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的缤纷里》枸兹

89、第 89 章

　　（都市）

　　戴雨灿觉得井梨最近有点奇怪。

　　和耿俊分享自己的感觉，对方毫不留情嘲笑：“没陪你天天出去花天酒地就奇怪是吧？人家现在可是老总，忙得团团转那是正常的。”

　　“你内涵谁是闲人呢，老娘我也是有正经职务的好吧。”

　　戴雨灿一直想考研来着，农学跨考马克思，目标又太高，前两年连线都没挨着，现在在她爸公司混了个岗位，其实就是备考还有工资拿。

　　耿俊也没看出她有多上心，天天喝酒蹦迪到凌晨，一觉睡到中午，下午又要花时间去美容，哪来的时间复习？

　　现在井梨回国了，戴雨灿原本以为对方也会和自己一样，可没想到井梨经常不见人影，谁都约不出来。

　　李让清婚礼结束后，从英国回来戴雨灿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井梨。有一次她约对方去吃一家新开的法国菜，被拒，几个小时后居然在另一家餐厅看到井梨，坐的双人座。

　　“那你没严刑拷打一番？”耿俊戏谑。

　　“我当时就上前质问她了，忙着跟野男人约会抛弃姐妹，这是不道德的！”

　　井梨不置可否。

　　可等戴雨灿之后又偷偷跑回去看，发现井梨居然一个人在那里吃牛排，看起来还怪凄凉的。

　　耿俊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压力大想独处一下都不行啊，得亏你和她不是处对象，不然这么黏人早被踹了。”

　　“知道你有所体会，用不着一遍遍提来博取同情心，烦。”戴雨灿的确正烦着，没几天她就要“三试”了，英语阅读又错五个，想找人说说话对方也不能理解她。

　　耿俊也烦了，“你不一遍遍揭人家伤疤能死啊，我这也正忙着呢，你还有没有别的事……”

　　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挂了。

　　郁闷归郁闷，戴雨灿绝不会委屈自己，一连串烦恼正好给了她今晚光临实属巧合的借口。她回南华后反倒和何雅郁在一起玩得时间多，对方朋友多，从来不用担心缺人。

　　“要不再试试叫井梨？”何雅郁提议。

　　嘴上说自己不会当“舔狗”，但戴雨灿还是立马发出邀请，这回，井梨爽快答应了。

　　何雅郁有个朋友最近在追戴雨灿，井梨到了现场也成为拱火的一份子，让戴雨灿有点后悔把人叫出来。

　　这么多年井梨酒量其实一直没什么长进，看她在人家婚礼上都能喝醉就知道了。

　　这次更是不到十二点就开始说胡话。

　　戴雨灿借口带醉酒的姐妹趁机开溜。

　　把人送到家，井梨坐起来往车窗看一眼，面无表情嘟囔一句“我要去彩虹城”，又倒下去了。

　　第二天酒醒后戴雨灿想起来还奇怪彩虹城在哪，立马地图搜了一下，但没搜到。

　　洗完澡接到耿俊来电，对方笑得狗腿，“那什么，昨天我主要是太忙了，又刚被领导骂，态度不太好，灿姐原谅我呗，我请你去吃那个法国菜！”

　　戴雨灿面无表情擦面膜，心里还有气，“别整这出，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发现他其实都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了，还记得那家法国菜，戴雨灿火瞬间灭了大半，在那头态度诚恳认错二十分钟后，也难得主动承认错误：“那天我也有不对啦，不该反复提你因为太黏人被麦倩卿甩的事。”

　　电话那头叹口气，“你又提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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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雨灿耸耸肩，不咸不淡问一句：“你知道南华有个‘彩虹城’吗？”

　　看来看去，和井梨有关的还是找耿俊聊最合适。

　　“彩虹城？小区还是商场啊？”

　　“我问你啊。”戴雨灿翻个白眼，“但我在地图上搜了，没搜着。昨晚井梨喝醉我送她回家，她说自己要去这里。”

　　耿俊思考片刻，“她不会是养了什么小白脸吧？”

　　戴雨灿激动把面膜一揭，“我靠，我也这么觉得的！那天我碰到她在餐厅，说不定就是她怕被我发现就让那男的别去了。”

　　“那是，咱俩谁跟谁的，默契度杠杠的。”

　　耿俊这边还沉浸在“和好”的氛围里，戴雨灿已经分析上了。

　　“这时候要是晋今源也能参与分析就好了。”顾奕丞是完全不用指望的，即使他人现在还在国内。

　　“别，你最近还是别找他了，我和他说话都得小心翼翼。”耿俊好心提醒一句。

　　戴雨灿觉得对方太小看自己，“这用着你提醒？他爸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老样子，还是昏迷状态。”耿俊重重叹口气，“可他家人还是不肯放弃，其实我们这种外行人都知道没希望了，现在天天在重症耗着烧钱也是白烧。”

　　李让清婚礼到现在也有半个多月了，晋今源父亲始终处于昏迷状态，而且查不出具体病因，都只是怀疑而已。

　　重症监护室一天光是床位费就上万，加上各种治疗开销，这对普通家庭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晋今源大伯倒是对自己这个亲弟弟感情深，拍板继续救，还在网上发起了众筹。

　　305这帮人都捐了不少。晋今源倒没直接把链接公开，是许俊哲自己找到并在圈子里扩散的。

　　“这话也就咱们私下说说啊。”耿俊态度谨慎。

　　“我知道，”戴雨灿心里也堵堵的，“他爸爸一走，他就真成孤儿了。”

　　谁能想到晋今源才找到自己亲人落叶归根三年而已。虽然那边还有个在上大二的女儿，但对方和谭俊为差不多，和晋今源只是名义上的兄妹。

　　当初晋今源失踪，他爸妈就领养了一个小女孩。

　　“欸，你说，晋家会不会也有帮忙？”

　　“我看悬，就今源那性格，连咱们的钱他都未必想要，更何况当初他和晋家可是公开做了切割的。不过现在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就算晋家愿意帮忙也不顶用啊。”

　　戴雨灿不由也跟着叹口气，“晋今源好惨，我要是他早崩溃了。”

　　“那可是晋今源，天塌下来他都不会垮。不过，我看咱们还是得找个时间和他见一面，其实源哥内心也挺脆弱，况且是这种事，换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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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年底赶工，今天领导又开批斗大会浪费了一下午，晋今源回到公寓已经是十点多了。

　　从英国回来后，他一如既往画图、走工地，和家里人轮班守医院。今晚本来应该到他的，但章晨仪说自己最近课不太多，主动申请守夜。

　　对于这个毫无血亲也毫无感情交流的妹妹，其实这三年晋今源对对方的关注也不算多，因为他一直在京城上学，也就只有寒暑假能见一见。

　　也因为这样，他和亲生父亲晋俊辉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寥寥无几，失散多年的父子相认后，关系甚至算不上完全破冰。

　　可命运偏偏要这么残忍。

　　当初信息匹配成功，令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是晋今源的亲生父亲姓晋。

　　一进门，灯还没开，晋今源首先看到地毯上那双靴子，他足足愣了三秒钟，鼻端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转，能在其间嗅到一点玫瑰清香。

　　他关上门，先弯腰把鞋子摆整齐了，之后也没开灯，凭感觉往里走，看到客厅沙发上有一团微微隆起。

　　井梨连被子都没盖，双腿蜷在一起，看样子是在梦中被冷的。

　　晋今源皱了皱眉，走上前，没太多犹豫，正想直接把人抱起来，井梨忽然把眼一睁，嗓音含糊：“你回来了？”

　　“冷吗？”

　　他没质问也没埋怨，直接裹住了她发凉的手。

　　井梨动了动，本能往他怀里钻，“好像是有点冷，我是不小心睡着的。”

　　晋今源蹲在旁边静静抱她，伸手拿来最近一床毯子，单手在她腿上铺开，这时候才问：“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直到进电梯前，他都还在反复点进那个对话框，确定两人最后一次交流是中午。

　　她没说今晚要过来，大概是因为之前就知道今天应该轮到他去医院。

　　“你也没告诉我你今天会回来。”

　　井梨声音闷闷的，控诉一句。

　　“晚上晨仪才跟我说她替我去了。”晋今源口吻淡然，光听，根本听不出他有在这个时候应该有的疲倦、悲伤。

　　安静许久，井梨忽然挡开他一直在摸她头发的手，晋今源这时候才微微一怔。

　　井梨也没说什么，坐起来，低头找到他的唇，双手自然而然攀到他脖子。

　　大脑空白一瞬，晋今源似乎是泄了口气，一手扶住她腰，一手找到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闭上眼开始回应，很快就反客为主。

　　耳边只剩下绵绵的声响，时不时炸一下，气温很快也随之攀升了。井梨不断收紧手臂，身体却在慢慢向后仰去，心跳遽然加快。

　　晋今源贪恋她身上的气息，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到了，本来就在胀痛边缘的头昏昏沉沉的，一味索取，越吻越深，吻到胸口都开始发紧。

　　两人倒在沙发上，不得不换气的时候，心有灵犀同时把眼稍稍一睁。

　　井梨把掌心放在他脸颊，明显感受到线条瘦了，“我明天要去京城，姚现铭也去。”

　　空气安静了，好像刚才吻已经结束。

　　她继续说：“英杰和他们家共投了一家影视基地，明天开幕，漾清也会在。”

　　像日常分享那样，井梨口吻平淡，晋今源是个合格的聆听者，一声不响。

　　重新适应了黑暗后，彼此近在咫尺的五官太清晰，上面什么表情都一览无余。

　　但井梨看不出晋今源有什么情绪，最后，轻声开口：“所以哪怕你今晚不在，我也要过来一趟，想着明天一大早你回来换衣服还能见一面，或者像现在，你突然回来了……”

　　她没说完，睫毛一垂的瞬间视野再次彻底黑了，晋今源重重吻下去，带着点怨恨。

　　井梨弯了弯嘴角，心里炸开一片火花，好像这时候彻底醒了，上半身离开沙发，只用缠紧他身体就好。

　　两人纠纠缠缠，视野昏暗不定，错觉世界都颠倒，到最后，嘴唇麻麻的，只能临摹对方，任由起伏不定的呼吸渐渐平息。

　　天一冷井梨就懒得运动了，只是和这个男人接了吻体力都跟不上，此时声带发虚，“我是不是很坏？这个时候还引诱你做坏事。”

　　他父亲还在重症监护室，井梨知道晋今源心事重重，体内有很大一块缺口，稍微一碰就要流血。可他还是要每天像往常一样，因为爸爸一倒，他就变成家里的顶梁柱了，还有一个比他小的妹妹需要他成为“精神支柱”。

　　晋今源的个性也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崩溃的端倪。

　　“晋今源，你可以哭出来的。”井梨忽然捧起他的脸。

　　晋今源依旧沉默，要看他投射到墙上的影子才能看出一点颓势，他表情依旧冷冷的，不错目凝视着井梨充满“期望”的眼。

　　好像她很希望看到他流泪。

　　当年她要失去妈妈前，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因为这样所以她也要看。

　　忽然，他低下头，总是挺拔的脊柱在沙发角落无限弯折，只是紧紧抱住了她，脸埋进她馨香的发里。

　　这一刻，是井梨眼底变得滚烫潮湿，庆幸自己的头发够厚够黑，足够他把自己的悲伤藏起来。

　　其实两人难能有如此平静只是静静相拥的时刻。

　　井梨忽然顿悟从前的自己有多“吵”。

　　她对外是偏冷淡的存在，就连戴雨灿一群人都觉得她过于无趣。除了喝醉酒的时候。但其实和晋今源在一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挑衅对方，一句话里可以提八个问题，晋今源也必须事事回应，不然就会开始争吵。

　　但晋今源从来没责怪过她的无理取闹。

　　想着想着，井梨笑了，反应过来如今自己能再全心全意拥住他宽阔的肩头，陪伴低落的他。

　　忽然觉得一天的分离都是难以忍受的，由此更是怀疑过去三年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不管爱不爱的，她认为自己习惯了贪恋这个人的温度和气息。距离远的话，完全感受不到她就可以做到忽视，可一旦靠近，她总会无法自拔的沉沦。

　　“其实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从他被送到医院已经瞳孔不等大的那一刻开始。医生不可能直接跟我们说放弃，‘放弃’两个字也不可能从我口中说出来。一开始，我也说服自己会有奇迹发生，可他相当于脑死亡，我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井梨静静听着，轻轻抚摸着他后面那片短短的发，思绪异常清醒，就像他坦白的这番话一样。

　　“我大伯发起众筹，我没有发给你们，不是因为我要面子，在乎什么自尊，是因为我知道这些不过是他妈的白费工夫。”

　　晋今源声线发抖前，井梨就提前加大了手臂的力道，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在自己怀里。

　　“其实医生私下劝过我，这样下去倾家荡产也只是竹篮打水。如果能把人救回来，回头找我爸妈帮忙算什么？就算让我对着别人下跪我也无所谓，但再多的钱也没用了。”

　　“井梨，我真的要变成一个孤儿了。”

　　其实晋今源的语气始终算平静，井梨也始终淡定，她只是吻了吻他发顶，轻声说：“我懂，我都懂。”

　　陪他回国了解到具体病情后，井梨就知道结局已定。起初她还担心晋今源会一头脑热、不管不顾追求一个奇迹，迟疑自己有没有资格劝他放弃，会不会太冷血。

　　毕竟现实摆在眼前，医疗费是个无底洞，盲目救人，最终只会是把整个晋家赔进去都不够。

　　但作为直接承受痛苦的人，晋今源头脑依旧清楚，表现得比谁都镇定。

　　他大伯母甚至私下谴责他太冷血，毕竟躺在病床上的只是他相认三年而已的父亲，生恩大不过养恩，她觉得晋今源恨不得自己生父死了，这样他就又能回到那个晋家当少爷了。

　　她介意丈夫豁出一切去救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认为晋今源想搞到这点治疗费是轻轻松松的事，找晋葭仪要就行了。

　　井梨也了解到晋葭仪和谭裕业主动提出过帮忙，晋今源拒绝了，不是因为他逞能、为了一点所谓的自尊，而是他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但私下，晋葭仪还是出了数额不小的资金——起码够三个月的ICU床位费。井梨也在戴雨灿分享众筹链接时给出一笔钱。

　　其实就连晋今源自己也把这些年他靠学术、画画等各方面积攒起来的钱全都给了出去，连章晨仪后续的学费问题都考虑不到。

　　这段时间，只要井梨在南华，她都在晋今源这间公寓里。

　　通常都是她等晋今源下班，或者他从医院回来，两人会一起出去购物、散步，回来做饭，看一场电影，相拥入眠到天明。

　　以前寒暑假两人就是这样腻在一起的。

　　有一天傍晚两人采购回来，远远看到小区，那时候刚雨过天晴，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彩虹挂在他那栋楼上面，井梨很激动，从没见过似的，停在原地要许愿。

　　要晋今源也照做。

　　中途她悄悄睁眼，发现晋今源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彩虹而已。

　　他目光淡淡扫过来，她一撇嘴，很沮丧：“不听话。你不许的话我也不许了。”

　　晋今源伸手替她拨开一缕碎发，笑了笑，说自己已经许完了。

　　之后井梨要改口叫这里“彩虹城”，缠着晋今源认可自己，一动不动盯着他脸，直到在上面看到一丝无奈的笑。

　　其实她觉得“彩虹城”也土。

　　她没问晋今源许了什么愿，觉得他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当下也许只是为了哄她开心才说自己许了愿。

　　可她希望那道彩虹像驱散了连日阴霾那样，在晋今源之后必须要经历一段黑暗的世界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