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的缤纷里》枸兹

94、第 94 章

　　周五放学后耿俊请大伙儿去吃烤羊肉串，特意邀请了井梨，叮嘱她一定要来。

　　井梨想了一瞬，还算痛快答应了，笑得露出小白牙：“有吃的干嘛不去，好久没吃到羊肉了呢……”

　　不过她要晚一些，其他人也不太好问她为什么。

　　肉串好后架上去烤了，井梨才姗姗来迟。

　　透过玻璃看到人，耿俊举起的手正想打招呼突然停住，使劲眨两下眼睛，觉得自己学习太努力眼睛有些散光。

　　抬肘拱一下戴雨灿，“欸，你看井梨是不是带了个男的来？”

　　“什么？让我看看……”戴雨灿拼命伸长脖子，恨自己没戴眼镜。

　　耿俊嫌弃得不行，“你行不行啊。”

　　顾奕丞搞不清楚他们两个为什么认个人这么困难，这时候才抬起眼。离得是有点远，他看过去的时候两人刚好拐进店门，两秒过后，一切就变得无比明朗了。

　　身边两人还在窸窸窣窣争执。

　　“傻了？”耿俊见戴雨灿冥思苦想的样子，好笑：“梨姐身边还有你不认识的男人啊。”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认识，心里就不太是滋味了。

　　戴雨灿倒吸口凉气，不太确定但脱口而出：“我怎么觉得是闻识乐。”

　　察觉到对面有道目光盯着自己不放，晋今源眼皮一掀，顾奕丞也没有躲开的意思，朝他手机屏幕里的游戏界面示意一眼，淡淡提醒：“输了。”

　　旁边戴雨灿和耿俊再望过去，看清在服务生带领下朝这边走来的两人，一下丧失兴趣。

　　“看吧，我就说是闻识乐。”戴雨灿还有些沾沾自喜，结果被耿俊呛：“一开始你也不确定好吧。”

　　“说我？”

　　“当然得说你，我和他又不是太熟，话都没说过几句。”实际上是耿俊觉得闻识乐这人挺神秘的，说好学生吧他成绩平平，说社会人吧他在305的存在感又没这么高。

　　给人感觉是低调的富二代和不算张扬的帅哥。

　　戴雨灿白眼翻上天，“那你还整天一口一个‘乐哥’叫毛啊……”

　　输了游戏，晋今源完全不在意，不像有些男生输了就骂脏话、砸设备。赢了也是一身淡泊，和他一起打游戏都看不到这人有太多情绪。

　　听到戴雨灿开始打招呼，他不紧不慢摁灭屏幕，转脸看过去，视野有所准备的任由一对形象突出的男女闯入。

　　井梨闻识乐和平时在学校没什么两样，但如果出了305，或者像刚才距离远的情况下，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对高配置情侣。

　　再看回去时，屏幕依旧是亮着的，晋今源才恍然自己摁错按键了，他也没有立马纠正，而是停下来，表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沉默。

　　直到一股染有寒气的清香打过半边脸颊灌进鼻腔，晋今源骤然回神似的，微不可见将指尖往下挪动，但偏偏做了无用功。

　　前一秒，屏幕自动熄灭了。

　　井梨在他身边坐下，戴雨灿也顺势从对面挪到她身边，告状：“刚才耿俊都认不出你。”

　　“胡说八道……”

　　戴雨灿撇撇嘴，看向依旧站着的闻识乐，一脸天真发问：“不过你怎么来了，你们刚好碰到吗？”

　　“你这话问的，来就来呗，多一人还能多点点菜。”

　　耿俊觉得戴雨灿情商不怎么样，虽然他们关系好，但在场都是一个班的，就闻识乐算“外人”，她这样说给人感觉潜台词是“我们又没邀请你”。而且他和闻识乐不太熟，这顿饭他又是发起人，耿俊觉得戴雨灿卖得一手好队员，徒留他一人尴尬。

　　戴雨灿则是在为耿俊考虑，觉得井梨一声招呼不打带人来这件事做得不够厚道。

　　毕竟请客的是耿俊，而且这家羊肉串人均消费没个两百压根吃不饱，要吃爽的话六个人得花将近两千块了，平时这点钱对耿俊是不算什么，但他最近在哭穷，都开始老老实实吃食堂了。

　　偏偏对方不理解她一片苦心。

　　不过闻识乐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他笑而不语，看了眼井梨，听到她说：“没错，我们正好在门口遇到的。”

　　“乐哥坐呗。”耿俊拍拍身边的空位。

　　闻识乐坦然耸肩，不否认井梨的说法，只是笑意更深，藏不住宠溺的无奈，服从安排，在耿俊身边落座。

　　这样，六人座就刚好满了。

　　肉串消耗得很快，他们又是男生居多，餐盘几乎都是刚送上来就秒空被撤下去。

　　闻识乐把一盘满满调好料的肉递给井梨，说：“看看再点点什么，今天这顿我负责。”

　　“欸，哪能让你买单，说好我请！”耿俊吃进嘴的肉又吐出来。

　　“不然我蹭吃得不是很安心。”闻识乐调侃。

　　耿俊叫来服务员加单，开个玩笑：“你闻公子要是真想请，下回给你个机会请顿更大的不就完了！”

　　戴雨灿很自觉享受井梨面前那盘肉，“就是，和他抢什么，不用不好意思，耿少爷兜里有的是真金白银。”她有点赌气报复的心态。

　　井梨咬着筷子，看热闹一样看眼闻识乐。

　　“好，那我今天就只负责吃。”

　　“这就对了，都他妈哥们儿……”

　　井梨注意到摆在外围的那盘鱿鱼须几乎没有动的痕迹，上手拿到晋今源面前，“再不吃凉啦。”

　　耿俊的筷子最积极跨过来，“我都没吃呢……”

　　“摆你们那边半天没人吃，现在没机会了。”井梨也眼疾手快，誓死守护。

　　顾奕丞不紧不慢夹一筷子，品鉴一句：“已经凉了。”

　　“你不吃吗？”井梨问晋今源。

　　整顿饭晋今源都没怎么动筷，此时他也没有动的意思，不带情绪反问一句：“不是凉了吗？”

　　井梨撇嘴嘀咕一句“这么讲究”，然后和戴雨灿一起讨伐。

　　“哎呀，现在是晚餐时间，又不是宵夜，多吃点不会怎么的。”新一批烤好的肉刚出炉，井梨热心拿了一串直接放到晋今源盘子。

　　也给自己拿了一串，眼神突然认真，“我这几天也没惹你吧？”

　　晋今源觉得奇怪，这次他居然会认真想她的问题，更微妙的感觉是他回溯了跨年夜以来的这段时间。

　　店里人声鼎沸，他闪过一帧帧画面的脑海却十分平静。

　　想脱口而出的辩驳是——这段时间两人交流也寥寥无几，谈何惹不惹的。

　　好像在天台上的那番谈话只是把话说开，并没有任何实际性作用。

　　如果是男生，晋今源以前也经常一言不合和他们干架，闹完立马就能一起打球，和好如初，甚至比从前关系更铁，还能时不时拿两人互殴的事出来调侃。

　　他没经历过和女孩闹矛盾过后还是像当初一样相处。

　　如果是谈一段感情，断联十几天后，就该到分手老死不相来的地步了。

　　可那次争端起于井梨拿他当朋友开了个他不能接受的“玩笑”，又终于井梨确定并想珍惜这段友谊主动向他道歉。

　　以至于这段时间晋今源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做些什么，变得小心翼翼、矛盾、疑心甚至敏感。

　　有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说话，如果不是井梨主动提到他，他会比以前更沉默，不确定怎么样做才是正确的。

　　但据他观察，井梨对此毫无嫌隙，好像两人交流寥寥无几只是因为她家里出事。

　　除此之外，她对他没什么特别的，不会刻意讨好，也不会故意视而不见。

　　也正因为她这样，让晋今源发现自己做不到和她一样。

　　耳边的喧嚣又逐渐浮现时，晋今源太阳穴闪过一阵胀痛，面上是惯有的清淡，只有他自己感受到肌肉是紧绷的，正想回答，却发现井梨注意力早不在他这里，和戴雨灿、耿俊不知道聊到什么，笑得开怀。

　　徒然有种泄气的无力感，晋今源垂眸，视野里却突然出现一盘蛋炒饭，他没有立马接，平静看过去。

　　是闻识乐隔着一个对角的距离给递过来。

　　两道目光撞到一起时，刚好有一群新来的食客路过，带来一片阴影又带走。

　　“刚上的，尝尝。”闻识乐又动了动自己端着餐盘的手。

　　晋今源道了声谢，拿过来，舀两勺到自己碗里，突然听到顾奕丞来一句：“你鸡蛋不过敏了？”

　　桌上所有目光顿时聚过来，晋今源手上那盘炒饭被井梨拿走，“你搞什么？”又递给闻识乐，说：“他鸡蛋过敏来着。”

　　戴雨灿说：“再让服务员拿一个空碟来吧？”

　　顿时兵荒马乱的，晋今源瞬间成为“重点关注对象”。

　　戴雨灿提起上个月自己荨麻疹，回想都苦不堪言，和井梨讨论起来，说是考试压力太大造成的，耿俊调侃：“你确定不是因为贪吃？”

　　“校医都说我是情绪造成的，你谁啊？”又问晋今源，“你鸡蛋过敏什么症状。”

　　井梨一边吃一边看过去，也好奇的样子。

　　“痒，起红疹。”晋今源言简意赅，余光瞥到自己装有蛋炒饭被拿远的盘子，补充一句：“现在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一岁被谭裕业晋葭仪带回家，五岁之前也正常吃鸡蛋，但有一回吃了幼儿园的鸡蛋羹后痒到打滚，这算他一年级之前最深刻的记忆。

　　之后这么多年倒没再吃过鸡蛋。

　　井梨很快领悟他的意思，分享自己的经历：“我小时候吃芒果过敏，但因为喜欢吃，每次都是吃一口就拿湿纸巾擦一下嘴巴，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事了。”

　　“你难道是想试试自己免疫没有？”耿俊过度热心，想把蛋炒饭给他端回去。

　　被井梨出声拦下，“算了吧，有什么好试的，你这么多年没吃鸡蛋，也不是什么非吃不可的东西，万一中招太遭罪了。”说完斜一眼晋今源，有点警示的意味。

　　晋今源没说什么，等服务员拿来新餐具后他突然起身，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去抽烟？”井梨仰起脸，没第一时间让位。

　　晋今源没否认，他一站起来，身高优势太明显，莫名有股压迫感，戴雨灿一边观察他表情一边悄悄扯了下井梨的围裙。

　　等不紧不慢吃完最后一口肉，井梨才慢悠悠收脚，懒得站起来。

　　人一走，她自然挪到最里面，把餐具也换好，直接安排晋今源等会儿坐最外面。

　　耿俊压低声音，异常兴奋：“不对劲！”

　　“我也发现了，他情绪不高啊，弄得我都有点怕怕的，说实话我还没怎么见过他今天这个样子。”虽然以前戴雨灿就看不惯晋今源，但印象中这人一向松弛、淡然，少有真正冷脸的时候。

　　井梨轻轻推开耿俊那颗快要掉进烤炉的脑袋，表情淡淡：“有吗？他一直都这样啊，你们第一天认识他？我倒觉得我对面这位才是总让人怕怕的。”

　　耿俊瞬间变成看热闹的，拍拍顾奕丞肩膀表示同情。

　　“还有你怕的人？”顾奕丞冷静反击。

　　井梨提肩撇嘴做个表情，很故意。

　　“像不像失恋？”耿俊莫名激动。

　　但无人积极响应，戴雨灿冷笑一声：“说得好像你见过他失恋什么样。”

　　“像嘛……主要是这状态就不太正常，我太了解我源哥了。”

　　“您这么了解人家，结果人家谈了恋爱又失恋全靠猜。”戴雨灿毫不留情嘲笑。

　　闻识乐坐在最外面，多数由他负责烤东西，此刻他也只是保持沉默把烤好的东西挪到上层餐盘里，又开始烤新上来的肉串。

　　不参与他们的谈论，很有界限感。

　　偶然瞥见井梨托腮，筷子戳着韭菜，有点像吃饱放空的状态。

　　也许是他看太久，被发现了，井梨眼珠子一转撞上他目光，弯了弯唇角，有些安抚的意味。

　　他也无声一笑，重新坐起来把肥瘦肉分开，有点麻烦多余的活，井梨其实有点意外他居然有耐心做这个。

　　外面雪停了，还没开始化，空气也平静，很适合吃饱后慢慢散步。

　　戴雨灿突然停下，绕到前面拦住井梨去路，弄得众人都一头雾水。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俩不对劲。”眼珠子在井梨和闻识乐身上转来转去。

　　空气安静一瞬，耿俊仍一脸茫然，看看顾奕丞，又看看晋今源，但发现在场好像就他一个人瞎着急。

　　“怎么不对劲？”井梨下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一双深刻的眉眼越发清晰，瞳孔亮亮的，声音明显雀跃。

　　戴雨灿皱了皱眉。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

　　这时，闻识乐上前几步走到井梨身边，还没做什么，井梨突然抓住他手腕，踮脚捂住他嘴，眼神有点恳求意味，委屈巴巴的。

　　这个动作被在场的人尽收眼底。

　　顾奕丞低下头，然后再看眼耿俊，眉头轻轻一挑，意思是：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耳边突然响起戴雨灿穿透力强大的嗓音，她连连后退几步，张大嘴巴，又想拍掌又想捂嘴，结果变成手脚不协调的样子。

　　“我就说你们哪有这么巧会刚好碰见，以前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闻识乐也没给我们弄过肉啊，一晚上我总觉得你们隔着我眉来眼去的……”

　　而且刚才井梨去洗手间，卫生巾是从闻识乐包里拿的。

　　戴雨灿把一切看在眼里，觉得这两人的相处给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磁场微妙。

　　刚才闻识乐走上前和井梨并肩，井梨抓住他手又捂嘴，一切太自然而然。

　　戴雨灿这才恍然大悟。

　　“爹的，你俩到底搞什么？刘息跃知不知道？”戴雨灿叉起腰来，把嘴里那颗薄荷糖咬碎，很生气的样子，关心的却是他们是不是只瞒着自己。

　　井梨想走过去，手腕被不着痕迹拽住，闻识乐坦然笑笑：“本来打算今晚这顿饭我请。”

　　“戴雨灿，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也是靠你自己第一个发现的，果然还是姐妹靠谱。”井梨笑得没心没肺，朝戴雨灿扑过去在她脸颊留下一个口水印。

　　闻识乐唇角笑意微不可见一僵，但在她稍稍挣扎的时候就把手松开了，平静插回口袋里。

　　“我靠你们俩也太不够意思，早知道这顿饭真让你请了，这么劲爆一新闻……”耿俊跟闻识乐很熟似的，绕到他身后拍拍肩头，“那说好了，下次得你俩请哥几个吃一顿大餐！”

　　接着走到前面，攀住刚才转过身的晋今源，莫名兴奋：“这么说我们还是第一批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晋今源觉得耳膜要破了，心头掀起一小阵烦躁，下意识想把耿俊推开，可实际上他定定站在原地什么动作都没有。

　　他们刚好在两盏路灯中间，四周光线都眷顾不到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这样，晋今源后知后觉视野有些昏暗，睫毛冻了霜似的，轻轻眨一下就被黏住。

　　那种困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