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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诉衷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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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狐疑地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倦,”他叫了我一声,又停下来,仿佛在斟酌该怎么说,眼睛里光芒闪烁,“三年前,我随我父母去双子探友。我们去的人甚多,远亲近友十来个人,加上随行的仆人,要有五十来人。一路行到西语城郊意江边,下到宴君小筑。我们包了整楼,临窗而坐,把酒对歌,欣赏意江的风景。意江甚美,两头望不到边,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那日意江上有薄雾,船只来往,仿在云间穿梭。我们正看着出神,突然江上有一条小舟,仿如飞梭,在船只间穿过,把薄薄的江雾都打乱了。船头上有一紫衣绝美少女,船尾有一白衣绝美少年,翩然如仙,骤忽来去,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我们翡家虽然出惯漂亮美人,但是见到这一对,仍都忍不住惊艳。因为隔得远,江上有雾,我们都看不真切,我表哥便带头,挟剑跨马,领着一班少年,沿着江边,飞马追着这小舟而去。”
鲜衣怒马美少年,挟剑踏歌肆意来,我依稀记得这样的场景。
那一日我与我哥哥在意江上游,觅到一条轻舟,便顺江而下。意江时窄或宽,江流时湍又缓,我们一路下来,舟行如飞。我在船头,仿佛临风而过,我哥哥在船尾,架着轻舟越过意江上所有其它船只,肆意前行。行过临江的宴君小筑,不久便听到岸边隐隐马蹄之声,行到江窄处,更有人呼唤,约我们停舟一见。
我只是回头看去,只见一班俊美少年,衣着华贵,腰佩短剑,一路策马,衔尾而追。我并未停舟,只是和我哥哥将舟行得更快,看看是他马快,还是我舟快。
只是我如何没有看到他,如果我见他,我必记得他。那领头的少年,也是一色的黛眉,姣美的容颜,却比不上他翩然绝美的风姿。
“我因我父母在,所以并未起身。”他自有他的矜持,并不因年少而轻狂。
浪里舟摇红袖招,我心中念转,莫非他给红袖姑娘招上船去了?
红袖,双子富商顾南的掌上明珠,不仅人长的容颜动人,更生就一付婉转的歌喉,并红袖善舞,故有红袖一称。她闲来无事,造了一艘大船,经常在意江上游逛,结交各地的名士,邀人上船,饮酒对谈。若上船的人有眼缘,还可以看她红袖一舞,有耳缘,听她婉转一歌。再下得船来,便觉飘飘若仙,快乐无比,一定要与人津津乐道一番,才能过瘾。
他似猜到我的心思,又说话来气我,“可惜当日红袖姑娘的船并不在江上,不然可以再度惊艳,比比是这轻舟少女美,还是红袖姑娘艳。”
我这次并不上他的当,只想听他把故事说完。
他便继续说,“我在楼上,等了一晌,我那班追美的少年旅伴才回来,个个垂头丧气,想来并没有追上这对美少年。我表哥带了几人,为此滞留在双子,四下打听,想要找出这两人,不料这两人仿如天外飞仙,惊现一下,便踪迹全无,再无回过意江。他们在双子,呆了半年,这才失望而回。临行前,只是打听到,双子的江湖上有游侠游惊御,生有两子,容颜绝美,年纪与我们看到的两人相仿。但是游惊御一家,居无定所,来去无踪,一直无缘见到。”
“那日你和你哥哥上山来之前,便有人来报,我出来偷偷看过你,就是当年江上之人,长大了一些,样子却没有太变。我想这一次,必不能让你再逃掉。我知游啸倦的性格,我若出来与你们相见,你即便看我一眼,也不见得会为我留下。我便设下激将之法,故意怠慢你们,知道你一定不会罢休,要上山来捣乱。我当夜在等你,心中焦急,不知你会不会变心转性,不来捣乱,就此离去。不料屋头火起,我知必是你来。我在暗夜里跟着你,你在屋顶,灵动如夜之精灵,双眼闪亮,心中的快乐,将我一同点燃。我一直跟着你,你却没有察觉,我原不想惊动你,但见你实在兴起,再下去要将我山庄烧尽,只能出手,将你从屋头打落。顺便抱你一下,亲一亲梦里的芳泽。”
我当时还以为他是登徒子,见人就抱,原来是有缘故的。
他牵过我的手,又抱我入怀。他说,“哪料这一抱,仿佛软玉温香抱满怀,我再也不想放手。我看你见到我,心中似有所动,但依然说走就要走。我知你烧了我房子,如果溜走,必然会避我不见,我如何能放手,只能命也不要地来追你。你若对我手软,必然心中有意,你若只管下杀手,必然不把我放在心上。还好上天怜我,你频频失手,又收了暗器,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我顷我所有,只为留你下来。连小湄这招,都拿来一用。”
我在他怀里,抬头看他。他看下来,满眼柔情蜜意,象要把我化掉。“当年小湄上山庄做客,原来住住就走,后来住了成月,她有意要留下,我也没有赶她。如若有一日你们上山来,即便你不为我留下,你哥哥也会为小湄留下。我知你兄妹,一向行影不离,留下你哥哥,也便留下了你。你哥哥对你,一向爱护有加,每每为你收拾烂摊子,还是无怨无悔,想来十分爱你。我若要把你从他身边带走,总要赔还他一个美人。”
我听了这话,不禁笑上面来,他拿小湄做人情,连问也不问一下人家。他这个,算不算保护庄上的人,不受欺负?想他为我,用尽心思,连平时不屑用的手段,全都拿了出来。我心里蜜意柔情,埋首在他怀里,再也不愿离开。
他亲着我的头发,继续诉着他的衷情,“第二日我来找你,却见你在花林里捣乱。你在林间穿过,扬起满天飞花,仿如花间仙子。我忍不住叫你,你站在那里回头看我,脸上隐隐含笑,落花依然在你身边盘旋,仿佛不忍离去,你却人比花艳,让我心动不已,我原来就想在花林里要了你,但是你软语求我,我想我总得给你些时间,不能这么着急,你却含着泪就走,仿佛我欺负了你。”
“我一不来追你,你就去山下,自己领了个人回来,美其名曰是师弟,其实不知是什么用意。你这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山上人实在太多,我无法与你静下心来单独相处,我便带你下山,单独与你相处,细心和你交待,只希望你了解我的为人,知道山庄的运作。谁想你心不在焉,看我的眼神意义晦涩,有时缠绵,又似无心,说的话又不明不白,仿佛无意,却似有情。我想你如此滑手,不出绝招,怕收不住你的心。小倦,你在床上,让我心醉,又让我心碎。”他又叹息,双唇在我发间流连。
“小湄再美,味同嚼蜡,我喜欢的是象你这样鲜活的生命,肆意而为,畅快淋漓,了无牵挂。我想你心里,只要有我这一个牵挂,我愿意顷我所有,保护你一辈子这样恣意快活,即便你会老去,日后不再如此美丽,我对你的心意,永远都不会变。小倦,你可愿意,嫁给我翡罄黎,从此一心一意,心里只有对方。”他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明亮的眼睛,里面有柔情,更有期待。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为了嫁给他,我要去双阳深宫。
我打点了行装,再次启程,前往双阳。
我这次改装,不光改了男装,更把脸容都改了。不是我对公子不再尊敬,只是入宫事宜,必须保密,不能有一丝半毫,与我与翡涧庄搭上关系。我深夜离庄,从后山偏僻之处下山,处处小心。我把孩子,托付给画品意,即牵住他手脚,不能跟我而去,又让我放心,孩子有合适的照顾。
我又在夜里行路,在山庄附近的路上,连马都不骑,只怕清脆的马蹄声,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轻功更不敢用,怕被人看到认出,坏了大事。我如平常赶夜路的人,徐徐在路上走,虽然心里焦急,也不能走得太快。夜有无数的眼睛,挂在天空闪烁,每一颗都看穿我的心事,让我无处遁形。
冬夜的夜风冷洌地掠过,秋天已然过去。农庄佃户都有丰收,我却至今一无所获。空气清明,天高路阔,更显寒冷。我紧了紧衣衫,我怕冷。到了冬天,我仿佛要冬眠,不再象平常那般活跃,冬日一来,我便喜欢蜷在窗前晒太阳,仿佛懒惰的猫。翡涧庄阔绰,主要的房间都铺有水管,夏日通山间的冷泉,冬日在山顶最高处煮水,务必保持卧房客厅议事厅等常用的房间冬暖夏凉。住在山庄上,我便活跃很多。但是要出门,我便喜欢躲在翡罄黎的大氅里。他从来不怕冷,冬天还是单衣,但依然很温暖,就象我哥哥一样。他们内功深厚,内息血行控制自如,自然不怕冷。以前我总是借我哥哥的手取暖,现在我借翡罄黎的身子取暖。他出门原来不需要穿大氅,但一来他穿着大氅帅的没有天理,二来我可以躲在里面,他便穿上了。
那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回去的第二日便下了一场薄雪,工地上为此急着赶工。我因掂着工地的进程,便急急要出去看。翡罄黎一有空就来陪我过去。我钻在他的大氅里,靠着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只露出两只眼睛。这个样子在外面走,说实话有些滑稽可笑。但是他纵容我,也不怕损了他的形象。他只是抚摸着我的背,对我说,“你要是长的娇小些就好。可以放在袋子里,我每天带在身上走。”感情他把我当他家养的猫。但是自从他上次的长篇表白后,我就不再和他计较这些小事了。
我出门除了这件事,还就是督促画品意练剑。翡罄黎见我那么认真,但是自己从来不出手,有问题总找我哥哥解答,很有兴趣知道我的剑练得究竟如何。他要我划两招给他看看。他说他虽然上次没有出来应战,其实他对游龙剑是还很敬仰的。和我哥哥交手就不必了,搞得太认真,斗出输赢怕要伤了感情。不如和我过两招,玩玩过过瘾。我起先推说我没有剑,他就叫人拿了来,听我说剑练的不好,还把所有其他人都屏退了,怕我不好意思出手。我缠不过他,又不好意思说一点都不会,只能拿起剑来鬼画符,凭我平时看来的样子出剑和他过手。结果当然就象我第一次看画品意出手一样,一出手就让他把我的剑给打落了。他还只是空手。
翡罄黎起先很惊讶,就凭我哥哥的身手和我的轻功暗器的功夫,他想我起码能象象样样和他过几招游龙剑,没想到我的剑术如此不堪一击,而且内功其差。他又担起心来,开始督促我练功练剑,他说我反正也没事做,不如用用功。于是我也和我看着画品意一样,成天给他看着。我看不是我没事可做,其实是他没事可做,不然那么用心教我干嘛,我又没求他做我的师傅。练功到还罢了,反正冬天我也懒一些,打打坐就打打坐。练剑就麻烦了,要我站在大冷的天里,不能钻在他的大氅里,真是要了我的命。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教会了我第一招伤心剑式,不过他还是很有成就感,因为我长了十六年,我家里人愣没有教会我一招游龙剑,他费了三周时间,就教会了我一招伤心剑,舞起来像模像样的,这个成就真是什么都比不上。
督促画品意练游龙剑,那是我唯一会去打扰我哥哥的时候。我现在和他已经很少有机会见面了。我忙我的,他忙他的,这一旦深陷到爱情里去,亲情就显得淡了。我去找他,时常会和翡罄黎一起去,去找他时,时常会看到他和小湄在一起。那也是小湄唯一能和翡罄黎站得比较近的时候。
自从我和翡罄黎蛮不讲理过后,他一直避开小湄。小湄一直不再有机会和他单独在一起。她又经常能看到我和他亲亲密密地在人前晃来晃去,一点也不避嫌。而且庄子上又开始传出消息,翡罄黎要娶我为妻,她终于放下面子,找翡罄黎说个明白。她这次不再矜持,而是追在他后面,翡罄黎也不能对她动手,只能停下来和她说明白。他们具体怎么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她先问翡罄黎,为什么突然不理她了。翡罄黎也不骗她,说他不想让我误会。然后小湄就红着脸说,只要我愿意,她愿意和我共事一夫。她说这话真是要下了很大决心,完全放下自己的身段和脸面。不过她也没问问翡罄黎愿不愿意娶她,好像她要嫁给他,他一定会很感激一样。翡罄黎就很不给面子地对她说,即便我愿意,他也不愿意,他只娶我一个。
翡罄黎这么说,一方面是他确实这么想,一方面也是想彻底断绝小湄的想法,省得她来找我说,给我作弄。他也算是为她着想。不料他说得这么绝情决意,小湄受刺激太深,觉得没有面子在山庄呆下去了,就带着翡罄黎的伤心剑下山去了。
小湄的意思,伤心剑是翡涧庄的传家宝,如果给她带走了,翡罄黎一定会去追她,至少要把剑带回来,这样一追,也许事情会有转折。不过她并不了解翡罄黎,她从翡涧庄真正带走的,不过是我哥哥而已。
小湄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冷冬。
我们当时还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我问翡罄黎要不要去找小湄要剑,他也不是很在意,说她拿着就拿着,总有一天会送回来的。他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我又问他,小湄这样一个人下山,会不会有事,是不是需要派人去保护。他又似笑非笑,他说,不用我派人去保护,早就有人自告奋勇去了,有这个人保护,绝对出不了事,因为这个人保护了我这个只会捣乱,剑也不会用的人有十六年,从来没有出过事。他又说,这不是正和我心意吗?我哥哥和她单独下山,也许会象我们单独下山一样,可以没有外人干扰,跨出飞跃的一步,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翡罄黎说完这些话,就从后面抱着我,两只手罩在我胸口,口里念念有词,“快快长大。”象是在念咒一样。我给他一握,本来身体发软,听了他这话,又啼笑皆非。我问他,“你这是干嘛。”他说,“为了你,我把小湄赶下了山,没有美人看了,你得赔偿给我。”我们两个闹做一团。
不过谁都没想到,为了保护小湄,这一次我哥哥要防的,并不是外人,而是小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