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里的天空》苏未央

6、第六章

　　沫央盯着ＰＩＮ。ＰＩＮ也盯着沫央。

　　ＰＩＮ警惕地奋力竖起它的耳朵，眼睛瞪成圆鼓鼓的玻璃球样子。身子侧向一边，仿佛沫央随时会拿起手边的东西丢它，而它随时准备逃命。

　　沫央从没觉得ＰＩＮ这么滑稽过，于是她抱着靠枕很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声明媚而愉快，明媚地掩盖了昨晚微弱却恐人的梦魇。

　　“沫央，上完课了？老师走了？”风间夫人奇怪地看着此时本应在上钢琴课可却在和ＰＩＮ眼神对峙的沫央，手中晃动的白色文件，明亮而晃眼，散发枝叶的气味。
　　“嗯啊。”是走了，不过是被她气走的。沫央的脸上遗有干净的痕迹，声音清亮透澈。

　　夜弹钢琴比他好几百倍几千倍呢。

　　林洛云觉得沫央像极了她的母亲，有一种妖孽的美，凛冽明净。生命力用一种妖娆的姿态，开散魅人的光彩。

　　“干妈，你在做什么哦？”
　　“朔夜的这份资料忘记带，我让ＦＲＡＤ给他拿过去。”
　　“原来夜也会忘记事情哦。”沫央大有所悟出点着头。
　　但可是，可但是，夜从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啊。
　　眼睛溜转得像一颗明珠，“干妈，不要让ＦＲＡＤ去啦，ＦＲＡＤ会很辛苦的。”
　　“会吗？”小丫头心里想什么，干妈还能不清楚？风间夫人装作不解地看着沫着。
　　“嗯嗯嗯！”猛点头。
　　“可是这不是ＦＲＡＤ应该做的嘛。”
　　“干妈，让沫央去好不好？”都说女儿好，女儿可以撒娇。风间家虽然只有一个亲儿子，可是，沫央对他们来说，比亲生的还要娇心。
　　“那，干妈为什么要沫央去？沫央要给干妈理由哦。”狡黠地对着沫央使眼色。
　　“因为，因为……”沫央托着脸颊看着华丽的天花板，“因为我喜欢夜嘛。”
　　削瘦清透的身体，却有一股激烈的力量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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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央背着背包安静地坐在公车里。

　　玻璃外面，车水流转，渐渐退离她的视线。沫央往上整一整背带，准备下车。

　　最后一步迈离公车后，她觉得今天的阳光突然有点刺眼。诡秘而明亮的光线，虽不灼热，却刺痛她的皮肤。

　　“夜会不会骂我哦？”
　　会不会怪她随便到他的学校？会不会怪她自己一个人出来呢？以往她自己擅自出来的时候，夜都会皱眉呢。
　　“夜才不舍得呢。”沫央摸了摸脖子上的链子，凉凉的，就像夜的手指。

　　千藤是一所名气大得惊人的贵族学院，连通向它的道路，都有一种隐寂的浮动。
　　有樱花开放，决绝而耀眼，晶莹出尘。
　　沫央耳上的巨大耳索轻轻晃动，更添显了她的妖美，浓艳的妖美。

　　任谁看到此象，都会觉得少女和樱花是一体的。
　　然而，沫央是不喜欢樱花的。轻薄，只有淡漠，她觉得这样不好。
　　明沫央喜欢浓烈的草木。
　　比如郁金香。
　　比如芍药。

　　“这回应该不会迷路吧。”

　　沫央环顾周围。裙摆在脚步移动的时候，如花一样盛放。
　　沫央打一个哆嗦。应该穿件外套出来的。

　　大朵的芍药开在裙围，突兀得清冷如冰。

　　沫央觉得前面的景象很刺眼，绝然而残酷，寒气渗骨，似是凝固了血液。

　　雪。

　　樱花。

　　如雪的少年。

　　以及，如樱的少女。

　　沫央屏住呼吸。他的身上，好像有一股惊艳，一股最爱最怜的喜悦。
　　一种韵致在他的眼睛中流转，像是超脱这个世界。

　　他对着她笑，如迎风之雪。那笑，又伤感地好像暗夜中苍白无力的花朵。
　　全身散发着光芒，他身上的艳丽，动人心魄。
　　他的唇有清洁的柔情。
　　然后，轻轻地印在她的额头。

　　沫央清水分明的眼睛，定格在他轻吻她的画面。
　　沫央看着轻笑如雪的他。胃再一次诡异地作祟。
　　七彩光芒下，沫央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的不可触及。
　　沫央低头数着裙尾大朵的芍药。她突然就笑了，眼睛淡定成好看的样子。

　　爸爸，我果然还是输了。

　　风间朔夜发现沫央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有着念了咒的笑靥。
　　有着阳光一样白晃晃的锁骨。
　　黑色的长发，折射太阳的味道，划过脸上邪恶干净的笑。
　　他的身子僵住。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再次想起了那个诡秘的梦。梦里面，有人让他做了没有保证的承诺。
　　此刻，他觉得十五岁的她，一不小心就会消失。虽然她在笑，却如樱一般黯然。

　　她和他一样，从来都是掩饰的高手。

　　苏爱再一次见到了她。季清弛口中被叫作小妖精的她。
　　临风而立，白晃晃的阳光细碎地打在她的耳索上，反射出一抹微妙的变化。
　　淡笑的眼睛，毫无表情的面孔。却异常好看。
　　苏爱觉得刚才的吻好像不曾发生，耳边嗡嗡作响。
　　就像燕宁说的一样，她，美丽妖艳地让人心生怨念。

　　“夜，我终于找到你了。”沫央走过去，微微含笑，如临风之花，漆黑的眼睛忽闪忽闪。
　　声音清清凉凉，幽幽地穿过她的身体。
　　“沫央。”
　　沫央笑得花枝乱皽。沫央沫央，她以为这样的叫法绝对不会从风间朔夜的口中吐出。
　　沫央沫央，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令她发寒。

　　她只是输掉了一个赌约而已。

　　沫央把资料拿出来，递到风间朔夜的面前，“我可是很辛苦才带到的哦，感动吧。”
　　清幽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杂质。
　　风间朔夜觉得好像是一种错觉。
　　十五岁的她，黑黑的长发，笑得没心没肺。

　　明沫央总可以轻易地触动风间朔夜最深的那根神经。

　　“好啦，任务完成，我要回家复命喽！”
　　沫央拍拍手，对着风间朔夜眨一眨右眼。

　　沫央笑着一点点后退，在退到足够远的时候停下脚步。

　　“我宣布，以后‘夜’再也不是我的专利。”眼睛依然弯成好看的弧度。

　　风间朔夜心里抽紧。平时温文尔雅的他，此刻就如一块空灵的冰，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

　　沫央停下了笑。

　　四目相对。

　　“夜，我输了。”沫央平静地说着每一个字。“所以，你要记住我昨天说过的话哦。”

　　笑容再一次荡漾开。沫央挥着手和他再见。

　　再见。

　　再见。

　　夜，再见。

　　至始，沫央都没有看另外一个人。
　　她不想再要恶梦的经历。
　　一次，就够了。
　　她亦不需要知道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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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央拿出白色的手机。

　　“小央？”

　　“我输了。”

　　“小央。”

　　“我要出国。”

　　“什么时候？”

　　“现在。”

　　合上手机，阳光肆意的没有颜色。

　　十五年，没有痕迹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