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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朱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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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欢在藏书阁泡了三天。自从发现徒弟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后,她就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单独相处的机会。每日晨课改为传讯玉简指导,练剑也只在公共练武场进行,且必定叫上几位外门弟子一同观摩。
"许峰主,您要的《上古异闻录》找到了。"
执事弟子恭敬递上一卷泛黄竹简。许清欢道谢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那弟子顿时红着脸退开三步远。她无奈摇头,心想这些年轻弟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容易害羞。
竹简上记载的内容让她眉头越皱越紧。能够反弹化神期修士探查的体质,古籍中只提到三种:仙界转世之人、天生道体,以及……魔神血脉。
"不可能。"许清欢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这是今早温行砚托外门弟子送来的,茶温恰到好处。
茶杯突然变得烫手,她猛地放下。那日溯源术看到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少年珍而重之地抚摸她唇瓣碰过的地方,眼神炽热得令人心惊。
"师尊。"
清冷声音在身后响起,许清欢手一抖,竹简"啪"地落地。她回头,温行砚正站在光影交界处,白衣胜雪,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妖异。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三日不见,这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些。
"有事?"她刻意板起脸。
温行砚缓步上前,弯腰拾起竹简。当他看到书名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弟子来请教《青霄剑诀》第十式。"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许清欢从未听过的暗哑,"师尊三日未亲自指导了。"
许清欢莫名心虚,抢过竹简:"最近宗门事务繁忙。"她顿了顿,"第十式讲究剑意圆融,你先去练剑场热身,我随后就到。"
温行砚却没动。他静静看着她,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掠过她的眉眼、唇瓣,最后停在她无意识摩挲茶杯的手指上。
"师尊在躲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许清欢心头一跳,强作镇定:"胡说八道!"
"是因为这个吗?"
温行砚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茶杯——正是那日她偷偷带走的那只。杯沿还留着淡淡的唇印。
许清欢耳根发烫,有种做坏事被抓现行的窘迫。她正想辩解,却见温行砚做了一个令她魂飞魄散的动作——
少年低头,唇瓣精准地覆在她留下的唇印上。
"温行砚!"许清欢拍案而起,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放,震得周围书架哗啦作响,"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知。"温行砚抬眸,眼底暗潮汹涌,"弟子大逆不道,觊觎师尊已久。"
这直白的承认反而让许清欢不知所措。她张口结舌,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是你师父!"
"三百年前,青霄峰第三代峰主与嫡传弟子结为道侣。"温行砚向前一步,"两百四十年前,玄天宗宗主娶了关门弟子。一百年前——"
"闭嘴!"许清欢一道禁言术甩过去,却震惊地发现法术如泥牛入海,对温行砚毫无作用。
少年眉间朱砂痣突然红光大盛,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许清欢这才注意到,他额角已经布满细密汗珠,呼吸急促得异常。
"你怎么了?"医者本能让她暂时忘了尴尬,蹲下身去探他脉搏。
指尖刚触及皮肤,一股灼热力量猛然袭来!许清欢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后背重重撞上书架。竹简哗啦啦砸落,有几卷甚至砸在她头上。
"别碰我……"温行砚蜷缩着身体,声音痛苦,"月圆……血脉要压制不住了……"
许清欢这才惊觉,窗外天色已暗,一轮满月正缓缓升起。诡异的是,那月亮竟泛着淡淡血色!
她强忍疼痛爬起,掐诀撑开防护结界。温行砚周身开始弥漫红色雾气,所过之处竹简迅速腐朽。更可怕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浮现出古老符文,与《上古异闻录》中记载的魔神印记一模一样。
"魔神血脉……"许清欢倒吸一口凉气。
温行砚突然抬头,眼中已无半点清明,只剩一片血红。他抬手一挥,红色雾气如活物般朝许清欢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许清欢召出听雪剑。剑光如雪,将红雾暂时逼退。但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温行砚体内的力量正在几何倍数增长,再不制止,整个玄天宗都有危险。
"得罪了!"
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空中画出复杂符咒。这是青霄峰秘传的"镇魂印",专克心魔。符咒成型瞬间,她一个闪身来到温行砚面前,染血的手指直点他眉间朱砂痣!
"啊——!"
温行砚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许清欢的手指像是按在了烧红的烙铁上,剧痛钻心。但她不敢松手,眼睁睁看着自己指尖的血被朱砂痣吸收,那点红色越发妖艳。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朱砂痣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许清欢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竟置身于一片血色天地!
这里没有藏书阁,没有玄天宗,只有无边无际的红。而在红雾中央,蜷缩着一个少年——是缩小版的温行砚,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
"这是……他的神识空间?"许清欢震惊不已。
小温行砚浑身是伤,怀中紧紧抱着一幅画卷。许清欢走近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那画上的人,赫然是她自己!
"找到了……"小温行砚喃喃自语,手指珍惜地抚过画中人脸,"终于找到你了……"
许清欢如遭雷击。她从未见过这个少年,可画上的落款日期显示,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
就在她想要看得更仔细时,血色天地突然剧烈震荡。一股强大吸力传来,她猛地被拉回现实,发现自己的手指还点在温行砚眉心。
但此刻,少年眼中的血红已经褪去,正用复杂到极点的眼神看着她。
"师尊看到了什么?"他声音沙哑。
许清欢触电般收回手,心跳如鼓。她该说什么?说她看到了他藏在心底最隐秘的执念?说这个徒弟早在拜师前五年就开始收集她的画像?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温行砚沉默片刻,突然抬手解开发带。如墨长发披散而下,衬得他眉间朱砂愈发妖异。更惊人的是,当他撩开额发,许清欢看到那里竟有一道细小金纹,形状如同锁链。
"这是封印。"他轻声道,"弟子确实身负魔神血脉,但出生时就被高人封印。只要不主动破除,与常人无异。"
许清欢想起古籍记载,魔神血脉者每逢月圆会力量暴走,若不疏导,轻则神志尽失,重则爆体而亡。
"为什么不早说?"她声音发紧。
温行砚垂眸:"怕师尊嫌弃。"
许清欢哑然。她确实听说过,修真界对魔神血脉者极为排斥,认为他们是不祥之兆。但看着眼前这个隐忍的少年,她心中涌起的竟是一丝心疼。
"那画像又是怎么回事?"
温行砚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抿了抿唇,突然跪下行了大礼:"弟子认罚。但请师尊相信,拜入青霄峰绝非蓄意接近,而是……"他顿了顿,"天意如此。"
许清欢想追问,却突然胸口一痛,咳出一口鲜血。方才的对抗显然让她受了内伤。
"师尊!"温行砚慌忙上前,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硬生生停住,拳头攥得发白,"弟子去请药堂长老。"
"站住!"许清欢擦去嘴角血迹,"今晚的事,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她深吸一口气,"至于其他……容后再议。"
温行砚深深看她一眼,郑重叩首:"遵命。"
离开藏书阁时,许清欢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温行砚依然跪在原地,白衣胜雪,背影孤绝如悬崖边的青松。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转身离去,少年指尖轻轻抚过被她触碰过的朱砂痣,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弧度。
"终于,"他轻声自语,"师尊眼里有我了。"
夜风吹散了他的低语,也吹动了藏书阁内一页摊开的古籍。那上面记载着:眉心有朱砂痣的魔神血脉者,一生只会对命定之人产生执念。而一旦执念成形,便是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