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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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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年悄无声息来了。
晋今源时刻关注商界新闻,某个周末赶回学校前在家里吃饭时听谭裕业提起月山的事。
“听说肖璇已经没了,只是消息没公开,到时如果开追悼会,你们家会派人到场吗?”
晋今源沉默听着,手中筷子的重量徒然加重,耳边响起晋葭仪的声音:“应该会,毕竟现在有合作关系,上回周年庆娄岸杰出席不就说明一切了。”
说完,女主人的目光不着痕迹从两个少年脸上掠过。
紧接着谭裕业提起曾经晋老爷子是瞧不起井崎三夫妇的,归根结底是鄙夷他们的发家史。但今时不同往日,井崎三落马后,肖璇一个女人撑起整片天,做到很多男人都望尘莫及的地步,加上他们有那样的势力在,尤其如今是娄岸杰当权,晋家人想法就变了。
“说起这个娄岸杰是挺有意思的,我记得他不到三十吧,以前就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江湖混子,后来跟了井崎三成为专业打手,要是他当初讲情义真誓死追随姓井的,估计人早没了。可人家聪明啊,现在是轻轻松松手握千亿资产,还直接跨越阶级了,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男人做梦都想要成为第二个娄岸杰。”
谭裕业说这话时口吻是讥诮的,看热闹的心态。
“一个年级的继父和两个未成年且关系不和的继女,依上回周年庆发生的那事看,他们肖家注定不会太平了。”
一直猛猛扒饭的谭俊为这才有点反应,茫然的眼一抬,“你们在说肖思娉家?”
“她妈妈去世了,你知道吗?”
“啊?”谭俊为显然不知情,立马放下筷子,反应好久才咽下嘴里那口饭,“我知道她这回请假到现在都没回来,原来是……”
一时间心里就滋味难辨了,看了眼对面的人,问:“你知道吗?”
晋今源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谭裕业恍然大悟,突然对妻子说:“我差点忘了,他们兄弟俩和那姐妹俩都认识,看来咱们家和他们家的渊源还真不浅。”
“她们妈妈去世了,那她们家这么多资产归谁的,井梨不也未成年吗?”
晋葭仪皱眉笑了一下,“你会关心这些?”
谭俊为感受到对面有道犀利目光投过来,毫不回避望回去,挠挠额角,“毕竟我和肖思娉是同学,关心一下总没错。”
“就看遗嘱怎么写了,这肖璇也不是急症走的,按理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应该是两个女儿,”晋葭仪心情也莫名低沉,大概因为和对方同为母亲的心态,叹了口气,“她应该早早为她们打算好才是。”
谭裕业却不以为然,冷笑一声:“我看未必,做到这个程度上的女人,还和你讲什么感情?但凡她肯为自己女儿考虑一下,就不该和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男人再婚。不过,把大权交给娄岸杰倒可以算是最优选,你看看她那两个女儿,摆明了被宠坏的娇小姐,就算把什么都留给她们,你当那些个和肖璇打江山的人是吃素的?小姑娘顶多是傀儡,什么时候被吃干抹净都不知道,月山易主是迟早的事。起码娄岸杰现在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彻底摆脱肖璇的东风,至于未来……”
“我先去学校了。”晋今源放下碗筷,走得毫无留恋,自然不知道谭裕业对着他高高的背影感慨了一句“阿宝都长这么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晋今源没骑车回来,打算步行到地铁站,快要出小区门时,身后压过来一个紧赶慢来的身影。
“井梨是不是也请假了?”
晋今源停下脚步,眉头轻轻一皱,不解看向身边还在微微喘气的谭俊为。
单纯觉得他直呼井梨大名过于怪异。
“她们妈妈不是去世了吗?她总不至于这个时候还能照常上学。”
晋今源突然想到他和肖思娉是朋友,那么听说过什么也不足为奇,轻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就继续往前走了。
……
到305的时候离晚修还有段时间,晋今源一进教室就看到自己座位上有人,耿俊他们都聚在那里。
戴雨灿顺顾奕丞视线看过去,激动朝晋今源招手。
晋今源照常走进去,余光不自觉往靠窗那个位子掠去,看到冷清的空位,突然反应过来,如果人来了的话,刚才他第一眼就应该看到她了。
“戴雨灿说井梨妈妈过世了。”耿俊表情凝重,后知后觉自己用极其直白简单的话就陈述了一切时,心情复杂。
晋今源心跳一顿,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她和我说的呀,”戴雨灿也愁眉苦脸的,“我们之前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她经常请假是因为她妈妈在洛杉矶治病,但上个月……”
晋今源保持沉默,眉眼无知无觉压得很低,看起来像走神。
还是觉得她把这一切公开太不真实,但这好像又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天啊,我真是现在都没缓过来,想了一下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估计我也不想活了,不知道井梨怎么熬过来的……”
不知道她自己经历了什么,才能云淡风轻像讲述自己吃了一顿饭一样告诉自己的好朋友——她没有妈妈了。
几人移步到走廊,怕谈话被有心之人听去,但到了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不约而同陷入沉默,连耿俊都失去了存在感。
“要不就像你说的,咱们周末去放个风,或者给她准备一个惊喜。”
戴雨灿想来想去,觉得他们这群朋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
楼梯间传来说话声,四人不约而同望过去,看到井梨和闻识乐一起来的。
戴雨灿和耿俊若无其事和他们打声招呼,却只有晋今源在想为什么闻识乐会上到四楼。
“你们在这儿干嘛?冷死啦。”井梨搓搓手,没什么异样。
“乐哥,好久不见。”耿俊热情依旧。
闻识乐朝他挑了下眉,径直从三班走廊路过,最终停在二班窗口前,似乎是来找人的。
“你今天来这么早。”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质疑的声音,晋今源收回视线看向停在身边的人。
井梨直白的目光也看着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回到学校的她,又是每天穿校服、梳马尾,懒懒散散的,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是你来晚了。”晋今源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有吗,也不是很晚吧……”井梨撇了下嘴,也顺势趴到栏杆那里朝外面望,似乎想发现他们刚才在看什么。
周二中午,晋今源偶然刷到今日头条,新闻图里娄岸杰一身黑色正装召开记者会,就月山执行总裁病逝一事向大众进行说明,表示将遵循肖璇临终前遗言,暂不公开遗嘱具体内容,在维护月山集团发展的同时也将密切关注和保护两千金的成长。
字里行间不乏对有心之人趁机作乱的警告,以及他将会带领月山走向新巅峰的决心和野心。
此次发布会引起轩然大波,对娄岸杰充满争议的声音也愈演愈烈,甚至有月山股东公开质疑娄岸杰的立场,就差直接指出肖璇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并喊话月山千金出面。
如谭裕业那晚在餐桌上说的那样,肖家如今乱成一锅粥了。
可晋今源看娄岸杰没有丝毫慌乱,索性如今他是月山最高掌权者,镇定看一群人胡闹,关键时刻再果断出手一网打尽。
记者会之后某家媒体公开了对娄岸杰的专访内容。
面对犀利问题,娄岸杰倒也直白表示:两个女孩子现在正值青春,应该无忧无虑享受生活,将来她们有自己喜欢做的事,他会尽全力支持,这是他的责任与义务。如果她们想要从商,具备一定能力后,他会将一个完好无损甚至是比现在发展要好十倍的月山集团亲自交还到她们手里。他如今做的不过是替她们守住母亲留下来的事业,只有这一点做好了,才有机会谈别的。
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他不是姐妹俩的敌人,他们是一家人,而他如今肩负起顶梁柱的角色,首要任务是对抗外部的动乱因素。
回国后,娄岸杰没日没夜连轴转,又送走一批媒体后,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动也不动,身后的天慢慢暗下去,人在逆光中只剩下个轮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簇火光让死寂的空气重新活过来。
娄岸杰把脑袋往后轻轻一靠,椅子的设计让人产生倒地的错觉,其实只因为瞬间的晃神而已。
叼烟的唇微不可见轻轻一扬,他有点自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累了想坐得更舒服一些都需要小心翼翼。这不是他的作风。其实一个没有学历十几岁就出来混饭吃的人能有什么教养、讲什么礼数。也正因为如此,那些人偏偏对他客客气气,甚至避而远之,因为没有谁会想和一个“疯子”亲密握手。
这些年,装得实在太他妈累。但装久了,有时候他自己都会被骗进去,在谈判桌上面对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大老粗嗤之以鼻,嫌弃他们喷出来的酒沫子脏了他的西装。
桌上摆有一本文件,其实整本东西最有价值的就是他的签名,看似随意的每一笔其实都精心设计过,横竖之间的距离、笔触的力量。
时间往前倒十年,他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一个名字就要写半天,因为根本不习惯握笔,字不仅没有形状,也很小气。
领带不会打、刀叉不会拿、场面话不会说。
后来,第一根领带是肖璇送的,餐桌礼仪是肖璇教的,她带他出入各种高端场合,让他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保镖聆听上流社会说话的艺术。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感谢井崎三夫妇的知遇之恩。
然后某一天,他成为了井崎三前妻的现任丈夫,变成那个睡了嫂子的“狗杂”、吃软饭的小白脸。
成了曾经他最唾弃的那类人。
也多的是人羡慕嫉妒他的人生少奋斗几十年,毫不费力就拥有一切。
这么多年,也只有病床上摘了氧气面罩的肖璇对他说:“辛苦你了。但以后一切也只能交给你了。”
他曾问过她,为什么是自己。
得到的答案是“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娄岸杰甚至对肖璇也起过杀心,觉得她提出的交易足以彻底毁了自己,那是一种凌辱。
而曾经只有烂命一条的他又最清高。
“你一旦答应我,就可以得到整个月山,曾经统领你的势力也会全部归你统领,名和利,你可以拥有一切,但你的人生的确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肖璇用一种近乎冷酷无情的口吻让他考虑清楚,给他选择的机会。
最后说:“但也只有你手握这一切,才能让井梨平安长大。我和她爸,给她埋下太多隐患。”肖璇轻轻笑了,“人心本来就是贪婪的,可这个世上恰恰缺少两全其美,你以为我一个人闯到今天,除了这栋大楼,还拥有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