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幽魂》 ...
-
深夜，安抚下家中的躁动，并向大哥发去消息后，苏雪黯打开手机，在天台上，一边眺望无垠空旷的夜幕，一边与话筒对面闲谈。
……
“你知道‘守村人’吗？小说里生来五弊三缺，鳏寡孤独命的，和你那嫂子像不像。”
“她不是我嫂子了。”苏雪黯淡淡开口，“而且，换个更合适的形容，不应该是冲喜？”
“谁家好人把冲喜的未婚妻放老宅里一养就是八年的，我都有点心疼她，生在现代，养在深闺，清醒过来未婚夫还出轨了。”
苏雪黯没有回应。
江镜舟身体特殊，如今神智清明，倒能正常交流，而往日，她常常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里反复切换，上一刻恬静文雅，下一秒就会露出野兽般的视线，死死盯着身前……
那时，苏家经济正朽木逢春。
苏父整日忙得站不下脚，钟淑意又需要出门交际，难以抽身。江镜舟便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枯坐房中，一待便是一整日。
以她的精神状况，无法与外界正常交流，更无法接受系统的学习。像被遗落在角落的一颗石子，只能忍受雨意潮湿，发霉生菌。
后来，苏家产业延伸，从老宅抽离时，苏父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五官，有人问及江镜舟的处理时，全场才如梦初醒般安静下来……
苏雪黯一直认为江镜舟心思天真。
竟然还会对困住她八年有余的人怀有感念之心。
像只兔子。
只要给她点食物、水、安静生活的地方，就能对你毕恭毕敬。
那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那个雨夜，苏雪黯可是发自内心想为她提供庇护。
“因为你也是个浪荡公子吧，大情圣。”电话里传出戏谑的笑声，“你还会苦恼自己不够受欢迎？真是笑死我了。”
“少污蔑我。”苏雪黯半身按在栏杆间，俯向夜色。
“你知道所谓的后援会只是个幌子。”
“是是是，你苏少爷是个风流绅士，对手里的资源一视同仁。”
话筒里传来敲动键盘的响动，像背景音效一样滴滴哒哒，时不时伴随着吸吮咖啡的声响。
“…你最近不是在看书吗，增删，还是黄金册来着？不重要，我要告诉你的是，那玩意儿没用，我们要面对的东西可不像林O英电影一样，用桃木剑一指，阳雷一劈，糯米撒撒就能解决的。”
苏雪黯最近正暗中学习术数理论，不深，但也并非心血来潮。
约是一年前，他受同校前辈邀请，进入了一个神秘的线上同好群。里面经常会分享一些奇趣轶闻，或身边发生的灵异事件。
正在通话的这个家伙，就是苏雪黯在同好群里认识的，两人定时通信已三月有余。
听完他的话，苏雪黯沉默良久，远处的城市群上空映着红色的光，像笼在建筑群上的雾，人们长久在钢筋铁兽中生活，便渐渐忘去了星空的模样，只记得城市光会映照天穹，驱逐充满未知的黑暗。
“已经蔓延到B市了，对吗？”
“是，苏小少爷，你可要做好准备。”
…荧屏熄灭，垂落的玻璃膜表面映照着从墙壁灯罩放射出的熹微光线。
青年沉默伫立片刻，转身回到屋内。
近郊。
一处拥挤的废弃工厂宿舍附近。
排水渠里水影绰约，急流不断撞击石壁，发出急促的冲刷声。
一团暗色拱起，破碎的风衣沾满尘土，男人惊骇的神色还未褪去，呼吸声沉沉浮浮，冰冷的空气吸入体内，如在胸膛里徘徊。
咳…咳咳……
牠活下来了？
像陶瓷一般苍白的男人抬头，眸中是一层白翳，但一个眨眼，那层白翳就如同生物的瞬膜一样消失，映入眼帘的，是骤雨过后，厚重云层露开一罅的天空。
旁边的雨棚传来嘀嗒的落水声，残存的积水从排水口飞速坠下。
男人扯起染血的嘴角。
喉咙里吐出喑哑的呜咽，接着，则是难听的笑声，好似把此时的所有力气，都付诸与“笑”这一个动作。
在恍惚中，牠看见前方有道身影，窈窕、纤细，裙摆像风中的一朵蓝楹。
她在浑身是血的男人身前蹲下。
此情此景，如同偶像剧里对落魄男主伸出援手的少女，一把透明的小雨伞放在地面，被泥土沾染。
可善良毫无用处。
牠舌尖抵住上颚，视线直直盯向少女白皙的脖颈，曼妙的弧度、滑嫩的肌肤，牠探身，做出祈求的动作，齿尖瞄准动脉仰吻而去。
神经仿佛先一步感受到兴奋，仿佛已经品尝到牛奶般清甜可口的血液。
可，一根手指抵住了男人的唇心。
金色眸瞳在夜色里明灭。
“是我。”
男人停下动作，瞳孔骤然收缩。
牠惊恐地打量着眼前之人，脑海里闪过另一个雪发红瞳的女性，她们发色不同、瞳色不一，就连装扮也是大相径庭。
可仔细端详这张无论何时看见都会感到心悸的脸，两道截然不同的身影便开始重合。
“幽魂。”
男人干涸的唇轻动，吐出两字称呼。
“都说了。”江镜舟歪歪头，“我不叫那个名字。”
“是攻略者给你的诨号。”牠神色有些狼狈，有句话没有说出口。
男人心里，她差不多也是类似的存在。
“这里，我叫江镜舟。”
她起身，伸手，给男人借力。
牠望向那只看似小巧，却诛杀无数“妖祸”的手掌，怔了怔，才缓慢地接了上去。
“把脸上的血洗了。”
男人听从命令，转身去一侧的水渠，大概两三分钟之后，牠又回到江镜舟面前。
“走吧，我们回家。”
『家』？
男人跟上脚步，目光却落在少女的侧脸。
这个修罗口中竟会吐出这样温馨的词汇。
牠一时有点惘然。
不过，幽魂住的地方应该不是有着干净客厅和充满油烟味儿厨房的普通居所，可能是一座开阔冰冷的别墅，又或是摆满特殊道具、远离人世的外郊私宅。
牠摇头，收起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跟在江镜舟身后，缓慢朝外前进。
荒蛮生长的草色在泥泞道路上绵延。
半小时后。
两人抵达排挤出城市范围的老旧居民区。这里的楼房墙皮斑驳，进出口散发着阵阵霉湿气，里面没有电梯，只有矮而窄的剪刀楼道，每栋房户只隔着门前的一块区域，平日做饭炒菜，隔着墙就能听到铁锅中滋滋作响的声音。
“你住这儿？”
牠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不是。”江镜舟简洁地反驳。
脚步左转、右移。
江镜舟停下，浅浅说声到了。
身前陡然是一座附庸在居民楼间，独自生存的土砖瓦房，屋顶除去满是青苔的灰瓦，还压着蓝色的雨帘，大写的“寒酸”。
“请进吧。”
江镜舟面不改色地推开不锈钢门。
吱呀作响的门轴转开，男人目瞪口呆。
比前面的还要差上一倍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