己的话是否多余?学生们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
      但因为没有人回答,他也就不追问了,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一如既往地指出他们画上欠缺的地方,也表扬他们哪怕再小的一点进步。
      下课后他下楼去接水,无意中听到两个男生的谈话:“……他怎么都不穿裙子啊,真无聊。”“就是说啊,亏我们还在校长面前请求了半天。”
      他站在水龙头边上,注视着热水哗哗地流进暖瓶,心里居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过。除了那一次睡过头,他从来没在白天穿过裙子,现在甚至连睡觉时都不穿了。如果说刚开始他还是顾忌到别人的感觉、对学校的影响,那么现在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靠女装来寻找自信。虽然他还是一样谨小慎微、以他人为先,但他已经不那么怕受伤害。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受了多深的伤,她都在那里,时刻可以轻易就让他把疼痛完全抛开。

      莫归帆站在电梯里,双手插兜,抬头望着封闭的天花板。新买的随身听的耳机戴着,但是没有放音乐。
      随着身体向上的趋势,电梯停下来。莫归帆迈出门,转了个弯,伸左手敲门。右手仍插在兜里,握着什么东西。
      “小帆吗?——Happy Birthday!”朱兰一脸欢欣地撞出来,拉她进屋。莫归帆看了看桌上的生日蛋糕,说:“没人来。颜睿要考试,高宁舒要约会。”
      “真遗憾哪。”朱兰微笑地端详她,“等一会,就可以吃蛋糕。”
      莫归帆点点头,在心里补上一句“叶智雪不好意思来”,自己趴到地板上,把大衣兜里一路上握着的东西拿出来放在面前看着。
      朱兰在旁边看报纸,一边说“你爸去买礼物了。”看见她面前的东西,“哇”了一声说:“好漂亮!生日礼物?谁送的?”
      莫归帆咽了口口水,说:“叶智雪。”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嗓子被这三个字烧灼到,然后抢在朱兰之前说:“先别问,等爸回来了一起说。”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莫归帆把头侧放在手背上,目不转瞬地凝望那个比她的手掌略大一点的沙漏。木头架子固定着塑料外壳,透明得就象没有,里面蓝色的沙正绵绵不绝无声无息地倾泻。
      看着它,她觉得心里安静极了,不需要想什么。某种东西填补着她心里所有那些大大小小的空隙,象水和风一样,流啊流啊流。她知道等沙全部漏完是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三千六百秒,可她没有一点紧迫感。漏完一遍可以将它倒转,然后可以继续流下去,流下去,流下去。
      虽然隔着一层塑料,但她真的几乎觉得沙是流在自己的指间,温柔,苍凉,永不止歇。

      目送莫归帆进了电梯,朱兰关上门,上了挂锁,边往屋里走边说:“亲爱的老头子,咱睡觉吧。”
      她一边脱下拖鞋一边往卧室看去。莫凡坐在床上靠着墙,一副委屈的神色,眼中泪光闪闪,盯着床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不。”
      朱兰微微一惊,走过去坐到他对面:“怎么了?”
      她温柔地问,而莫凡无意掩饰,任凭眼泪沿着他眼角的几道皱纹流向下颌,仍然盯着身下的床单,控诉似的说:“这么快,她就被别人抢走啦。”
      朱兰忍不住笑出来,柔声细语地道:“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早晚的事,你不还担心没人肯抢她吗?”
      他抬眼看看她,皱着眉头说:“我当然知道,只是太快了啊。可恶——哼……”
      她俯身,伸手揩去他脸上的水,笑道:“你可不能为了个人感情为难叶智雪啊。凭我的直觉,他应该可以成为小帆最重要的人。”
      “又来了吧你!”莫凡条件反射地嚷嚷,“什么‘最重要的人’,多少年了还是这套论调,我早说过了,用什么陪伴最久的人、最亲切的人都可以,另一半不是也很好吗,为什么你就是固执着非要用‘最重要的人’呢?这几乎就等同于逼着她在这么多重要的人中选一个,大家都落水了,先救谁!我说过多少遍了,意义不同不能放一块儿去比较。”
      朱兰早就习惯了他在这个问题上的反对意见,只是冲他一笑,并不争论。反正她自己的理论是这样的。
      莫凡又加了一句:“依我看,你这么想只是为了大家不伤心而找的自我安慰的借口。其实谁离了谁都能活。”
      朱兰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说:“或许吧。”
      片刻的沉寂之后,莫凡又说:“我很担心,帆帆她这可是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什么经验也没有。就算不被人骗,我就不相信她能顺顺当当的成功,初恋就结婚的有几个?婚姻幸福的就更是凤毛麟角。”
      朱兰说:“你能不能少看结果,多注重过程一些?”
      莫凡不假思索地说:“不能!”
      与此同时,叶智雪在莫归帆期盼的目光下点了头,同意了她“去我家过春节”的邀请。离春节还有两个多月,他还没感觉到迫在眉睫的紧张。而且,至少是现在,他在她面前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这对他来说太难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然,她也从来没提过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

      从莫归帆的生日开始,到整个十二月,一共下了三周的雪。好像只有十年前有过这样的天气。一开始所有人都很高兴,即使堵车也没有改变美好的心情。但是雪纷纷扬扬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多天,没有耐心的人先烦了,耐心好的慢慢也丧失耐心了。即使道路上的雪已被随时清理干净,人们还是对残留的或空中的白色抱怨似的叹一口气,把目光转到其他颜色上去了。一堆堆雪不受人待见地呆在树坑或墙角,带着污迹,默无声息着,可怜兮兮的。
      这段时间里叶智雪一直为莫归帆的工作奔忙着。她错过了实习的机会,又赶上毕业生几百人抢一个饭碗的这么一年。博士硕士满天飞着——这是职高校长对学生们说的话。但真正的找工作的高峰是在春节之后,而十二月时还没几个人意识到这一点。
      总之她的前景不容乐观,仅仅大学本科,教育学课程她也没认真学过。职高甚至没有打算再找体育老师,体育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副科。所幸原来的体育老师岁数已经很大,再加上叶智雪的四处努力,莫归帆可以踏踏实实等大学正式毕业就去给人上课。
      莫归帆很高兴从此可以和叶智雪近在咫尺,可这消息只带给叶智雪极为短暂的快乐。他仍然担心着他在学校所受到的待遇,再加上心中对这次运用关系为她找工作,所谓“走后门”的不安,他没能感染上她对“步入社会”的兴奋和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她坚信不疑着所谓的未来,在为人处世、社会经历这方面,她单纯得可以。而他虽然比她早生两年,并不比她成熟多少。而且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只要对方在身边,生活中就像没有什么障碍存在,任何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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