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沉香》圆百

2、天赋

　　青霄峰的清晨总带着几分醉意。
　　许清欢眯着眼，晃了晃空荡荡的酒葫芦，昨夜新酿的"醉春风"又见了底。她伸了个懒腰，宽大的青色道袍从肩头滑落，露出半截白玉般的肩膀。
　　"师尊。"
　　一道清冷声音从门外传来，许清欢手忙脚乱地拢好衣襟。门被轻轻推开，温行砚端着早膳走了进来，目光规矩地落在自己脚尖前三寸处。
　　"您昨夜又喝多了。"少年声音里带着不赞同，却还是细心地摆好碗筷，"弟子熬了醒酒汤。"
　　许清欢讪笑两声，接过瓷碗一饮而尽。温行砚的手艺极好，醒酒汤不苦不涩，反而带着淡淡梅香。她忍不住偷瞄这个新收的徒弟——晨光中，少年眉间朱砂痣艳得惊心，修长手指摆弄碗筷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抚琴。
　　"行砚啊，"许清欢突然凑近，"你以前在家经常做饭？"
　　温行砚动作微顿，一缕黑发从耳后滑落："弟子自幼父母双亡，被一位老道士收养长大。"
　　许清欢一怔，没想到随口一问竟戳到徒弟痛处。她正想说些什么补救，却见温行砚已经恢复平静："师尊若不用膳，粥该凉了。"
　　这性子，也太老成了。许清欢心里嘀咕，十五岁的少年，怎么活得像个清修多年的老道？
　　"今日教你基础剑诀。"她三两口扒完粥，随手抹了抹嘴，"去练剑场等我。"
　　温行砚目光落在她嘴角的米粒上，手指微动，又强行克制住。他沉默地收拾碗筷，临走前却突然回头："师尊，您这里有茶吗？"
　　"柜子第二格，自己拿。"许清欢正忙着系腰带，头也不抬地回答。
　　等许清欢慢悠悠晃到练剑场时，温行砚已经笔直地站在场中央。让她意外的是，场边石桌上竟摆着一套茶具，茶香袅袅。
　　"这是？"
　　"弟子见师尊昨夜饮酒过量，今早又吃得急，泡了养胃的灵茶。"温行砚双手奉上茶盏，"请师尊润喉后再授课不迟。"
　　许清欢接过茶，心头一暖。茶水温热适中，入口回甘，竟比她平日胡乱泡的好喝百倍。她没注意到，当她唇瓣贴上杯沿时，少年眼底闪过的暗芒。
　　"看好了！"
　　许清欢放下茶盏，手腕一翻，听雪剑应召而出。她没有动用灵力，只演示最基础的青霄剑诀。但即便是最简单的招式，在她手中也宛若游龙惊凤，剑光如水银泻地。
　　"青霄剑诀共三十六式，今日先教你前九式。"
　　许清欢收剑回身，却见温行砚闭目而立，手中无剑，却随着某种韵律轻轻摆动。她正欲开口，少年突然睁眼——
　　并指为剑，起手竟是她方才演示的第一式！
　　许清欢瞳孔微缩。温行砚的动作与她分毫不差，甚至连她习惯性的小回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更惊人的是，随着他剑指划过，空气中竟有细碎雷光闪现。
　　第二式、第三式……少年衣袂翻飞，一招比一招凌厉。许清欢看得分明，这哪里是初学？分明是沉浸剑道多年的架势！
　　当温行砚演练到第九式时，异变突生。青霄峰顶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一道惊雷劈在练剑场边的古松上，树干应声而裂。
　　温行砚猛然收势，脸色煞白："师尊，弟子不是故意……"
　　许清欢却大笑出声："好！好！好！"她连道三个好字，眼中精光闪烁，"我许清欢捡到宝了！"
　　她一把抓住徒弟手腕："再来一遍，这次放慢速度。"
　　温行砚耳尖泛红，却乖乖点头。这一次，许清欢紧贴着他后背，手把手纠正动作。她没注意到，少年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手腕再压低三分。"许清欢捏着他的腕骨调整角度，"对，就是这样……"
　　温行砚突然浑身一颤。
　　"怎么了？"许清欢疑惑抬头，却对上徒弟幽深如潭的眼眸。那眼神太过炽热，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弟子失态。"温行砚迅速垂眸，长睫掩去所有情绪，"只是突然参悟了师尊说的'剑意随心'。"
　　许清欢将信将疑，但很快被徒弟惊人的悟性转移了注意力。短短半日，温行砚不仅掌握了前九式，甚至能举一反三，推演出后面三式的雏形。
　　这样的天赋，饶是见多识广的许清欢也为之震撼。
　　正午时分，许清欢叫停了练习："够了，再练下去要伤经脉了。"她伸手搭上温行砚脉搏，想查看他灵力状况。
　　谁知灵力刚探入，一股诡异力量突然反弹回来！许清欢猝不及防，被震得连退三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师尊！"温行砚慌忙上前。
　　许清欢摆摆手示意无碍，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那股力量……绝非普通修士所有！她审视着眼前满脸担忧的少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徒弟恐怕来历不凡。
　　"今天就到这里。"她压下疑虑，故作轻松地拍拍徒弟肩膀，"去休息吧，晚膳不用叫我。"
　　回到寝殿，许清欢立刻开启结界，翻出古籍查阅。能让化神期修士都探查不得的体质，修真界屈指可数。然而翻遍典籍，竟无一能与温行砚的情况对应。
　　"怪事……"她揉着太阳穴，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早上用过的茶杯——这是她临走时顺手揣走的。
　　许清欢指尖轻点杯沿，施展溯源术。画面浮现：温行砚泡茶时，指尖在杯沿停留了许久；她喝完后，少年趁收拾时偷偷将茶杯藏在袖中；回到自己房中，他竟然……
　　用指腹摩挲她唇瓣碰过的地方！
　　许清欢手一抖，茶杯差点落地。这、这已经超出师徒之情了吧？她脑中闪过今日练剑时徒弟异常的反应，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
　　"这小兔崽子……"
　　与此同时，弟子房中。
　　温行砚跪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宣纸上墨迹未干——赫然是许清欢练剑时的模样。画中女子衣袂翩跹，眼角眉梢都是灵动笑意，栩栩如生。
　　案角堆着厚厚一叠画作，每一张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最早的那张已经泛黄，落款日期竟是五年前。
　　温行砚提笔在最新画作上题字，笔锋凌厉如剑：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窗外，一道惊雷划破长空。少年抬头望天，眉间朱砂痣红得妖异。他体内那股神秘力量又开始躁动，这次却不是因为剑意。
　　"师尊……"他轻声呢喃，指尖抚过画中人含笑的眼睛，"您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
　　铜镜中，倒映出他逐渐泛红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