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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双阳宫 卷一结尾 ...

  •   双阳宫

      我依然日行夜走,五日后又来到双阳。

      双阳宫门高耸,触目巍峨,宫房林立,和明媚开阔的翡涧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我伏在宫墙上,完全不知该往哪里去。双阳皇宫不能乱窜,守备森严,高手良多,万一给人看到,抓不抓住是一回事,如果引起警惕,加紧巡逻,我以后进来更难。我只是伏在那里,四下乱看,希望能看到什么特别来。想起第一次见到公子的模样,如此光华照人,他住的地方,是否会夜放异光?

      双阳宫里确实一片透亮,但那不是公子的光泽,宫内四处挂满了宫灯,比翡涧庄还要奢华。

      我即来到,总不能空手而回。我不去那亮的地方,却偏找暗的地方去,我起码每日探一两个地方,也可以慢慢将情况摸清。或者尚有运气,可以正好碰到公子如羽。

      宫中最黑的地方,除了那冷宫,却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湖,湖周有灯,却因为湖大,看上去只是星星点点,再亮的光芒都消失在夜空里。湖的中央,却有一个大型的亭楼,门窗都大开看着,四周灯火通明,远远望去,里面有个高挑的人影,正凭窗而望。就是从我这里看去,仿佛也能感觉到他心事重重。他的高度,仿佛与公子相仿,但是公子,云淡风清,如何会有这么重的心事?我伏在树丛里,明知他不会是公子,却仍想过去确认一下。公子个高,我见过的人中,几乎没有他这样的个子,即便翡罄黎,也要稍稍矮过他。

      或者他是燕皇子燕照曦,传他身高过人,或与公子,有得一比。只是贵为皇子,怎么深夜在此,孤身一人?总也得有个把人相随,以备差遣。我总是疑惑,想过去一看。

      但是这亭楼四周如此开阔,视野一望无阻,我无论从哪里过去,都会被他看到。若他是公子,倒也无妨,如他是燕皇子,必然会叫人来,将我缉拿。

      我正踌躇间,那人却从亭楼里,沿着弯弯曲曲的唯一一条九曲桥,向着岸边走去。一离开明亮的亭楼,夜色里远远就能看得到他一头灿金的短发,在桥沿上挂着的风灯明灭的暗光里显得异常璀璨。他上了岸,就朝另外一个方向去了,背影高大威严,甚有皇家风范,想来例必是燕皇子照曦了。幸而他没有朝我这面走来,听说他异觉甚好,如果走近,不定就发现我的存在。但他此刻仿佛心事重重,对周围环境,看上去并不是很警觉。

      我等他走远了,又四下打量。宫房周围常有人巡游,这时候这里却四周无人,湖面上一片沉静。我对那亭楼,总有异样的兴趣,明知那明亮的去处,绝对不是我这个夜行人应该留身的地方,但是它在冰凉的冬夜里,看上去如此清澄温暖,不仅仅是因为灯光的关系。我伏在树丛里多时,已经全身发冷,当下不顾一切,飞身就沿着九曲桥,朝亭楼而去。到了亭楼,才发现这里果然温暖。这里和翡涧庄一样,铺设着暖水管。我贴着墙坐下来,水管里的热气蒸着我,让我舒过一口气来。

      我小坐了片刻,便暖洋洋地只想睡去,忽而听到人声。两人脚步声微,应该是习武之人,却自管在说话,想来并没有觉察亭楼里有人。我这时要走,已经是晚,但又不能不走,如果这两人不入亭楼,我在矮墙之下,他们还看不见我,一旦等他们入来,亭楼无遮无避,我是无处可躲。情急之下,我沿着矮墙,背着他们来的方向,翻出墙外,等身子入水,便将手一松,无声地潜入水中。夜晚的灯光不比白日的阳光,水面上再明,水底下还是黑沉沉一片看不清。

      亭楼里温暖,湖水却是冰凉,刺得我浑身一颤。我不能在水下逗留太久,便沿着楼底,游到九曲桥下。桥上有灯,但照不到桥面下。还好桥面高出水面许多,我在桥面下探出头,才想吸一口气,却听到头顶的脚步,只能憋着半口气,等他们走过。两人在桥上,却提到如羽两字,我不禁凝神细听,连呼吸之事也一时忘记了。

      中间有一人说,“如羽公子此番来双阳,好像与燕皇子非常不合作,燕皇子为他大费周章,伤透了脑筋。燕皇子对如羽公子如此上心,不知究竟为何。”

      另一人说,“莫说燕皇子,皇上派黄诚呈兵双子,说是为了逼双子交出如羽公子来领罪,但是他一来,又待他如上宾,连他在宫里自带守卫也不闻不问。这里面的蹊跷,谁都猜不透。”

      黄诚呈兵双子之事,我亦有耳闻。黄诚大军一到,就把战线推过戏龙河,到达双子境内,之后却不了了之,一直按兵不动,外人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百年禁期已过,天赫要开始统一天下,没想到原来还和公子有关。只是上次公子来双阳,如何不见皇室请他?

      我沿着桥下轻轻地游,想再听多一些。上面两人并未知觉,一边继续说,“这如羽公子入了皇宫,反而比在外面难见了,成日不出来见人,也不让人见。你不见宁苎宫门外成天人来熙往,现在还有人在,都想有机会看一看他,要不是燕帝下了旨,还不定有人要往里硬冲呢。”

      另一人接口,“我看就是燕帝不下旨,也没人见得到他,你没见过他的侍卫动手?身手那个叫好。又好看,又厉害,一个人的面子都不卖。我看我们宫里高手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手下打的,别说他带了六个。”

      两人这时已经进了亭楼,兀自还在说着,“还算你我有眼福,跟着燕皇子,可以看一眼。不过我看连燕皇子也快要给他赶出来了。这如羽公子,真。。。”

      我这时已经冷得不行,即已听到公子的住处,便也不再跟随。只是公子如今这般难见,我去,他是否肯见我?我已答应他不来求他,今日又来,虽不是求他救人,但是他也可以不见我。我从水里起来,浑身是水,衣服穿得多,这时更是又冷又沉,不停地打颤,今日这个样子,就是他愿意见我,我也不能见他。别说我连宁苎宫在哪里也不知道,就是我知道,抖成这个样子过去,一下就得让查夜的人察觉了。

      京城人多,我找的是个偏僻的旅店,入夜的时候还是人来人往。这时候回去,只能对小二说,我在湖边看小妹妹,看得出神,掉到水里去了,让他给我打缸热水来。我这时穿的就像一个刚入城的中年农夫,没见过多少世面,只是趁秋收后有空,来京城看看。他看我显然有些不屑,我又不能出手太阔绰,等他水打来,我都快半干了。我怕人看到,紧闭了窗门,又不敢脱衣,又不敢打坐,捂在被子里打颤,只等到小二领人抬着水桶进来,我便急急地穿着衣服跳进去,不停地还在哆嗦。

      我又得请他帮我换床被,若在平时,银子一放,东西马上就到,这时又等了半晌,水都冷了,才来换被子。走来走去,还不屑地看了我两眼,说,“我说大爷,”这大爷显然就是讽刺,“没见过像您这样泡澡的,穿这么多衣服泡冷水还不够,还要泡热水。人家小妹妹怕人看,您还怕人看不成?”我唯唯诺诺,心想我游啸倦今日算真是落到底了,换在平时,谁敢这么怠慢我?不看银子的面,也得看我本人的面。我心里又想,如果我受的这些罪,可以换回我的翡罄黎,那么这些罪也算没有白受。

      次日起来,我头目森森,就像小湄当日,不停地打喷嚏,看来是着了凉。我又不能看医生,在房里呆了一日,到了晚上,只能用当初给小湄的药,自己用了,把伤风的症状暂且压下去。起了床要出门,走出来又见到昨日的小二,他见了我,便说,“您都病成这样了,还出门?不怕再掉到水里去?今日可没人给您打水了。”我说,“这窑子不是夜里才红火嘛,我怎么也得去看一看。”他又笑我,“你们乡下才窑子窑子地叫,我们这里叫红楼,我看您是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姑娘啊?”

      我打着哈哈,没有心思和他计较,换在以前,我必把他扔到红楼的粪坑里。窑子红楼,是人都要行方便吧?管你高贵还是低贱,都一样的臭。

      我今日来,总算有了目标。听闻宁苎宫前总有人来往,夜深也不止,那我就去那最热闹的地方。只是我头晕目眩,一时辨不清声音的方向,越听到人的声音,越是头晕,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走路,或者走了多少,一失足,竟然又要从屋顶掉下去。这里不是翡涧庄,没有翡罄黎将我接住,若被抓住,更没有人会放我过关。我心想,这下要糟糕。我滑下去,伸手要带住屋檐,腰里却是一紧,一条丝带将我一抽,我竟然毫无反抗之力,被它抽落到一个安静的院子里。

      公子在月华里怡然而立,全身泛着光泽,我向他望去,几疑他不是凡间之人,而是云中飞仙,混迹人间。他必是怜我病重,这才现身相见。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心神不宁,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叫了一声,“公子。”

      他看着我,飞羽一般的长眉,比夜色还深还媚,眉宇间的神色却依然淡漠,并无半分怜惜。他开口说话,语气清冷,声音却如春日暖风,“闲常人若转世,与前世即再无瓜葛。你收来的男孩,既是你的翡罄黎,又不是你的翡罄黎。你要问的话,我已经回答,你可以出宫去了。”

      公子心静便眼明,不因为我改装而不认识我,也不因为我不说话便不知我的来意。

      他的属下,将我带起,出了宫门,才将我放下。我放下一件心事,全身无力,回到旅栈,倒头便睡。

      我在睡梦中,乱梦纷纷,梦中仿佛见到翡罄黎,我却不敢叫他。我睡得不深,似睡似醒,只因为知道自己还在客栈,再怎么病重,也不敢放心深睡,我若叫喊,怕不只是在梦中叫喊,让人听到,必然起疑。我仿佛又梦到小时候和我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哥哥温暖的手握着我的手。我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孤单一人,桌上一点灯火,越来越小,渐渐就要灭去。我睁着眼,疲倦不已,身体却不愿再睡去,浑身只是酸疼,折磨着我每一根神经。灯终于灭去,屋里一片黑暗,连一点月光也没有。

      我在夜里,睁着眼睛,静静地等,等明日天明。

      第二日起身,我更是头重脚轻。我已经很久没有生病,这次一病,看来不轻。我自头次启程往见公子开始,一直心神不宁,没有好好安睡过。这次又是日夜兼程,加上受凉,身体终于不支。我急着回翡涧庄,只有在那里,我可以安心休息养病。行了两日路,中途毫无胃口,滴水未进,天却飘起雪来。一时间,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风卷起来,扬起漫天的雪花,风过去,雪花便片片落下来。

      我一人在茫茫天地间,穿行,没有亲人同行,也没有爱人相伴。天色昏暗,阴云满天,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有纷扬的雪,漫天飞舞。我躅躅地行,地上的路已经看不清,我只是往前走,往前走,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路的尽头在何处。

      风越来越大,呼啸着,仿佛要把我卷起来,带走,带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我顶着风走,头疼欲裂,渐渐不支,四周没有人烟,无处可以停脚。我渐渐失去知觉,一头栽倒在雪地上,雪花将我渐渐湮没,没有人能看到我。

      翡罄黎,我来了,我没能将你带回,只能随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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