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顺位》幻**夭

6、不回头的错身而过

　　第二顺位（短篇系列）――不回头的错身而过

　　蔚巍坐在我的左边。我坐在蔚巍的右边。星星在我们的上面。
　　『蔚，什么是顺位啊？』我指着安紫小说里的一个词问。
　　『就是正数的排位次序啦。』他满不在乎地说。
　　『蔚是安紫的第一顺位。那么谁是蔚的第一顺位呢？』我歪着脑袋问。
　　蔚的眼睛同夜空一样深邃，恒星一样明亮。『……恋……』他良久，反问我，『谁是你的第一顺位呢？』

　　我是哭醒的。
　　我不明白为何会梦见过去的那场景，更不明白为何蔚会在阳光升起的时候，和天空里的星星一起消失在黎明的光辉中。
　　『也许我的第一顺位会改变人选，但蔚永远都会是我的第二顺位。』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答案，只是那以后很久才记起，我的答案给蔚的眼睛里多添了一笔黑色。
　　蔚抬起头后，笑了。
　　那是两年前的场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抱着湿漉漉的枕头，未干的泪迹再次模糊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记忆快要消失了，才会不自觉地出现在我梦里吧？它不希望我把它遗忘。

　　早晨起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邮递员。他将一份精美的包裹交到我的手里。然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早晨刚起来的人通常都是头发蓬松，衣衫不整的，没有什么好奇怪。奇怪的大概就是我懒得擦去的眼角的泪痕吧。
　　我关上门，那份蔚蓝色的包裹躺在我的桌面上。上面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了。以前我常常读安紫的手稿，帮她改错别字，也常常用泪水弄花她的手稿。可是安紫不喜欢用电脑打字，她喜欢在纸上涂鸦。漂亮的纸会给她极好的灵感。
　　安紫的信只有短短的几行：【恋，这是我未上市的新书，先送给你。如果是你，一定会明白我想说什么。】
　　连地址也没有留下。她和蔚现在到底在哪里呢？我的手指碰到玻璃的桌面，冰冷得让我打了一个寒颤。冷得如那天医院冰冷的苍白的墙壁，我靠在墙上，听见拐角那边蔚对安紫的承诺：『我知道了，剩下的时间，我会陪你的……』
　　我想他们一定很好，现在，以后。因为蔚承诺了。他不轻易承诺的。因为他的承诺，是一定要实现的。

　　剩下的白天，我都在看安紫的小说。
　　小说封面是忧郁的蓝色，天空和海水相连，连成一片悲凉的蓝色，洁白的百合花漂在海面上，向远方漂去。
　　安紫本是喜欢紫色的。在遇见蔚之前她为自己设计的封面都是紫色的。可是遇见蔚之后，全部换成蓝色。她说，是蔚给了她创作的力量。
　　遇见蔚以后，安紫的小说里就是她和蔚的故事，她和蔚的幻想。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知不觉间已经抽空了一盒纸巾。可我没有办法停止眼泪。安紫在书里设定自己死了以后变作天使，却因为不能忘记在人世间的蔚而被关进“天之缝”。她把我也设定了进去。我是和她一起被关进“天之缝”的另一名天使。我们每天一起捡相思叶，因为有人捡到九角的相思叶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结果那枚九角相思叶被我捡到了，我却许愿将安紫送到了人间。
　　好土！我边哭边笑。可是这样的设定在我看来却别有一番意义的。因为如果真的遇到那样的场景，我一定会这么做的。安紫了解我，就像了解她自己一样。她在那样的场景下，也会那样做的。只是看谁是被那九角相思叶眷顾的人。
　　安紫在人间和蔚发生了许多事，而我仍旧在“天之缝”里，思念着我喜欢的人。
　　我笑，现在，我可以思念谁呢？飒也有了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而安定了下来，蔚和安紫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很好，哲宇已经飞到北方去找她了。那么我可以思念谁呢？
　　哲宇之前给我挂过电话。我看着他的号码在电话机上显示，没有接。37秒以后，铃声停止。然后我才放声大哭。
　　那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给我挂电话了吧。
　　哲宇已经站在了断崖的彼岸，我却仍在此岸。眼看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脆弱，却不知道如何跨越这道鸿沟，去缩短。
　　曾经，我也曾经和蔚站在断崖的两边，只是我还不清楚状况。然后转身，因为我以为蔚会走过来。事实上，我和蔚的联系轻易地碎了，落了，再也连不起来了。
　　我知道，因为曾经经历过所以知道，已经断裂的地壳是不会再联合起来的，它们只会沿相反的方向，不回头地走。就算它们曾经错身，而过。

　　【我走在曾经熟悉的大街上，不，应该是悬浮。我的脚无法接触到地面。身后的羽翼时不时地扇动着，不受我的控制。更不用说别人的视线，在凡人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奇装异服的天使。
　　看不见吗？我在蔚的校门口，许多人从我身边经过，他们擦过我的衣角，可衣角却不会因此晃动。
　　要是你看不见我，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没有那么好心，不是可以看你一眼就满足的人。我要你看见我，看见我，看见我……一遍遍，随着他出现的脚步……】
　　因为哭了一天，从醒来到入睡，所以今天眼睛肿肿的。反正现在的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认真地去面对当下。报到以后，我已经放开了心情，欣赏起我新的大学。
　　两旁整齐地栽种着梧桐的道路上，迎面而来一群时尚的男女，中间走着一男两女。那个高大帅气男生，随意地笑着，眼眸黑白分明。两边的女生清瘦漂亮，亲近地靠着他，不停地对他说着什么。
　　我应该认识他吗？我觉得我已经不认识他了。他的耳钉在阳光下闪烁出不可直视的光亮。「看我一眼，用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还认识我。」我在心里说。
　　一群人和我错过，他没有发现不起眼的我。我停下脚步，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不，那一定不是哲宇，哲宇不是那样的人。

　　【紫，你这家伙穿着这样是什么意思？蔚站在我的面前问。他的眼底有光在闪动。
　　看见了，你看见我了对不对！我就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看见我的！我无法形容地激动，拥抱住他。是温暖的。我可以碰到他！
　　他不知所措地被我抱着，良久才开口。喂，你把我的衣服弄湿了。
　　傻瓜，那是我幸福的眼泪啊！】
　　我抱着课本走在梧桐道上。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的面容，阳光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灿烂的吻痕。可是我没有再碰到我希望遇到的那个人。
　　每次路过梧桐道的时候，我总是走得很慢。我希望，真的很希望，再碰到他。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子。
　　“嘿！”哲宇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我惊讶地看着他。张了张口。他继续往前走。“你傻了啊！才几个月没见。”
　　是啊，才几个月没见，你却不再是原来的你了。
　　我走在他的左边，不知道该不该发问。
　　“我和她分手了。”哲宇先开了口，全然不顾我惊讶的感受，像讲很平常的事情。
　　“为什么？”我不自觉地问出口。明明知道这样的问题只会让他想到不开心的事情，却收不回已说出的话。
　　“她说她要一个人静静。”
　　“为了你过世的那个朋友吗？”
　　“嗯，说要写些东西来纪念他。”
　　我沉默。哲宇的眼睛依旧平静得黑白分明。
　　“很可笑吗？”
　　“一点也不。”
　　“很可笑。我，和她，都不是喜欢的人心里最重要的人。”他肯定地说。银色的耳钉在阴影处黯然。
　　也许……我也是。我看着梧桐路的尽头，那天在哲宇旁边较高挑的女孩正在等他。哲宇不说再见地朝她走去。那个女孩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落在了哲宇的身上。
　　“快走吧，要迟到了。”她说。
　　哲宇没有回答，就朝和我相反方向的地方走去。没有回头，却抬起手。那女孩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我同样的惊讶。
　　可是哲宇没有任何解释，任何表示，径直走远了。

　　【蔚折了两根草，在手中折了几下。我惊讶地发现他在做戒指。他熟练地将戒指编好，然后朝我伸出左手。
　　我一时傻得不知该有什么反应。于是蔚执起我的手。轻轻，将那枚草戒套在我的无名指上。
　　想要套牢我吗？我在心里问。
　　幸福与不安在心里猛烈地冲击着。
　　以你这种……到死都不愿做出承诺的人，这样做，只会让我做一个愚蠢的梦罢了……】
　　我和哲宇虽然在同一个大学，却不知道他在哪个系。明明手中有他的电话，却再也没有拨过。我只是静静在这梧桐道上，等待着和他的邂逅。
　　那是种复杂的心情，像夏夜里独自等待流星。夜晚的清凉冰冷了身躯，仰头仰到脖子都酸了，也不舍得放弃，生怕在低头的一霎那流星就从眼前飞走了。流星飞过，只是短短地那么一眨眼，而深夜的天空却因为它而闪耀，整夜的等待也因为它充满了希冀的味道。
　　而幸福，也会随着那颗流星一起降临。
　　哲宇从对面走过来，高挑的女孩走在他的旁边，另一位跟在后面，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我的脸上，然后微笑。
　　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然后匆匆错身而过。可我的脸上，却挂着收不回来的微笑。

　　【为什么，蔚明明看着我，却感觉他在看我身后的那个人呢？我身后有谁呢？也许所有的答案都藏在这本被小心藏起来的相册里。
　　我忍不住打开了那本相册。是恋！恋微笑着展现着她无名指上的草戒。为什么是她！恋她明明、明明是蔚因为车祸去世的初恋，明明知道我们喜欢着同一个人，为什么又要我回到蔚身边呢？
　　啊，是我们两个人都不明白，蔚心里的第一顺位，始终是恋，我只是第二位。】
　　为什么是这样的真相？我和小说中的天使紫一起找到答案的时候，我在颤抖。也许蔚告诉了安紫，那份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了解的感情。不然我很难想像安紫为什么会这么写。
　　安紫的新书终于上市了。我站在书店里看着那一片连着一片蓝色，忧郁正在蔓延。
　　出乎我意料的是，没有人责怪书里的蔚。大家都用一种哀伤又有点同情的语气议论着他。
　　“逝去的人会得到原谅吧。”哲宇手里拿着安紫的新书。
　　“你也在看她的书吗？”我问。
　　“没有。别人有看。”他将书放回书架上。“我们和好了。”
　　“是吗？恭喜你！”我笑着回答他。
　　哲宇的手仍旧扶在书架上的那本书上，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了我。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他的视线穿透了我，落在了我的身后。
　　苦笑。蔚该不会常常这样对安紫吧？真是太过分了。我感觉得到安紫的心里有多少难受。
　　看向自己的眼里，没有自己，只有别人的影子。

　　一次次在梧桐道上和哲宇错过，却再也没有等到他的一个眼神。
　　我始终没有迈出一步，因为我站在悬崖的此岸，他在彼岸。我再一次提醒我自己。
　　现在的我，依旧走在梧桐道上，只是碰见哲宇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只是目光不再长时间地停留在他的身上，只是两个人错身以后，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