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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抉择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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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雨真是最恼人的,柔地似抚摸,却冷的象寒冰,究竟是温柔还是残忍,谁又能说得清楚?
顾亦晨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到了小区的楼层,看门的管理员老伯看到他的模样热心的吆喝:
“顾先生,没带伞啊,你都浇湿了。”
他似乎是笑了下,没力气答话地上了楼,把屋门打开,钥匙啪嗒一声掉落地板,他在门合闭的光线转换中呆呆地立着,才觉真的,全身都湿了,冷透了一般。
脱衣服,洗澡。一切都象梦游,顾亦晨换上睡衣出来,刚洗过的头发滴答着水珠儿,却不想去擦。
窗外的雨大了一些,开始铺盖着天地,弥散着无边雨雾。恍惚间玻璃窗上印着自己的影子,水波晃动过,又仿佛变了,是另一个人在对他微笑,淡淡地,迷蒙满身。然?是然吗?顾亦晨记起然的笑,然的影子,他总是喜欢走在雨里的,总爱刻意截止自己的呼吸,总爱大口地喘气,总爱静静地叹息。
可等顾亦晨一步步地靠近,雨继续着,那影却散了,恍似他不经意游离的梦。
顾亦晨静静地看了很久,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那本久不见光明的日记本,冷冷地等待着,象某种召唤吸引着他的手指。
4月23日晴阳光如果有味道,风也会有,你也会有
……
4月29日晴城市里看不见含笑花,含笑只在记忆里,还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香怡人
……
5月2日阴我想起了过去的时光,曾经那么的快乐,曾经有过的明朗,渐渐消失在不知明的地点,就象遗失了梦的孩子
……
5月14日小雨不想出门,因雨要来,风满楼
……
6月5日大雨潮湿的裤脚,带花边的雨伞,不想停止的雨很黑的天,仿佛没有尽头的雨。我从雨中来,裤脚淋湿,潮气满身。亦晨接过我的伞,递来毛巾和衣物说:“都湿了,换换吧。” 我木然地用柔软的毛巾揉搓着头发,却拒绝了他的衣服,趿着拖鞋来到窗边。雨,铺天盖地,比我处在其中时更加暴烈,狠狠地砸着地面。我抱腿坐在宽大的窗台上,感觉着裤脚的湿润和开始渗透织物的淡淡体温。即溶咖啡萦绕着热气被端到面前,亦晨喜欢简单的东西,也喜欢微苦的味道。我接过,却把它放在窗台边,太热的东西,我不胜刺激。 “你心情不好?”他在一旁冷冷的问。我没反对也没认可,只指着门口淡兰色杂物筒里的雨伞说:“我今天没带伞,雨来时避在一家小店。我问店主有没有雨伞卖,他说有,就拿出这样一把米白色的雨伞,边沿有着繁复的宫廷花边。我问他有别的吗?我不喜欢那花边,莫名的不喜欢。可他看了所有,各种花纹各种颜色,独独都有一样的花边。所以我还是买了它,顶着米色的顶和重叠的花纹来到这里。” 亦晨皱眉看着我,他显然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其实或许我自己都无法明了。 “然,你不快乐。”他说。我笑了,是的,我不快乐,我孤独,我依赖潮湿的裤脚,我厌恶带花边的雨伞,我希望雨永远不停止。还有,我有他这个朋友,可我原来不知道该怎么倾诉,不知道。”
手指停在这一页没有翻下去,顾亦晨看着桌上半杯凉掉的即溶咖啡。然不能承受的咖啡的热度,他端起它,冰冷地端着,想起日记里最后一句话:我有他这个朋友,可我原来不知道该怎么倾诉,不知道。那么自己呢,连这个朋友都没有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洗劫了整片世界,狠砸着,狠打着,光怪陆离,跌宕变幻。顾亦晨蜷缩在臂弯里,仿佛等待着世界末日一样,每一秒就是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猛地在裤兜里一震。顾亦晨转过神来,掏出它,屏幕上显示新进入了的一条短信。 “雨的另一头会是什么?”——E728。他显然没有存过名叫E728的人名,但他的手机里却有。给自己取名E728的,能在他手机里存上通讯录的人?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孩,在某天他在公园里喝着冰镇饮料,他和她拿错了手机,他们用同一个型号——E728。沉默一阵,他回复:“尽头。” 手机平放在桌面上,闪着蓝色的小灯,凝固的咖啡随着震动在杯中旋转,带起杯边上附着的一圈褐白泡沫。顾亦晨没有说话,即使说又能给谁听?这是空荡荡的房间,是和何明飞在一起后自己都曾经几乎遗忘的居所。简洁的四壁依旧,单调的色彩依旧,手机在脚下嗡嗡震动,如移动的小机器人,E728的回复:“又怎知不是起点?” 他没有回答,也不知答案,于是问:“喜欢雨吗?” “喜欢。” “喜欢潮湿的裤脚?” “不。” “带花边的雨伞?” “也不。” “为什么?” “都是惹人感伤的东西。” 顾亦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手机上的字,呼吸,呼吸,很清晰地呼吸,之后开始慢慢地打一段长长的话。 “今天我走在雨里逛过陌生的街道,没有方向,也没有观赏,只是走过一个个我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的地方。我觉得自己迷路了,不知道处在哪里,也不知道我熟悉的场所在哪里,而满目的人更不会有人认识我,我突然发现一个人要断绝自己是那么的容易,只要走出一个圈,便成了脱线的点。如果不再回去呢?会怎么样?世界不会停步,每个人都不会停步,只有那个点自己没有了方向,如此而已。” 对方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他一句句传完了所有的。随着手机蓝色的指示灯闪动,她只回了一句话:“另一个E728,你不快乐。” 是的,是的,他不快乐,他不想依赖潮湿的裤脚,不想无端厌恶带花边的雨伞,不想自己的世界下雨不停,可他努力过,坚持过,还是阻止不了,脱离不了。
或许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因为大雨,快餐店里几乎坐满了人。谢瑶娜去了洗手间,傅宛清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捏着手机。
果然是他,可又是什么让他这样绝望,连自己这样一个还算陌生的人都成了他可以倾吐情绪的对象。傅宛清觉得心也被压抑着,为这慌慌然的。
谢瑶娜回到座位前,看到傅宛清少有地露出不安的神情,双手捧着手机出神。忍不住奇怪着:“宛清,你怎么了?”
傅宛清摇摇头,深出了口气说:“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她转过头看外面淋漓的大雨,街道上人影稀少,车辆冷清地来来往往。;
她想起那个日子,坐火车,坐汽车,奔到医院。推开门,面前是白到刺眼的布单,医生在耳边冰冷地絮叨着死亡原因,她伸手撩开惨白与死亡的界限。
布单下的脸年轻,俊秀,却从额到唇,白的宁静。她看着他的脸,象父亲,很象,每一个象都如锋利的切割提醒着自己和他的关系。
医生看着她,最后问:“你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点了点头,沉重。是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可她却没能尽过责任,第一次相见,竟是天人永隔。
之后,遗书,遗物,刚死过人的空荡荡的寓所,她读到他要把日记留给一个叫顾亦晨的人,虽不知此人在他生活中扮演着什么,但她照办。
出于对弟弟的一无所知,她复制了笔记。然而几次上门都没找到顾亦晨,只能把它用邮包寄出。
事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留在s市,或许是因为父亲死了多年,母亲再嫁了,她本就是独自一人的生活,去哪里都无所谓。
于是在弟弟日记里提到的公园,她意外地看到一个清冷的男子,他和日记里的然一样喝冰镇的饮料,有着深刻而彷徨的眼神。
那时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笼罩了她,顾亦晨,她想起了这个名字,几乎在一刹那确定。
“宛清?”陷入回忆的思绪被谢瑶娜轻轻推着,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宛清暗暗地叹了口气,象结着雨般纠结的愁绪说:“可能我真的错了,他和然的伤感那么象。是我不该给他日记,可我真没想过这会影响他。”虽然在看到他去然去的地方,看到他和何明飞的关系时,有了深深的忧虑,但她还是尽量乐观去想。
听到傅宛清含糊的话语,谢瑶娜不解地纳闷着,她看着宛清手里的蓝色手机,指示灯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