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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最后一夜的光火 ...

  •   走在过于冷清的走廊上,从操场传来的喧闹在空荡荡的教室留有余音,耳边眼前重现的,竟是笔尖与纸摩擦的沙沙声和埋头苦读的人影。
      高三已经成为我们的回忆了,也许没有人愿意去怀念它。而明天的我们会在哪里?在梦想的天堂,还是从飞往目的地的半空落下来?不重要。
      真的,明天会怎样并不重要。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明天,却只有一个今夜。
      时间,随着漏下的沙越来越少;时针,在一寸一寸地逼近12的刻痕;今夜,混在酒精与泪水中缓缓地蒸发。
      所有的恩怨在今晚有了一个交待。我敬了堇一杯,她心情好得没有给我难堪。「希望不会再见面了。」
      「那也不至于吧?」堇笑着,看得周围的男生意乱情迷。不知道多少人的告白换走了哲宇的拒绝带给她的坏心情。
      看了看被女生包围的哲宇,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好遥远,不仅仅是面前的一堵人墙。大概是因为酒精的作用,竟觉得哲宇站在天空白云的那端,而我只是站在地上却渴望飞翔的丑小鸭。
      哲宇的视线透过重重的包围在我的身上停了一秒。只是淡淡地扫过,却好像安心了一样。
      我一定是因为那杯酒而醉了,因为今夜所有的人都醉了,不然我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于是穿过走廊,爬上了顶楼,想用夜风吹醒自己。
      顶楼有烧毁课本或是作业的余烬。不知道烧书的那些人此刻是否刚刚回到操场上,因为余烬里还有淡淡的温暖。
      似乎连风都为了最后的这夜醉了,软弱无力地吹起一点黑色的灰,像一群乘着月色飞翔的夜蝴蝶。
      一小片灰落在了我的衣角,我便希望它是真的蝴蝶,可以自由的飞翔,不必倚靠风的吹拂。
      真的很想有一对翅膀,可以载着我飞翔。就算不能漂洋过海,只要能够飞起来……
      黑色的蝴蝶群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记忆中闪现出一只淌着幽蓝色血液飞往新加坡的黑色蝴蝶,那成为第一个离开我的背影。蔚在身后扶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原谅她。」
      其实谈不上原谅不原谅,因为我没有生气过,因为我一直都知道,直到她登上飞机前的一刹那想到的还是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为什么要生气?至少在那时我还相信,伤害是因为关心对方,可惜用错了方法。
      她先去了我们约定好的新加坡,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总有一天,我也要到那个温暖的花园城市去的。
      和那天一样,将双手伸向没有尽头的苍穹,「请你们,自由地飞吧!」
      夜风似乎明白我此刻的感受,将一地的余烬吹上了夜空,月光温柔地为它们照亮前路,那群渴望自由的黑蝴蝶展开它们的双翅,遮住我的视线。
      重力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淘气地躲了起来,在空中的双手抓不到一个可以支撑的地方,灵魂感受不到躯体的存在,仿佛也要随着夜风远行了――就飞吧,就带着我一起飞吧!
      “你在做什么!”一声怒吼划破了夜风,拉回了我的灵魂,一只手也将几乎半个身子都在栏杆外的躯体拉了回来。似乎就在那一刻,翅膀上锁链的碰撞声传入耳里。
      皮肤上有被火灼烧的痛感。我知道来的人是谁了。从第一次不小心撞进他的怀里起,我的身体就牢牢记住了被他触碰的感觉。
      “跟我下去!”哲宇变得很陌生,陌生的表情陌生的语气,是温和的哲宇从来没有也不应该有的,看在眼里却觉得似曾相识。
      惶恐地跟在哲宇的的身后,走下楼梯。哲宇的背影在我的面前晃动,然后越来越远。渐渐地,我仿佛看见了四周的车流,还有红色的信号灯。
      脚步不由得停下来。
      哲宇和飒的背影重合了,他们本来就有相似的背影。连生气的模样,也重合了,真叫人不可思议。
      不,他是哲宇不是飒。我默默地告诉自己,然后抬起脚步继续走下去。
      飒的霸道的,生气起来就像疾狂的野兽,而我只看过一次他生气的模样,因为我愚蠢地落进了别人的圈套。飒来带我走。
      那时的他没有说一句话,单是他的出现就带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加上他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没有人敢阻止他。
      如今想起来很害怕,而当时的脑袋却只是空白一片。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害怕,因为那时我还有好多的朋友,飒的朋友,我的朋友,朋友的男朋友。
      现在想起来很害怕。因为飒和我成了陌路人,朋友去了新加坡,我不想见到她的男朋友,然后两个人一起缅怀她。
      最后蔚也不在了。他把带给我的又都带走了。包括那个踩在脚下的,他的影子。
      那本是安紫的专利,在看完飒比赛的那一天,蔚送我回家。跟在他后面的我突然心血来潮,一步一步踩在蔚的影子上。
      安紫说,她永远走不出他的影子。
      我思考了一会儿,发现前面的蔚突然不见了,只看见一片车水马龙。我竟如此轻易地走出了蔚的影子。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蔚的影子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
      我茫然不知所措。
      红灯,绿灯,还是黄灯?
      停止,前进,还是等待?
      等蔚从街对面回来,青着一张脸骂:「你白痴啊?走路也会跟丢!」我笑了。第一次看见蔚骂人的模样。因为平时的蔚只喜好沉默,难得看见他生气一次。
      我以为我已经小心谨慎地不再出错,我以为再没有人会因为担心而责备我。然后哲宇出现了,从那个颓靡的气氛中跑到这个高高的顶楼。他是在担心我,他生气是因为关心我。所以他来了,来到我身边。
      哲宇自顾地往楼下走去,仿佛后面没有跟着我这个人似的。七层楼的阶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这么陡。我怎么追也追不上他。
      我又加快了步伐,却踏空了一层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却不是落在他的怀里。哲宇连脚步都不曾放慢,似乎不知道后面的我发生了什么。
      我为什么又在追赶啊?追赶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眼泪掉下来,落在脏兮兮的手掌,浸润因摩擦翻起的一些白皮,和细小地冒出来的液体溶在一起,我想是红色的血。
      我看着他转过楼梯的拐角不见了身影,想开口叫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不是在乎我的吗?怎么会没有发现?
      从来没有摔得如此难看,因为跌倒前有人扶着我,跌倒后有人扶起我。所以从来不知道跌倒了不仅仅是□□上的疼,更是心理上的痛。啊,我忘记了,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人了。没有人陪,没有人扶。
      早就不记得学习走路的时候是什么个样子。也许跌在柔软的草地上,也许跌得比现在还痛。但是和现在一样的,需要自己站起来。
      和安紫坐在“断点”里享受下午的甜点和阳光的时候,她说到过“跌倒”。「跟一些人在一起,他决不会让你跌倒;跟另一些人在一起,比如蔚,他会冷眼看你爬起来。」
      我说,在蔚的面前我从来没有跌倒过。
      「那时我对蔚说,你不扶我我就不起来。他说,那你就坐在那吧。我说,好啊,我无所谓。他说,跌倒不爬起来,会被路过的人踩死。我说,我又不是蚂蚁。」
      「最后呢?」我喜欢看安紫愉快的表情,但是蔚没有让她一直微笑下去。
      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把眉头皱得很紧,好像那咖啡苦得会让人流下眼泪来。「我自己爬了起来。」然后沉默,沉默完告诉我她刚刚向一个不会让她摔倒的人道歉。
      我是不可能和哲宇像安紫和蔚那样地对话,但我和安紫一样,希望有人扶一把,最后却只能失望地自己爬起来。
      “你们怎么都不爱自己爬起来?”一个影子笼罩了我,抬起头,哲宇的脸上没有怒气了。
      我差点以为他可以读懂我的心思,不然怎么会知道我和安紫相似?还好他继续说,“她每次跌倒都要人扶。”
      我知道哲宇说的“她”是他的女朋友。极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听到哲宇提到她,再听见只觉得有点亲切。
      “那你怎么做?”纯粹出于好奇地问。“扶她起来?还是看着她爬起来?”后一种是不可能的,哲宇一定舍不得。只是这么想着,却觉得身上的伤疼得更厉害了。
      哲宇犹豫了一会,给了我第三种答案:“不让她摔倒。”话说完,我发现不仅仅是手,全身都因跌倒而疼得厉害。
      没有开灯的楼道里只有月亮的光线,偏偏那光照不见哲宇的眼瞳。我确实无法和哲宇进行安紫和蔚的对话,偏偏得做和安紫一样的选择。我知道我和安紫很像,蔚说过,安紫自己也说过,可如果连走过的路也一样,不知道算荣幸还是悲哀。我没有让哲宇扶我,自己扶着栏杆站起来。
      哲宇的体温已经在等待包围着我,震惊之余只感觉一直噙在眼中的泪水悄然滑落。烈焰从和他相触的肌肤开始向五脏六腑蔓延,热浪吞没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轻柔但灼热的吻吮吸脸颊上的泪痕,到鼻尖,到下巴,最后来到唇边,我已尝到自己泪水的咸涩……
      “轰!”有光火闪过,月亮变得不那么明朗。12点的钟声远远传来,操场上传来烟花升空的巨响,黑色的夜空绽放出美丽的花火。我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只知道那明亮的光火将我哲宇靠在一起的身影映得那么明显!――而又触目惊心!
      惊慌失措地推开他,只想要跑进黑暗里去,希望那无所不能包容的黑也将我隐藏起来。
      礼花的爆炸声从天空中传来,惊醒了深夜沉睡的灵魂,明亮的光火照亮了黑夜,所到之处都有我那不知去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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