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无数窟》雪地撒野

5、千竹

　　殷化阁进入里屋，发现一名女子匍匐在地上，发丝凌乱，脸色苍白。而窗户大开，绫罗薄纱被夜风吹起。
　　殷化阁皱眉，看见英歌胸前被插了一把短刀，竟然也是碧绿的刀柄，近乎透明！他快步走上前，点下英歌胸前的几个穴位止血，眼神冷冽地看着气若游丝的她问道：“如何？能否答话？”
　　英歌娇俏的脸庞显得苍白得可怕，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触目惊心的红色。
　　任平生进门看见这一惨状，眼神沉了沉，这女子怕已没有救。抬头已见一道黑影闪进了夜色之中，眼神更是凝重。
　　英歌伸手抓住殷化阁的袖口，朱唇轻张，像是要吐露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她的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一命呜呼。不过一会儿工夫，就见鹰崖由窗边而来，手上还抓有一名黑衣男子。
　　殷化阁站起身，冷冷道：“你最好老实交代。”
　　黑衣人冷笑一声，“我不知道郡王要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郡王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殷化阁眼神漠然，转头看向鹰崖。鹰崖二话不说，一刀落下，血染绸纱。血流如注。黑衣人的一条臂膀已经被削落。任平生看见出血，脸色刹变，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幸而靠住身后的桃木低柜。殷化阁看过来，皱眉不语，任平生马上牵强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黑衣人惨叫一声，想要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止血。鹰崖马上制住他，不许他动作。黑衣人惨白着脸，“我只是受人之托，来杀死这个女人，其他的我并不知道。”
　　“千竹派的人原来如此不堪，稍微惩戒一下便受不住。”殷化阁讥讽道，冷眼看向黑衣人，“你若真无话可说，那之后的事情你便自行解决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
　　任平生连忙跟上，“郡王便放过他？无话再问了么？”
　　殷化阁道：“他若有话便再问不出，想必也是一名小卒。已被我们擒住，自知活不了命，被逼迫说出自己的任务，回去也是死，不如自行了断。”任平生正有些纳闷，只见鹰崖快步走来，低声说道：“已咬舌自尽。”
　　任平生微微皱眉，但很快舒展开来，说道：”郡王果然英明，只是英歌姑娘红颜薄命，郡王请节哀。”
　　“你看过本王的手段了，不会觉得凶残？”殷化阁转身看向他，英俊的面容不见一丝波动，深邃的黑眸下却是暗色沉下的光。
　　任平生却愣住，他知晓千竹派纪律之森严，就算是派中小人定也受过训诫，若是有守口不如瓶者，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殷化阁问话，削下小贼一条臂膀，换英歌姑娘一条性命，也不为过。只不过他平日便见不得血光，只觉头晕目眩。
　　殷化阁却把他片刻的思考当作犹豫为难，不言一语，当即转身离去。任平生连忙跟上，“郡王半夜前来倚香楼，点名找英歌姑娘，是否有要紧之事？”
　　“你很想知道？”
　　“努力跟随郡王的脚步就是属下的职责所在！”任平生擅自已经将自称改为了“属下”，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境槐居人。
　　“英歌只是知道一些本王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她已死，说明这些事情已经成为了秘密，无人可知，本王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了。”殷化阁漫不经心地说道，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任平生看出郡王的坏心情，便识趣地住了嘴，心中暗暗想着，来时不见鹰崖，直到情形有变鹰崖才出现，说明郡王仍旧对他不放心。现在不知为何又冷下了脸，真心让人捉摸不透。
　　他想着便轻叹一口气，恰巧又被殷化阁所听见，转头睨着他 : “你不是说过倚香楼不远处便是一家糖水铺，是祁州都有名的老店，你赔本王去一试。”

　　任平生坐在小木凳上，长袍拖在地上，面前是一方矮桌，样子甚是滑稽，而对面则是端坐在高椅上的殷化阁，黑眸斜睨着他，手里摩挲着梨白剑的白玉，英气逼人。相比之下，任平生坐姿诡异，更显滑稽。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他的眼睛已经盯着桌上白瓷碗里盛着的红豆白脂膏发了直。殷化阁看着某人眼中明显的贪婪光亮，暗自好笑，用剑将靠近自己的碗朝他推近。任平生愣了一愣，吞了一口口水，说道：“属下并不饿。”但话音未落，他的肚子便发出诡异的声音。
　　任平生摸摸肚子，“与郡王出门时，属下还未进食，嘿嘿。”
　　殷化阁道：“你不是喜爱甜食？今日你可吃饱，当作今日陪本王出来未出差错的奖赏。”
　　任平生一听，欣喜万分，这不是“今天我请客”的潜台词吗？当机立断喊到：“小二！麻烦再来一碗薏仁红豆甜粥！”
　　“客官，本店的红豆薏仁已卖完。”
　　“那么给我上一碗甜草柑羹。”
　　“不好意思，甜草也没有了。”
　　“那么黑豆糊呢？”
　　“黑豆也卖完了。”
　　“那么你还剩下什么？”任平生很好奇地问道。
　　“我们还剩下一点白粥和咸菜。”小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任平生欲哭无泪地看着面前的白粥配咸菜，不明白为何糖水铺子里要卖白粥咸菜，而且偏偏在好不容易可以肆无忌惮地吃甜品的时候却什么都卖完了。殷化阁看着最后一碗红豆白脂膏，面无表情将它推给任平生，“这个你负责解决。”
　　任平生愣住，“那郡王呢？”
　　“我不喜热食。”殷化阁斜睨着他，“不是你说前几日在这家吃过，觉得红豆白脂膏最得人心么？本王没料到是热食。”
　　任平生细想，殷化阁最不耐热，平日连点心都要冰镇过才肯入口，让他在夏日里食滚烫的食物，肯定不乐意。“属下未想到郡王的喜好，是属下想得不够周全，不然，可以以食盒装回客栈，冰镇过可作宵夜食用。”
　　“郡王的食物可都是要新鲜精致的，区区甜食，平日境槐居里的厨娘便可以做出。”鹰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旁边，瞥一眼红白之物，看向殷化阁：“郡王，短刀已查明。”
　　“确定是千竹派？”殷化阁挑眉。
　　“短刀深入英歌姑娘体内，毫无偏差，定是飞掷，与千竹派中南首底下‘三十取暖’的手法类似，且短刀做工也是如此，通身碧绿。”鹰崖道。
　　“千竹派？什么‘三十取暖’？”任平生故作好奇地问道，暗自揣测殷化阁的反应。
　　“千竹派是赵相一手操纵的门派，底下分支南首，西首，北首，每个分支各有一位门主，且有一项看家本领。”殷化阁看向他，“南首的看家本领便是‘三十取暖’，刺客刀法凌厉，三十步之内都可取人性命。”
　　任平生没想到殷化阁解释得如此详细，愣了一愣，才紧接着问道：“不知郡王与赵相有何过节？”
　　“你要清楚，什么事情是你可以知道的，而有些事情，不知道的为好。” 殷化阁甩下这一句话后便潇洒起身朝马车走去，“还不跟上？”
　　任平生端起甜食便同殷化阁一起钻进马车中，偷瞄一眼殷化阁后才开始心安理得地享用起红豆白脂膏。红豆白脂膏奶味浓郁，晶莹剔透，想不到粗陋小店还可以做出如此的美味。
　　任平生便是如此，在享受美食特别是甜食的时候，便可以做到对周遭充耳不闻，很是专注。殷化阁目视任平生似小孩似的吃法，特别是他的嘴角还沾染上了一颗红豆，顿时觉得分外刺眼。

　　到了客栈，鹰崖吩咐厨房要加紧做出郡王最喜爱的食物。任平生则慢慢地踱到庭院，走了一会儿，便和席行易相遇。
　　“公子，你今日在倚香楼中时，我看见那个唤作鹰崖的怪人抓住一个黑衣人就奔回房中，过了一会儿就看见那个黑衣人自尽身亡。然后，发生了一件怪事。”
　　“何解？”
　　“只见那个鹰崖将一名女子的尸体运到楼下，放进草垛中，由车夫载着朝城外驶去。但是，那个女子不过一会儿就起身，消失不见了！”
　　“你确定看清楚了？而且车夫没有发觉？”
　　“千真万确，车夫并无发觉。我不知这女子身份，并没跟去。”
　　“看来英歌姑娘并没有死，不知她知道什么秘密，被千竹派的人刺杀，郡王看来也并不知。”任平生沉思，对席行易述说了英歌的事情，接着道：“你继续看着鹰崖，看他还有什么举动。”
　　“是。”

　　任平生朝殷化阁的房间走去，在听见谈话声时，脚步愈发放慢。
　　“赵相步步紧逼，完全不将郡王放在眼中。”鹰崖的声音十分冷冽，语气中不带温度。”
　　“赵相是看本王并未揭穿他掌管千竹派的事实，也因此才肆无忌惮，不断给予本王警告。”殷化阁的声音慵懒，随后听见倒茶水的声音。
　　殷化阁淡淡瞟了一眼房门，鹰崖侧身欲走向门口，被他得眼神制止。
　　“那郡王的意思是？”
　　“按兵不动，避免打草惊蛇，敌进我退。不过，”殷化阁好看的眉扬起，“也不能被平白欺辱，最近不是搜罗出了一些千竹派的散党？”
　　“属下即刻去办。”鹰崖心领神会地接下任务。
　　“天色已晚，看来也有人睡不着到处闲逛。”殷化阁放下茶杯，慢吞吞地说道。
　　任平生尴尬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手中还捧着一盏热茶。
　　他突然明白，殷化阁想让他听见的，他一定会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