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时》颜卿

25、第二十五章 分别 上

　　四月一日，一大早骗人上勾的短信就不断，这不是愚人节遇到了周六吗，一个个不能当面愚人，就铆足了劲儿用短信轰炸。

　　何明飞拎着两个塑料袋，上午十点就到了顾亦晨的住处。门铃按了一阵，不见人来开门，还好随身带了钥匙，自行把门打开。

　　顾亦晨不在房间里，里面的一切却又显得异样而些微凌乱，比如窗帘只拉了一条缝隙，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两三个烟蒂，还有大半枝熄灭的烟斜靠在烟灰缸的一侧，让何明飞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场景，顾亦晨在黑暗中躺在沙发上，一只胳膊伸向烟灰缸，修长手指间夹着香烟，有明灭间的光闪动。

　　何明飞知道，顾亦晨并不喜欢抽烟，除了他需要时，还有失眠的时候。

　　拉开遮挡了晨光的窗帘，屋子里立刻明亮起来，何明飞把烟灰收拾走，开始从袋子里取出超市买的新鲜牛排，黄油，番茄沙司什么的，还有一只水蓝色的高颈花瓶和三枝紫色的郁金香。

　　说起来他不过是在超市口等交款的时候偶尔瞟到室内小花店里的五彩斑斓的花，不自主被吸引过去。

　　刚把目光投到一桶培在水中的紫色郁金香身上，花店小姐就笑咪咪的说：“先生您的眼光真好，紫色郁金香既漂亮优雅，又有非常好的寓意，尤其是对恋爱中的人，它啊，代表永恒的爱意。”

　　就这样心里被某个字眼打动，然而却难想象自己抱着一大束花出现在顾亦晨面前，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发烧了，那样精心包扎的花不是送给女孩子的吗？

　　最终何明飞买了三枝，并一个造型优雅的花瓶，他想，这样可以算是美化室内环境了吧？又能偷偷想到那花的含义，心里莫名柔地厉害，涌起的是丝丝缕缕清甜如风的感触。

　　今日的大厨何明飞就在这美滋滋的心情里开始烹制牛排，时间转了一圈多，两份多汁美味的牛排出锅。他端着盘子摆好在餐桌上，刚把身上的围裙卸掉，就听到门外的钥匙声。

　　顾亦晨穿着一身黑走进门，脸色有点白，神情略带疲惫，在看到何明飞的一瞬间他直愣愣地呆在原地，衣服上有片小小的黄色花瓣飘落地面，似乎是菊花的。

　　“你终于回来了，正是时候。”何明飞满脸笑容地张开双臂，带着孩子般调皮地眨着眼说，“这么早看到我，惊喜吧？”

　　顾亦晨的手一抖，钥匙轻轻地发出碰撞声，被他狠力捏紧在手中。他想笑，哪怕微微一下，却最终只是僵硬的动了动嘴角说：“真的很早。”

　　何明飞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对于筹划以久，期待着甜甜蜜蜜的今天，他一看到人就兴致勃勃地停不下嘴。“我十点多就来了，不对，是九点就跑去超市买东西。”手臂一挥展示身后的餐桌，酱汁怡人的牛排，摆在钢丝架子上的红酒，还有一只别致的花瓶，里面插着三枝紫色的郁金香。

　　一切都是浪漫的，唯美的，和谐的。

　　“怎么样？顾公子对我的准备可还满意？”何明飞笑兮兮地开起玩笑，这时间里顾亦晨已经慢慢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他走上一大步拉住顾亦晨的手腕，认真的问：“亦晨，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亦晨觉得心里一下子被堵住一般，心脏缺氧地闷跳着，牵动着血液里扎人的跳痛。他动着唇回答：“四月一日。”

　　何明飞听到这个答案，以为顾亦晨是故意跟他兜圈子，知道四月一日怎么会不知道今天对他们的意义？干脆地笑出一口白牙，纠正说：“是我们相识一年的纪念日。”

　　“是…”顾亦晨不自在地拖着声音，张大眼看何明飞的脸，他的表情，他的喜悦，他的眉，眼，生命，生活。一切都在顾亦晨的眼前混乱了，放映着。他微醉地冲斜靠在墙边的男子说：“等我喝醉了，记得带我回家。”；医院里冷冷清清，白布下的容貌，凝滞不动；何明飞在一片光亮中伸出手，问着：“你要不要，想不想？”；戚母看着玻璃外的人说：“它不可能长久的。”“永远”……

　　这些都象黑暗中的香烟，忽明忽暗，燃着自身，等待着消亡，如果截止在半截，便是靠在烟灰缸前的残躯。何明飞却在耳边说着什么？

　　“亦晨，我有件很有意义的礼物要送给你…它还包含着一段奇遇，等我讲给你听，你也会觉得它很难得…”

　　顾亦晨什么都听不进去，声音对他是浮在半空中的尘土。突然一把推开何明飞的手，梦魇一般的说：“我们分手吧。”

　　何明飞被推是一愣，听到这话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盯着顾亦晨，语言组织不起来地盯着。

　　顾亦晨也看着他，脸色灰青的，继而垂下眼皮重复着：“我们分手吧。”

　　“什么？！”太突然了，何明飞无论如何都反应不过来。他眨了半天眼睛，好不容易保持平静地低呼出气息问：“亦晨，为什么？”

　　顾亦晨在这追问中慢慢向后退，他觉得餐桌上的东西刺眼，何明飞刺眼，自己的影子好象布满了这间房屋的每一个地点，冷冷的，笑着的，失眠的，期待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说出话是什么样的语调，或许真的是平静的，煎熬过后可怕的平静。

　　“你不是让我考虑要不要吗？我考虑的很久了，也考虑好了，我没法相信那个永远，我…没有那个勇气…”

　　何明飞的脸刷的一下变了色，连手指都开始乱抖起来，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努力？我知道会伤我妈的心，我知道很难，可我怎样都不会放弃，为什么你不行？为什么是这样的答案？还是…你根本就不够爱我，你不爱我？”

　　一个爱字有如锋利的钢丝把顾亦晨透穿了过去，心脏传来的痛楚让他跌坐在沙发上，破碎的声音颓了，冷了，再没有一丝力气。

　　“我累了…真的累了…”

　　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何明飞默默地立着，不再说话。顾亦晨坐在沙发上，静静地，静静地，让现实而可怕的时间顺着两个人的眼角眉梢一去不返。

　　接着房间里开始了破裂的声音，水蓝色的花瓶，和着水和着花摔碎在地面上，一大片的水渍流淌，花朵折了瓣。然后是嫣红的酒液，在红酒瓶堕在地板上的一刻从碎成几半的褐色玻璃瓶里流出，染红了连接着碎块的白色商标纸，泛滥了满屋子的酒气。

　　何明飞象醉了，也象是彻底的失去控制，一件件砸着桌面上的东西，都是玻璃的，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厚度，在地面上开了一场斑斓晶碎的舞会。

　　然而乐曲却是痛的，无可发泄的痛楚。

　　最后了…最后的最后，他停了手，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片，水还是酒流过撑地的手，顺着手指湿了开去。

　　何明飞也累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呆了一段长长的时间后，他站起来，走到厨房拿来拖布。开始一点点收拾起碎片，把液体吸走，很耐心很耐心地完成清扫的工作。

　　之后，他说对不起，刚才。于是离开，关门，拎着装满玻璃碎片的垃圾袋站在门外。突然再动不了步子，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满袋子哗啦啦的声响，鲜血滴落在裤脚，他的掌心刚才就划破了，血止不住，应该是痛的，却为什么那么地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