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情感》写字的螃蟹

49、离开

　　回到家苏沫做了面喊展鹏飞来吃。他吃得很慢，她则不言不语的坐在对面着看。
　　直到他的碗已经见底的时候，苏沫才开口问：“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把碗里最后的一点面吃掉又把汤喝光，不紧不慢的抽了纸巾擦干净嘴后他才开口：“苏沫，不要瞎想。即使展氏跟长远不能合作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合作案虽然我一直在努力的促成，不过爸爸和心颜那边始终是不太赞同的。他们不会觉得可惜。”
　　几句话已经完整的表达出苏沫所困扰的全部事情，可尽管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的问：“那你呢？”
　　望着对面苏沫白净的脸良久，告诉她说：“我也不会。”见她仍然面有郁色，展鹏飞轻轻笑了笑接着说：“有句话想要跟你说，想不想听？”
　　苏沫抬头去看他认真却有笑意的眼不答话。
　　“想跟你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会见到她。”
　　心中了然他指的那个人是他的生母。
　　“你开心吗？我是说你终于又见她了。”
　　听了她的问话，展鹏飞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夹在两指间沉默了很久才说话。
　　“成年后无意中听到她的消息就一直特别留意，其实也是有意在打听的。有时候也会想象一下见到她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感觉。所以凌逸风找上我作整个‘长远’的法律顾问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思考的就答应下来。不过后来冷静下来想想便有些奇怪以他拥有的那样规模和背景的企业怎么会没有现成的律师团队。”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看着苏沫轻轻一笑，眼神却深沉了许多。苏沫有些不自在的用手抚着脖子把脸偏了偏。
　　他收了目光继续说：“他是因为你进而想要了解我，我则是因为想有机会接近那个对我生命而言有特殊意义的女人而答应他。”
　　视线停留在还被创可贴粘着的那只手指上的苏沫嘲讽的一笑：“原来你早就知道。”
　　难怪展露之前说起要追凌逸风时他会有那样的问话和反应，还有更早一些时候提起凌逸风时他偶尔带出的一语双关。原来不是苏沫自己神经过敏，是在她心里讳莫如深的那点心事却已被他看穿。
　　听了她语气中流露出的那点情绪，展鹏飞摇头轻轻叹了一声：“就知道说给你听一定会多想。我那时还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过什么，只是单纯的为了接近她的这个目的。苏沫，你要相信我无意对你的过去有窥探的意思。而我之所以能有一些了解只是因为他从没有掩饰过眼神中对你的那种热切渴望，他一直把我当成了竞争对手和假想敌才让我有察觉的。其实不是只有你们女人才有第六感的，对于感情这件事男人的感觉同样也是敏感的。你不能怪我，这不公平。”
　　苏沫轻轻笑出了声音，带了一些讥讽地问他：“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的理解呢？你从来没提过也不问起我跟他的过往，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无足轻重到不必挂在心上还是出于对我绝对的信任呢？”
　　“不要乱想。我只是觉得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处不想被他人触碰的领域，就像加了锁的门。也许这道门是你自己都不愿意去开启的，那么我又怎么能随意去动它。”
　　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苏沫“哈”的怪笑一声，“那你心里不能开的那道锁是不是苏曼妮呢？”
　　隐忍许久，展鹏飞铁青着脸回答：“我心中没有锁。”
　　谈话以展鹏飞愤然离去而收场，当晚两人再无任何交流。第二天一早展鹏飞很早出门，苏沫上午接到司机小陈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正在回B市的路上。那边没说要回B市做什么，哪天回来。苏沫什么也不问，只淡淡的“哦”了声算是回答。小陈大约是对她反应的冷淡有些意外，停顿了几秒问她：“苏姐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没。你专心开车吧。我这边忙先挂了。”说完也没等小陈的回答就收了线。
　　那边带着蓝牙开车的小陈满脸无辜的看一眼身边虽然沉默眼里却含了一些期待的展某人，他的表情让展鹏飞略显尴尬的清清喉咙别过脸去。
　　这边苏沫则定定的看着扔在办公桌上的电话，几分钟后却因为醒悟自己在期待的事实而懊恼。
　　因为心不在焉的状态，工作自然不会出什么效率，好在她的岗位偶尔想要偷懒摸鱼还是很方便的。就这么混了一天，到下班的时间踩着点走出办公室。
　　一个人回家没意思，林雪婷现在是有家的人自然不方便随叫随到。电话拨出去给周薇却被告知因重新上岗正在加班整理新接手的工作。挂断电话想到老妈如果听说展鹏飞出差难免又要老调重谈，回娘家的那点刚冒出来的念头也彻底放弃了。
　　就这么慢慢晃荡到家门口的时间相比往常晚了许多。在看到单元门口从车内走下来的妇人时，苏沫顿了顿慢慢的走过去。
　　没有刻意的装出惊讶的样子，更懒得问是不是在等自己等了多久这样的废话，她简单的问了“您好”后便不再说话。对于现在不请自来脸上还直接写着找你有事的这位正主儿“婆婆”，苏沫连表面上做到热情都觉得有相当的难度。
　　正是傍晚时间，有这时回来的住户偶尔经过时，都好奇的打量着两个就这么站在楼下彼此对望却又都不开口说话的女人。
　　最后还是苏沫率先开口问她要不要上去坐坐，毕竟这里是她家楼下。虽然对她的到来谈不上欢迎，但韦蓝这样差不多最直接的表示让苏沫明白一直这样站下去也不是什么好的待客之道。
　　两人一路无话的上楼，开门后苏沫用称得上客气的态度把她请进屋内。
　　沏好一杯茶水端出来轻放在韦蓝面前的茶几上苏沫解释：“家里只有茶，不知道您是否喝得惯。”
　　韦蓝身体前探双手作势捧住茶杯点头说：“茶水就可以。谢谢你，你也来坐吧。”
　　跟她隔了一段距离在沙发的一头坐了。苏沫心里早已打好主意再不主动说话，两人也就暂时沉默起来。
　　端起茶杯轻轻的吹开上面的翠绿叶子，韦蓝慢慢的小口啜饮。待她把茶杯放回桌子的时候也终于在当晚二度开口：“我没想到你会跟鹏飞在一起。”
　　自从在楼下见到她的那一刻起，苏沫已经做好了听她说任何话题的准备。所以听她说这话时只不咸不淡的回应：“缘份的事情还真不好说。而且我也没想过他会是您的儿子。”
　　韦蓝应该也是觉得这话说的有理，跟着点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却是问苏沫：“逸风他离婚了，你知道吗？”
　　苏沫抬头去看她的眼睛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她说这话的意思，干脆实话实说：“他有提起过。”
　　韦蓝于是长长的“哦”了一声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于两个人总是不能连贯的说话内容，韦蓝轻笑了一声。看看苏沫并未有任何变化的沉静的脸说：“我知道你不欢迎我，但是请你体谅一个母亲对于快三十年没见过的儿子想要多些了解的迫切心情。”
　　“他回B市了，今天应该不会回来。”苏沫直言。
　　韦蓝显然没想到，不过还是点点头。沉默片刻以为她会告辞的时候却听她说：“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他的事情。其实他并不愿意跟我聊起这些，哪怕心里明明知道我是他的母亲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去和承认我，就算外人见到我也会称呼韦女士或是凌夫人，可你也看到他对我并没有任何称谓。”
　　苏沫看到她的神色黯然当然也能多少理解这份心情，只是这件事情不是凭她就能解决的。
　　想了半天，她勉强说了一句算是安慰人的话：“他可能跟您接触的时间太短还没有亲近起来，毕竟你们也才见面不久。”
　　“是吗？可只怕他并未有过要同我亲近起来的这种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您他不会接触‘长远’集团的，您对于他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人。”苏沫把知道的这些说给韦蓝听。
　　不过韦蓝听后也并不显得有多高兴，沉吟片刻后竟带了凄凉的笑。
　　“他应该是怨我的。”
　　对于苏沫又再度的安静她倒是笑了，“你可真的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安慰人都只是敷衍散漫的做个样子”。
　　苏沫也不去争辩，因为她觉得韦蓝看的还挺准确的。而且心里也觉得她确实就不需要被别人去安慰的。
　　韦蓝终于起身告辞，这让苏沫很是松了一口气。她倒不是紧张，只是单纯别扭和不喜欢面对这位妇人。但就算是对她有那么一些反感，出于礼貌还是把人送到楼下。
　　车内的司机看到了，已经下车开门等在那里。
　　道过“再见”后，韦蓝走了两步却停下转身向目送她的苏沫微微一笑说：“不明白逸风为何就想不通，其实不会再有比鹏飞更合适的合作伙伴。这孩子也未免太死心眼了些。”
　　这样别有深意的话苏沫自然听得出，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言谈话语间几次的试探苏沫的反应都是淡淡的，除了疏离并没有任何的局促和不安，这是韦蓝确实没想到的。
　　顿了顿，她说了句“今天谢谢你的茶，味道很好”然后转身上车。
　　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车子消失的方向很久，直到感觉身上的阵阵凉意时苏沫才上楼去了。
　　回到家一个人无聊的对着电视机不停的转台直到眼睛被闪到发花，她才想到要洗澡睡觉。可是躺下没多久便又起来找到电话确定电量充足，又没有任何未接电话或是信息的显示后才躺回去。在数到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一千的时候，她气恼的翻身坐起盯着扔在枕边依旧安静的手机抓过来气哼哼的说了句“你就慎着吧”然后扔到一旁。
　　早晨上班到办公室下意识的看过时间才发现比平时早了许多。换好制服到茶水间给自己泡上一杯热茶，苏沫在开电脑时瞄到键盘旁边的一直安静的手机顺手放到拉开的抽屉里面。
　　如果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面时间其实就很好打发，所有的能想到的事情都结束了以后再看表时已经就快下班了。
　　拉开抽屉拿出电话下面从早晨就压在那里的那个信封，苏沫走向人事部办公室。
　　许文拿在手中的白色信封并没有打开，用另一只手轻弹着问站在桌子对面的人：“辞职信”？
　　苏沫点头“是。”
　　许文指了指椅子，意思让她坐。
　　“我来就是把这个交给你，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准备回去了。”她转身欲走。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不跟他交待清楚怕是没那么容易就能轻松离职。”
　　对于他能这样说苏沫倒是没感到意外，频繁的接触后她能从许文的眼中看出他是了解一些过往的。只是他从不会刻意的提起，这让苏沫颇为感激并能信赖他。
　　苏沫笑笑，对他说：“他不是没在国内吗？等他回来你只管把这个交给他，我会跟他说的。”
　　许文还在犹豫的时候，苏沫已经转身走到门边了。
　　“苏沫，等一下。”
　　听到他略有些急促的叫住自己，苏沫顿住脚步转身。
　　“其实我本不应该多事，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
　　他见苏沫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想要离开却也没有进一步想探听的意思，有些不自在的笑了。不过还是开口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逸风早猜到你会离开的，只是为了让这个时刻晚一些到来才尽管减少出现在这里的机会。他说唯一接近你的方式就是不能出现在你的身边，不过他又不甘心这样看不到你，所以虽然很多时候都对外谎称不在这边其实只为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远远的看着你。他说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你而使你安心了。认识十几年了，我从没见他这样的小心翼翼过。”
　　苏沫表情微微一动，但只一瞬间即恢复之前的平静问他：“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就在这里？”
　　许文点头，伸手把平放在桌子上的信封向前推了一些说：“你想要离开没人能阻拦。不过就当是跟老朋友告别，这个你还是自己交给他吧。”
　　垂目注视那平整的信封，苏沫扯扯嘴角说：“我会跟他说。至于这个，在程序上也是要交给你的，没必要带这个跟他告别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白天就已经整理出来的私人物品，虽然不是太多，可是几年的工作下来也总会有个人的痕迹。找来一个空的纸箱把东西摆进去，然后喊林乐进来把一些办公用的可爱小物件一股脑的装进一个空袋子里让她拿去给大家分发了。
　　林乐看见她这架势有些不能相信的问：“苏姐，你这是要不做的意思吗？”
　　手上的动作没停，苏沫一边清理一边回答她：“是啊。突然不想工作了，准备回家当主妇了。”
　　“之前也没听你提过呀？而且展露也没说过呢。”
　　“傻姑娘，刚刚不是说突然才想到的。露露她不知道。”苏沫提醒她。
　　职场上的人来人去本就平常，虽然林乐觉得失去苏沫这样的头儿很可惜，但这毕竟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沮丧了一会儿自然也就好了。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再看时间已经是下班的时候了。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去看，上面仍然没有任何未接电话的提示。重重的叹息一声，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亲爱的，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林雪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一如即往的没正经儿。
　　苏沫笑：“当然是有事麻烦你呗！有时间吗？能不能帮个忙？”
　　“哟！跟我还客气呢！为你赴汤蹈火呀。”
　　“看你说的，哪用你搭上半条命呀！就想求你来接我一趟，有些东西自己没办法拿回去。”
　　“就这点事儿呀！小意思。等我，半个小时到。”
　　挂断电话后，苏沫慢慢的换好自己的衣服。工作的制服被她很仔细的挂到衣架上，最后还细心的扣好西装上衣的扣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像某种告别的仪式，苏沫露出一丝苦笑。
　　还记得项杨离开的时候问她有没有想过要换一个工作的环境，那时她几乎没考虑就拒绝了。而现在她也几乎并没有考虑和丝毫犹豫的就递交了辞呈，心里竟然也没有不舍。看来人的想法真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上秒还认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改变的事情马上就会被自己突然的否定了。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以后，苏沫抱起桌上的纸箱关灯离开。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走廊里没有其他人。只她自己踩着地毯，脚下连声音都没有。走进停在面前的电梯，合上门的时候看到金属门里反射出的那张脸。表情平静，无悲无喜。苏沫对着里面的倒影轻轻笑，明天她就可以放松的睡到自然醒了。
　　一楼大厅里人影交错，晚饭时间有许多来用餐的人和其他怀着各种目的而来的人。看着大厅里服务人员穿梭而过的身影，告诉自己这些都不再跟她有关系了。
　　电话响，接通就听到林雪婷说：“我到你门口了，快出来吧。”
　　快步走向大门口，保安看见双手抱着的纸箱问她：“苏姐拿这么多东西，要不要帮忙？”
　　苏沫还不及回答，年轻的男孩子已经接过她的东西憨憨的看着她笑。没理由再拒绝，指着门前不远处停着的车子率先走过去，等接过小保安手中的东西她才笑着向他道谢，小伙子红了脸跟她道了再见跑回酒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