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幻海遗录》一任平生

14、书素-倾覆时光⑤

　　一页书看着素还真俊秀的面容，抬手便可以摸到那红意之下升腾起的温度，光华的肌肤在手指下好似都在微微颤抖，他放下手，嘴角微微一笑，如今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也有了感情的烦恼，有一种我家有男初长成的感叹，于是他拍了拍素还真的肩膀，点点头。素还真觉得心里有些涩有些苦，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思绪，他只知道和一页书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不是自己愿意错过的，对一页书，他心怀爱意，却又尊重孺慕，实是不愿对他造成一丝丝的困扰或是伤害，虽然自我心里建设无数次，真正到了这一刻，一颗心却又惶惶难安。眼底一瞬的黯然之后，素还真微微一笑，若可以这般相伴永远，他也心甘吧，然而平常总是被自己牢牢禁锢住的想念此时随着纷乱的思绪喷薄而出，只觉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再反应过来，一页书的手已经在他手中。一页书似乎有些惊讶，素还真也是一惊，却是被他自己给惊的，但如今情势之下，他不可能不着痕迹地放开他的手，于是佯咳一声，含糊地指了一下路况，便带着一页书往前走，同时祈祷一页书不要发现他的脸已经臊得红了。一页书摇头笑笑，只当是素还真被他说中心事而不好意思，暗道自己还是要表示理解，年轻人啊如此朝气蓬勃，敢于爱恨，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是被谁看上了，改天还要去打听打听，不阻止也要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吧，一页书暗下决心的同时，体贴地没有抽回被握住的手，还表示理解地拍了拍素还真的手，嘴角含着鼓励的笑。

　　虽有些风，但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素还真的手心已经一片汗湿，足见得他心里多么紧张，直到过了路，素还真才放开了一页书的手，随手指了一家珠宝行，便往那里走去。
　　一页书挑了挑眉，手中湿意仍在，看着素还真颇有些狼狈意味的背影，不由得好笑，就算是被自己戳中心事，也不用这般害羞吧，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的经常抱着自己撒娇的孩子，怎么越长大却越有些拘束了。
　　跟着素还真，一页书的脚步不急不缓，闲庭信步似的，到了珠宝店的门口，便见着素还真停了身子转身等他，早有服务人员上前招待，二人从善如流，简洁地说了要求。
　　一页书半生风云，却从没有逛过这些店，此时情形，倒是打量了起来，装潢精致典雅，低调奢华，他嘴角噙着笑意，看着素还真挑珠宝。
　　素还真听着导购小姐的介绍，眼光却不自觉地瞄向一页书的位置，见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便也微微一笑，只是更没有心思跳什么珠宝了。
　　一页书见素还真好似有些心不在焉，不由挑了挑眉毛，便走到他跟前，看着他挑。
　　见导购小姐介绍的都是些一眼便能觉出价值不菲的钻戒，硕大的一颗，一页书皱了皱眉头，太过张扬，不适合素还真的温润性子，潜意识里也不喜欢素还真戴这些晃花人眼的累赘之物，只是如果素还真的女朋友喜欢的话，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否定，自家的小孩就要和一个女人共同生活了，真是真是……有点舍不得。
　　自己教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长得这么好，学识也好，性子也好，又贴心又会照顾人，竟然要便宜别人了。
　　唔，一页书扯了扯嘴角，眼睛眯了一眯，还是不喜欢，那戒指太过刺眼，一股闷气扶摇而上，于是他直接指了指静静摆放在一边的，只占着很小一个角落的一对戒指，等拿到手，一页书直接将它递在素还真的眼前，“这个，怎么样？”
　　明明是询问的意思，由着他的口说出来，却总觉得有些生硬，素还真有些怔楞，看了又看，才有些后知后觉地道：“啊？哦，这个啊，蛮好的，就这个吧。”
　　导购小姐有些傻眼，这样就好了？
　　一页书笑了笑，道：“我也觉得不错，”他见素还真完全没有犹疑便接受了，心里突然有些松快，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于生硬了，于是努力软了口气，解释道：“你是医生，平日手术多，戴戒指还是不方便的，这样吧，买条链子将戒指穿起来戴上，好吗？而且，”
　　素还真眨了眨眼，一页书的话明显没有说完，他正等下半句呢，结果一页书直接不说了。
　　导购好似明白了些什么，连着看他们的眼光都有些不同，只是他们不时地交换意见，都没有发现而已，因为戒指只是很普通的指环，所以链子也只是很平常的链子，却有一股隽永珍重的味道。
　　素还真将戒指留下刻字，约定了来取的日子，便与一页书相携离开，他的手臂上仍然搭着一页书的外套。
　　留下导购小姐在后面交头接耳，眼睛闪闪发光地感叹：真是有爱啊。
　　到底有什么爱，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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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还真频频看表，惹得周围的医生纷纷取笑是不是等不及要见女朋友，素还真但笑不语，却不时地瞄向医生办公室的门口，他的桌子上已经清洁溜溜，只打开了一本病历夹，实在不怪他神经紧张，因为已经连着好几天一页书总是在中午走他这里一起去吃饭了，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意外多高兴，以前都是直到下班之后回到家里才能见上面的，是难得的与一页书共处的时间，他当然重视啊，今天不会不来了吧？
　　那边护士推搡着看谁能引得素还真的注意，却见他忽而一笑，起身往门外走去，再一看，众人纷纷禁声：“主任！”
　　一页书对着一干医生护士点头说了几句之后，便与素还真相携离开，也不怪他们吓了一跳，就是素还真，第一次也是一吓，何况这几天一页书来的时候都没有碰上别人，不知道情况的他们自然紧张了。
　　素还真跟在一页书身后，手不自觉地去探挂在胸前的戒指，仿似这样便可以给他镇定的力量，待到两人打了饭菜，坐下吃饭，素还真还是仿若踩进云端，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不真实，怎么一页书最近空闲这么多？都多的可以午休的时候跟他一起吃饭了？啊啊啊，好紧张好紧张……素还真一边在肚子里念叨，一边不时地拿眼瞄一页书，可是那眉目十分淡定从容，不像是有事情，难道真的是单纯的吃饭么？
　　一页书暗笑，他当然见着素还真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眼光，只是也不怪这孩子心里疑惑，给谁都会问一下为什么吧？
　　可是说不出口，难道要他说，素还真我对你跟谁交往很感兴趣，你不跟爸爸说一下么？比如是谁，多大了，是中心的医生啊还是外面的人？怎么认识的？戒指送出去了吗？他喜不喜欢啊？有没有空什么时候带来我看看啊诸如此类的问题他有好多，只是，问不出口啊！
　　他觉得自己应该多关注一下，可是又觉得应该给素还真自由交往的权利，他也不愿意做那不顾儿子意愿的父亲，素还真一向乖巧，想来对方应该也是一般的人吧？
　　自小他就知道素还真性子虽然温和，但是不愿意别人知道的事情，就算是他，素还真也不会透露一星半点，一页书觉得自己就像是要把女儿嫁出去一样地在担心女儿的另一半是不是足够配得上女儿，然而素还真是儿子，他不能做像老丈人挑女婿可以那么霸道的公公，不能把儿子未来的媳妇给吓跑了吧。
　　恩，他真的只是稍微有些好奇，稍微有些。
　　一页书喝完汤，看着仍然在一口口喝汤的素还真，同时也看到了素还真脖子上那条链子，话到嘴边，只余一句仿似随意地问：“还没有送出去？”
　　素还真喝汤的动作一顿，放下调羹，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巴，微微笑道：“恩，还没有，我想再过一段时间看看。”
　　一页书慢慢擦着手，凤目半敛，慢慢地嗯了一声，又道：“等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了，就带过来让我也看看吧。”
　　素还真看着一页书的眉目，就连眼角的纹路也带着端庄沉肃，手又不自觉地去摸吊坠，心里苦笑了一下，将眼光转向了窗外，这阳光灿烂的，似乎连眼睛也花掉了。
　　他还是慢慢地笑着答应了一声。
　　起身时有些头晕，一页书扶了他一下，还笑他年纪轻轻怎么就这样，他含糊地笑了一笑，拉着一页书说要去散步。
　　他们难得地尽情享受着中午温暖的阳光，然后再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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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还真从车上下来，抬眼满目青翠欲滴，往竹林深处走去，林中鸟鸣相和，怡然自得，那边早有管家上前，弯腰行礼：“少爷。”
　　素还真敛眉微微一叹：“福伯，叫我素还真就行了。”
　　管家一边引着素还真往里边走去，一边笑道：“我明白，不过规矩还是要有的，”他抬手指引，“太爷在前面等你，你去吧。”
　　素还真点头，转身欲离，管家道：“谈完了事情，就过来看看我老伴吧，她可是经常念叨你，这次还做了许多小点心等你呢，快去吧。”
　　素还真微微一笑，迈步向内走去。

　　亭中白发的人背对着他躺在摇椅上，素还真上前，肃容恭声道：“爷爷，我来了。”
　　“恩，”老者挥了挥手，颇随意地道：“坐下说话。”
　　素还真上前，将搁在一边的轻毯盖在老者的身上，在对面坐下：“爷爷，虽是初夏，尚有凉气，注意保暖才是。”
　　老者抬眼，已入耄耋之年的身形，犹可看出年轻时的气势，闭目敛神时无端地逼人，素还真无声静坐。
　　“素素。”
　　素还真眉心一抖，茶水溅出几滴，抬手将茶水抹去，素还真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抬眼看去，老者双眼微闭，好似刚刚不曾出言。
　　“你今年多大了？”
　　素还真见老者欲起，忙上前搀扶，同时答道：“二十七了。”“你爸爸多大了？”
　　素还真眼光略低，低声道：“五十九了，爷爷。”
　　老者拉着素还真的手让他在身边坐了，抚了抚素还真的发，呵呵笑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老啦，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素还真笑道：“爷爷别这么说，您是老当益壮，身子硬朗着呢，一定长命百岁，”他眸光渐远，好似出了神，半晌才接道：“爸爸会和您一样，都长命百岁的。”
　　老者笑了笑，抿了口茶，慢慢道：“素素，命只要好，不要长，我这一辈子，摸爬滚打，闯荡出这偌大一份家业，你爸爸却从来不愿意继承，自己跑去弄什么医学中心，也不归家，你看看，我希望他继承家业，他要去创业，我想他结婚生娃，他也不理我，我跟他吵了大半辈子，两人谁都没有驯服谁，这臭小子，所幸他事情做得不错，没有丢了我的脸面，”老者笑笑，话虽说的咬牙切齿的，却也有许多欣慰在里头，他看着素还真年轻而俊秀的面容，道：“及至后来，就有了你，他把你教养地很好，很优秀，虽然你不常来我这里，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素素，爷爷老了，你爸爸我也指望不上，我想由你来……”
　　素还真心里忽然一恸，空落落的，悲切从中而来，急急道：“爷爷！别说了!”
　　念及自身情感无果，又及此时不久人世之语，只觉的周身如入冰窟，冷意不禁，他极力按捺着升腾起的烦躁之感，眼中都已泛起红意，他低了眉，努力平复了一下，摇头无声地笑了笑，却带着一丝颤抖：“爷爷，你和爸爸都从来没想过要瞒我，二十七年父子天伦，已是我私心窃得，我……”
　　老者拍了拍他的手，微笑道：“好孩子，你不要多想，你爸爸为你取这个名字，便是希望你返自然得本真，能不受俗世所累，凡事能顺本心而为，你爸爸一向少语，又极强势果决，他自己觉得你能承受，就不会多解释什么，这么多年，他对你关爱有加，对你的感情不比任何人少，姓什么又有什么重要？五十多年了，我也没能左右他的决定，现如今也只想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再无挂虑，好孩子，接手梵氏，和你想做的事情并不冲突，以后你想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会有改变的，我只是想，”老者看进他的眼睛：“以后有你在他身边陪着，我也放心，他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除了医学，就只有你一个孩子，我看着你们相互照顾着，就放心了。”
　　素还真低了眉眼，眼睫却渐渐盈了泪水，胸中翻滚着激烈的思绪，有什么就要喷薄而出，他看向老者睿智而深沉的眼睛，几不成言：“不，爷爷，我……我不能，从我懂事开始，对爸爸便有孺慕之情……后来，后来更是仰慕，无以复加，这么……多年，他就是我追随仰望和守望的巅峰，他是我的目标和信念，……我控制不了，爷爷，”素还真复低了眼，低声道：“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这么多年，这份情感早已变质，我时常厌弃这样的自己，却控制不了，只能时刻告诫自己，谨守本分，陪伴他，好在我还年轻，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爷爷，这样的我，这么……”
　　老者手一顿，微微地叹了口气，将素还真的眼泪抹去：“年轻的时候，我想着他能结婚，有个孩子，我也能抱上孙子，结果他没有和一个女人传出哪怕一丁点的感情，再后来，我以为他喜欢的是男人，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结果大半辈子过去了，他的身边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也许他只是没有遇到那个人罢了，你与他本无血缘关系，联系你们的是情感，爷爷都是快入土的人了，一生风风雨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哪里还在乎什么世俗伦常，况且，以你爸爸的性子，他所认定的，也不会受世俗约束，素素，既然你认定了，就要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老者将素还真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家的孩子，一向是最优秀的，你既然如此难为，不若与你爸爸解除养父子关系吧。”
　　素还真瞬间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