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雪》214314

7、7

　　习惯：1）常常接触某种新的情况而逐渐适应。2）在长时期内逐渐养成的、一时不容易改变的行为、倾向或社会风尚。

　　7
　　颜睿没有莫归帆那样好运。他上完了夜大，从刘晔芸的公司辞了职，就从此找不到工作。半个月的时间让他失去了耐心，决定离开北京回家乡呆一段时间，陪陪父母、找找工作，在那个南方的小城市，工作要比这里好找得多。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他还是希望能呆在北京，最好早点把父母也接过来。毕竟他已经在这呆了整整十年，这里比故乡更像“家”。
　　新年只放一天假。颜睿和莫归帆决定和叶智雪一起出去玩，也算是告别。他们叫了高宁舒，但她说要去走亲戚，只找了个下午跑去见了颜睿一面。对此两人只字未提，只是莫归帆笑着说了一句：“三个人，没法打升级了。”
　　一月一日这天天气很普通，干燥，寒冷，无风。街上的人不太多，公园里更是冷冷清清的。莫归帆走在两个男生中间，多数时间都是看着前方跟颜睿说话。来之前她以为一切会像以前那样，而实际上她几乎完全地冷落了叶智雪。她顾不上他。她也并不担心他会生气或者难过，她可以回去再解释，她也相信他一定能够了解现在她那种急切的，想要紧抓不放的感情。
　　有那么一段时间，莫归帆不知道说什么好，颜睿也沉默着。本来他们之间是有话就说没话就停的，但莫归帆头一次在和颜睿在一起的时候努力寻找话题。她想和他说话。就要没时间了。即使是叶智雪也代替不了颜睿，他还只是恋人，不是朋友，更不是颜睿这样的这么了解她的朋友。她沉吟着，然后感到右手被轻轻地握住。她带着几分诧异回头看了眼叶智雪，他在自己坚定决心的驱使下这样做了，甚至没有脸红。莫归帆这时并没有意识到他鼓励的眼神所代表的意义。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舍不得颜睿的离开，因此她也没意识到，叶智雪已经给予了她安慰和力量。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因她的忽略而心情低落，就又不理他了，对颜睿说：“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颜睿看着身边缓缓退去的高大树木，转头看着她说：“不过我一定会回来。”
　　莫归帆点点头，获得了一种安定感。他这么说了，那就无论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不管他在这里是否有立脚之处，他都会回来。

　　一月时莫归帆已经懒得去学校了，成天在家里看小说、看盗版VCD、学做饭，晚上出去跑步，回去后向叶智雪请教如何当老师，但其实他也不知道。她总在眼前发花头晕脑涨的时候有一点点失落地想到生活每天都差不多，趋于平淡。她并不厌烦，对他也还是爱得无药可救，只是没经过大脑地感到了这种平淡。
　　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晚上，叶智雪看着某个比较严肃的古装连续剧，莫归帆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着《许三观卖血记》。在连续剧中间的广告刚刚开始时，门铃不合时宜地响彻全屋，非常响亮。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叶智雪不太确定地说：“谁呀？”手中把电视的音量调小。
　　门外有一男一女同时说：“我们。”
　　叶智雪没听出是谁，莫归帆则猛地站起来，低声说：“高宁舒他们！喂，就说我不在，拜托了。”一手拿书一手抓起冰淇淋，两步窜进自己的屋子去了。
　　叶智雪有点发愣，顺着她的意思打开门。高宁舒笑道：“叶智雪吧？我是高宁舒，他是萧楚策。莫归帆在吗？”
　　“她……她不在，那个……去跑步了。”叶智雪尴尬地说完，向后退了一步，“进来……等会吧。”他说完才意识到这是个错误。
　　“那就不客气啦。”高宁舒笑笑，走进去。萧楚策一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叶智雪看到他几乎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这个人深沉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对他有些畏惧。
　　莫归帆坐在床上，弓着身，眼睛看着手下的书本，却非常留意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为什么不想见他们？她并不知道，只是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她有很强烈的躲避感。她听了一会，变得漫不经心，转开去想别的什么，思想乱七八糟扭成一团。
　　叶智雪已经把电视关了，为看不到下半集有一点遗憾，不过明天下午还有重播。随意闲聊了几句，招待他们喝水、吃苹果之后，他背对她没开灯的门口坐下来，犹豫着该不该直接问他们有什么事，但是出于礼貌没有说话。他还依稀记得莫归帆说过，她们是朋友，有事没事都会聚在一起的。但她为什么躲起来呢？
　　萧楚策看着洁净的地板，一直沉默。他对高宁舒的感情已逐渐转变成一种眷恋，一种习惯，搀杂了亲情、友情等其他太多的东西。他不去深究还能否持续的问题。
　　高宁舒带着微笑和叶智雪说话，内心中，她非常的惊讶。这个家有一种特别的气氛，是莫归帆和叶智雪的混合。她去见颜睿才听说他们两个的消息，如今亲身感受，她惊讶于他们那种充满矛盾的和谐。
　　莫归帆坐累了，改为趴着。楼上有人走动，声音透过天花板闷闷地传来。她发着呆，想着如果和颜睿也疏远了，如果和叶智雪就此慢慢平淡沉寂下去最后对彼此都厌烦了，他们一个一个地从自己身边离开，那么？她想不出会怎么样。这时叶智雪问了句什么，她在心里想象着她认为高宁舒应该会回答的“是啊”，但是高宁舒的声音从厅里清晰地毫无遮挡地传入：“嗯，不太清楚，大概吧？”
　　莫归帆感到心仿佛沉到某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了，所以并没有沉到最深处。她低头看着铅字，看见许三观突然温和地对三乐说：“是的。”她就掉出眼泪了。
　　叶智雪很想看看她在屋里干什么。从厅里射入的灯光应该足够她看小说，但不知怎么他很确定她没在看，并为这确定感到了骄傲。我了解她，他在心里对自己，也是对高宁舒说着。
　　没有任何声音，连表情也是平静的。只是眼泪流下来，流过嘴唇。书合上了，推在一边。她慢慢地吃着冰淇淋，感觉着它透过手掌的冰凉。味道仍然很好。她开始舔勺的时候眼泪已经蒸发干净了，脸上紧绷绷的。
　　“那我们先走了，以后再来找她吧。”高宁舒站起来穿好大衣。叶智雪送他们出去，感到放松了。他回身站到莫归帆的门口，顺手开了灯，看见她头脚颠倒地仰卧在床上，侧脸看着他。
　　他重新心跳加快，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蹲下来。他没问发生了什么，也没问为什么，这多少出乎她的意外。看着他浅澄的蓝眸时她总有移开目光的冲动，但又欲归无路地被牢牢吸引着。而看着她让他呼吸困难、无法平静，目不转睛。
　　她把头向他那边挪了挪，直到他挡住了所有直射入她眼睛的灯光。于是他衣服上的洗衣粉味道充盈环绕了她，没有一点陌生不适感。她想都没想，双手把自己撑起来，凑近他。他本能地闭上双眼，改为跪在地上，即使脸颊发烫也没有犹豫。嘴唇碰触的那一刹那，她怀疑自己为什么非得睁着眼睛才能感到安心。

　　莫归帆站在厨房的门边用筷子打着鸡蛋。朱兰洗着芹菜，响亮地说：“你和智雪进展怎么样？”
　　莫归帆过了一会才说：“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怎么说。”
　　莫归帆又迟疑了一会，说：“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同。”
　　“怎么不同？”
　　“我以为会比现在更激烈，更深刻……更——刻骨铭心吧？”
　　朱兰笑起来：“失望？”
　　“不……这么过下去也没问题，只是不太一样。”莫归帆撂下碗，打开柜子找油。
　　“吵过架吗？”
　　“没，根本没什么冲突的地方。”
　　朱兰笑了笑。莫归帆又说：
　　“妈，——实际上，我想和他结婚，现在。”
　　朱兰惊讶地转头看她。莫归帆肯定地看着她，然后解释道：“我的高中生物老师曾经说过，上大学的四年，就是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是人生中最珍贵的四年。现在我已经二十二了，怎么说呢，总有种感觉——……”
　　她抓了抓头发，接着说：“已经过去了。”
　　青春的逝去和结婚似乎没什么关系，朱兰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转回身去，平静地说：“随便你。”
　　其实她想说很多，说结婚与恋爱完全是两回事，相爱不一定能相处得好，说她也很担心女儿受到伤害，说太快了，应该慎重考虑。但她只是说“随便你”，然后安慰自己，离一两次婚没什么大不了的，受伤可以复原，有了经历才会变得成熟，等等。
　　莫归帆走上两步搂住她，什么也没说。她也想说很多，说她完全理解他们舍不得她的心情，即使肯定没他们本人深刻，说她并不在乎最后是否会分开，真的不在乎，说这只是她个人那么一瞬间的想法，在没说出口之前也不是十分明朗。想说的很多，理不出顺序也就说不出来。她只是搂住这个赋予她生命养育她长大的女人，来表达她的爱和感激，虽然她没把握这份心情可以被完整地传递，而且同时她想起自己高中叛逆的时候曾短暂地恨过他们。
　　当、当、当。莫归帆走出厨房的时候莫凡已经把门打开了。叶智雪穿着整洁的白色衣服，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
　　莫凡本来对他怀有恶意而且对他的蓝色长发看不顺眼，但他回头看见莫归帆看着这个男孩时脸上的微笑，态度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吃饭时三个人都小心着不让叶智雪感觉不安，同时莫凡和朱兰对他又不是客气而是亲近，好像长久以来他就是这个家里的一部分。这让他非常的惊讶。即使他仍然无法对他们表示亲近，他的不安也在这氛围中消解了大半，甚至可以在觉得暖气太热的时候把毛衣脱了。莫归帆表面上甚至都不如她的父母离他近。她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感到需要对他们刮目相看，完全不能理解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吃完饭而春节晚会还没开始时，莫凡对叶智雪提出了一个让三个人都出乎意外的要求。他没看谁，用和大家说话的口气说：“我想和叶智雪单独谈一下。”
　　叶智雪睁大眼，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衬衫下摆。
　　莫归帆坐在离他较远的地方，猛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耸耸肩，转回头看电视。
　　朱兰则去看莫凡，然后转向叶智雪，微笑道：“可以吗？”
　　叶智雪冲她短促地笑了一下，站起来转向莫凡，拽了一下衣服，等待他说去哪儿。
　　莫凡看着他眉清目秀的容颜和上面写着的忐忑不安，心里想对他安慰地笑一笑，但只是咳了一声，摆头冲着卧室说：“来吧。”

　　“帆帆跟我们说过你很多事情。”莫凡看着叶智雪的眼睛。
　　叶智雪低垂目光以免和他对视，仍然有几分慌乱。帆帆？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觉得有点好笑。他自己还是叫她莫归帆算了。重点不是怎样叫，而是叫的人是谁。他悄悄瞥了一眼手表。已经聊了二十分钟，他还是不知道她的父亲想对他说什么。没听到下文，他抬起头来表示尊重。
　　莫凡看着别处叹了口气。想交代的太多，又觉得这应该让他自己去了解；想说句托付的话，又怕给他太大压力；想警告他不许对帆帆这样那样，又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会这样，以他看人的眼光。什么都想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他沉默了一会儿，没看叶智雪，说：“我有个个人想法，没跟朱兰说过，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叶智雪看着他表示自己在听。莫凡抬眼与他对视，说：“我想收你当儿子。”
　　叶智雪愣愣地看着他。莫凡继续说：“不是因为你和帆帆的关系；法律上办不办也无所谓。只是希望你把这里当成家，把我们当成父母，尤其是我，也算弥补你这么多年没有父亲的缺憾。即使你和帆帆最后不行了，分手了，也没关系，这里仍然是你的家，怎么样？”
　　叶智雪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在做梦。他眨眨眼，但一切都没有消失。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他马上站起来说：“这……这对你们来说太麻烦了……”其实他在那一瞬间就在心里同意并接受了这个建议，似乎它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了。

　　莫凡和叶智雪一前一后走进厅。朱兰笑道：“密谋完了？”莫凡坐到她身边，说：“完了。”然后和她窃窃私语了一会。莫归帆看看叶智雪，好奇于他们的谈话内容。
　　朱兰听完莫凡的话非常高兴，招呼道：“智雪，吃橘子。”叶智雪冲她羞怯地一笑。莫归帆听过她这么称呼叶智雪，但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奇怪。
　　“谢谢……”叶智雪在朱兰兴奋期待的目光中张口结舌了很长时间，终于用他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妈。”
　　朱兰并没听清楚，马上转头对莫归帆说：“小帆，听见了吗？智雪叫我‘妈’呢。”
　　莫归帆看着埋着头的叶智雪，没表示惊讶，反而兴致高昂地说：“这么快？你就同意和我结婚了？”
　　莫凡和叶智雪都看着她，不明所以。朱兰笑道：“不是啦！”
　　“啊？”声音同时发自莫归帆和叶智雪。莫归帆看着朱兰等她解释所谓“不是”。而叶智雪看着莫归帆，显得很惊恐。
　　朱兰要笑着解释，但是回头看见莫凡沉默地看着电视的表情，就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握住了他的手。
　　叶智雪和莫归帆对视着，但是并没能凭空传达自己的想法和疑问。

　　“你想……结婚？”叶智雪看着街面问。到处都有鞭炮的响声，即使这项活动已被明令禁止。
　　莫归帆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仰头看着星空，呼了口气说：“嗯。”
　　他看了她一眼，不安地说：“和我？”
　　她被烫到一样转头，愤怒地看他一眼。
　　“不是——”他焦急地说，又低下头，两手互相扯着手套，“我……还不想……”
　　“那没关系，我无所谓，什么时候你想了再说，不用那么紧张。”她缓和了表情，侧头又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低头看着辨不清颜色的地面。
　　她耸耸肩，没想再问下去，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想结婚的。她并不知道拿了一纸证明会带来什么。她完全不能体会别人说婚姻是坟墓、是围城时的感情。她目前只知道它让某些事合法。
　　他想对她解释，但他没法把自己现在的想法说出口去。他有种愧疚感，好像辜负了她的期望。
　　“对不起……”他的声音如此之小，都无法肯定自己说了。她的步伐如此之快，他时刻提醒自己跟紧。
　　“对了，我一直忘了。”她突然想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个纸条给他：“颜睿的地址。他让我告诉你，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就给他写信或者打电话。算是个朋友。”
　　他小心地夹入钱包，看着她感到好笑的表情，用一种诚恳、试探的口气说：“你为什么想结婚呢？”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说：“我不觉得有什么障碍。咱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很久了，也没出什么问题。家庭也没意见。感情不用我说吧，除非你想反对。”
　　“可是我有障碍。”他着急地说。她不是想说服他，然而她造成了这种效果。
　　她认真地看看他，就没问，也不说话了。他沮丧地走着，把围巾松开一点儿，在心里对她说：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她没想到应该对他笑一笑。他固执地认为自己说不出来。两人都根本看不到事情的另一面。至少到现在，没有人想过如果分开、会分开、可能会分开、分开后、为什么。这个词，一瞬间也没有存在过。

　　有人总有种错觉：南方四季温暖如春。实际情况却是冬天时上海比北京还冷，因为潮湿并且没有暖气。
　　颜睿在故乡呆了十三年，对此知道的很清楚。但当他下火车的那一瞬间，他怀疑他是否在这种阴冷的气候里呆过。
　　空气中漂浮着水气，是透明的，却让他有种雾蒙蒙的感觉。出租车的玻璃很模糊，他摇下车窗，吸一口气，觉得不像他记忆中的味道，但并不陌生。司机一口浓重的乡音让他倍感亲切。开口时他还怀疑自己是否还记得怎么说家乡话，但几个字一出口，他一点疑虑都没有了。
　　车到郊区，建筑就变成了它特有的平房，密密麻麻，又一点也不像北京的胡同。颜睿疑惑着，是什么不同呢？他找不出。在北京时他记不得家乡的式样，现在站在这里，北京的影象又模糊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印象还是有的，好像北京的房屋总有种给人看的首都特有的庞大泰然，而江南，它们都静静的，对别人置若罔闻。
　　他放松了脚步，慢慢走入那张别来已久的网。一路上没有看见什么人，什么都是静静的。然后他走到了河边，一群人喊着号子扛着一棵树走过去。那声音飘过水面，跳上房屋，渗入天空，显得空荡而悠长。
　　颜睿停下脚步。当他想起自己或许能在他们当中认出谁来时，他们已经走过去了。他微笑了一下接着走，然后他感到自己并不觉得怀念，不是那种感觉，只是在很自然地走回家而已。尽管他已经感到，自己在北京呆得太久，磨灭了相当一部分家乡给予他的本来的东西。检视一下自己的回忆，映现的都是北京的场景，把它们都排除之后，才找到记忆里的童年。可是他没有一并想起相应的人们。他们好像与事件和环境分离开了，游离在外。音容笑貌也模糊淡去，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小时候他从没想过要离开家乡。那时他最想当一名船夫，象阿爷一样，慢悠悠地摇船，有时还会轻轻哼一支小调。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想法。
　　他跟着河拐过两个弯，就看见了自己家的深红色木门。

　　当莫归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和叶智雪生气了。
　　“让开。”她简短坚决地说，手停在门把上，一脚踏出门槛。她已经穿好了外套，而叶智雪只穿着睡衣。他不说话，也不看她，只是拽着她的衣服，一动不动。
　　她看着他的脸，又说了一遍：“让开。”
　　他沉默，眨了下眼，固执地不松手。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呆了很久。
　　“让开。”她说第三遍。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回答些什么，皱起眉闭着眼说：“不要。”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必须马上离开现场去透气，然后就可以一如往昔。但是他认为她出去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只会使情况变得更糟。已经十点半了，在这个时候他不能放她出去。
　　她干脆开始脱外套来摆脱他。他怕她就这么冲出去会着凉，连忙放开了手，看着她消失，听着她急速而大声的脚步逐渐远去。
　　他转身在厅里坐下，没关门也不顾自己已经全身冰凉，后悔地想早知这样他该向她道歉才对。于是从头想是怎么开始、为什么而生气的，却已经不记得了。总之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明天还要上班呢，东西全在家里，所以她一定会回来——他这么对自己说，但没有任何把握。
　　他向四周看了一遍，她没带钥匙，于是他不关门。他很担心，可是心里觉得没什么大事，小矛盾而已，一两天就会过去。在他心里，有爱作前提一切都不是问题，虽然他为这种想法感到不好意思，可他的确从心底这么认为。
　　她走在街上无所事事，呼吸着寒冷的空气觉得舒服多了。可是想起颜睿回老家了又有种无地可去的遗弃感，想起“在一棵树上吊死”，有点后悔和他住在一起连上班也天天见面，没想过像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后来她困得不行，就回去了，也没理他，脱了外套和鞋，倒在床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