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落尽时》栗籽淡糕

9、两个人的暖冬

　　初雪来临，寒假也随之而来了。七中正式放寒假的那天，正好是初雪。
　　“唉，多么美好的初雪啊，这时候要是跳一曲舞就好了。”
　　苏晴和林舒禾都围着厚厚的衣服，她们都没有戴帽子，就这么让小小的雪花飘落在头上。
　　“你想跳初雪舞蹈就直说。”林舒禾直接打断了她。
　　“嘿嘿，还是你懂我，林舒禾同学能不能和我一起跳啊。”苏晴笑嘻嘻地凑过来，挽住她的手臂。
　　“不要，我四肢僵硬。”
　　“切，我就知道，你还五音不全呢。”
　　“老苏晴！”林舒禾伸出冰凉的手去捏她的耳朵。
　　“就说就说。”苏晴灵活地躲开。
　　“你知道吗，有一句话，初雪许的愿都会实现。”苏晴说完，双手合十，“希望我当上女主。”
　　“不是吧苏晴，我当是就开个玩笑。”
　　“没有，我哪会生你的气，只是经常看你和周叙白——”
　　“啊！”林舒禾瞬间脸红，伸手去捂苏晴的嘴，防止她继续说下去。
　　两个女高中生正在享受假期开始前这段美好的时光。
　　突然林舒禾只感到自己的羽绒服被揪了起来，然后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这次不是晕倒，是真漆黑了。周叙白在他们俩身后把帽子拎了上去。
　　“有帽子不戴，你俩想放假了还见面啊，双双进医院。”
　　“你真是不懂，初雪多美啊，我俩在享受。”苏晴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对林舒禾眨眨眼，跑了，“你们俩聊着吧，我先走了，下学期见啦小舒禾，老周叙白。”
　　林舒禾一阵无语，看着好友迅速消失的背影，只好提高声音喊了一句：“路上小心！开学见！”
　　雪似乎比刚才更密了一些。
　　身边只剩下周叙白。气氛莫名地有点微妙的安静。林舒禾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头发上融化的雪水，低下头看着自己沾了湿痕的鞋尖。
　　“你放假……有什么计划吗？”周叙白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打破了这沉默。他的视线似乎落在远处的教学楼，又好像只是随意一问。
　　“啊？”林舒禾抬起头，愣了一下，才回答，“就……在家写作业吧。”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安排。补习班年前已经结束，母亲忙得不见人影，父亲……更不用提。
　　“嗯。”周叙白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经过了短暂的思索。
　　雪无声地落着，沾湿了他的肩头和发梢。他看起来并不觉得冷，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林舒禾。”他又叫了她一声。
　　“嗯？”她抬眼看他。
　　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珠，让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眼睛，在此刻湿润的雪光里，竟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
　　“再见。”他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细雪的簌簌声。
　　林舒禾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嗯，”她点点头，也轻声回应，“再见。”
　　周叙白似乎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踩着地面上刚刚积起的一层薄雪，不紧不慢地走远了。林舒禾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纷飞的雪花和陆续离校的人群中，心里某个角落，仿佛也被这初雪悄然覆盖，变得柔软而静谧。
　　时间像指间的流沙，悄无声息的溜走。
　　二月十日，这天是林舒禾的生日。
　　不过，过生日对于她来说除了吃一个蛋糕以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生日这个概念在她的生活中也已经称得上淡化了。或许小时候还曾期待过蛋糕，礼物，以及父母的陪伴，但随着年岁成长，那些期待早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中消失殆尽。
　　前些年，林母还会给她带一小块便利店买的切片蛋糕，味道谈不上难吃，也绝对称不上惊喜。
　　看着手机上自己的爸爸正在另一个国家给另一个女儿办盛大的生日宴，她的心很平静。她也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苏晴不这么觉得，她在那一天的凌晨就卡点发出了祝福，和朋友圈。
　　“可惜了我现在不在凤城，不然我肯定回去给你过生日。”苏晴的视频电话打来，她的背景是一片亮晶晶的冰雕，“看！冰雪大世界，超漂亮！”
　　“你快去玩吧，别总抱着手机了。”林舒禾坐在书桌前听着苏晴絮叨。她的心里暖暖的，至少还有一个人牢牢记得。
　　“我这一天要累死了，坐着休息一会。顺便陪陪你，你居然赶我走。”
　　“好好好，那就聊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从各种奇形怪状的冰雕变成班上的几个同学，又变成未来的想法。
　　就在这时，林舒禾的手机顶端突然弹窗出了一条消息。
　　叙：下楼。
　　是周叙白，林舒禾感到很疑惑，她不是爱联系别人的人，所以她和周叙白的聊天框只停留在刚加上好友的自动回复，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他怎么会突然发消息？还让她下楼？
　　苏晴看着林舒禾一脸的疑惑样问了出来：“干嘛，和我聊天这么这样的表情。”
　　“呃……”林舒禾有些迟疑，“周叙白给我发了条消息。”
　　“那咋了，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下楼。”
　　“下楼啊，那咋了……下楼！”苏晴一下子放大了声音，察觉到周围的人好像通过自己这一嗓子看了过来，又压低了身子，“我去林舒禾，你俩都到了知道对方地址的地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我们还是朋友吗？”
　　林舒禾也感到很疑惑，便截图发给了她：“没有啊，我们之前完全没聊过。”
　　“那他突然发这个干什么，没聊过他怎么知道你家在哪的。”苏晴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发错了吧。”林舒禾只想到了这一种解释。
　　她只当没看见，索性退出聊天框，继续听苏晴吐槽冰雪城的人有多挤。
　　手机上传来了通话申请。不过因为她在和苏晴聊天，只留下了一句，“对方忙线中”。
　　紧接着消息又来了。
　　叙：你在和谁通话呢。
　　叙：林舒禾，我已经在你家楼下站了十分钟了。
　　叙：合着您和其他人聊嗨了啊。
　　禾：你没发错啊，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叙：下楼。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林舒禾这才意识到他没发错，指尖有些烫。心跳没来由地开始加速，指间也微微发烫。
　　她匆匆和苏晴说：“晴晴啊……他真在我家楼下。我先挂一下啊。”
　　“哇去！真找你！快点下去！我要吃第一手瓜！”苏晴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林舒禾挂断视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发的两个字，她急忙扔下手机，冲到衣柜前随便套了一件羽绒服就跑下了楼。
　　单元门被推开，冷风夹杂着雪沫瞬间扑面而来。林舒禾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抬眼望去。
　　周叙白果然站在不远处。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耳朵和笔尖被冻得发红。
　　“终于把你请下来了。”周叙白拎了个袋子，一脸的无语。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林舒禾直奔主题。
　　“我大冷天特地过来，你不先问一句我来干什么吗？”周叙白似乎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都快被冻成冰雕了。”
　　“哦对。”林舒禾故意拖长调子，“那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周叙白被他逗笑了，眉眼在雪光中柔和了许多：“和你知道我生日一样，班主任那的档案。”
　　“万一那是我们家另一套房子的呢？”
　　“你没拉窗帘。”他抬了抬下巴。
　　林舒禾这才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她的书桌就在窗边，此时书桌的样子，一览无余。
　　想到刚刚周叙白就这么看了半天自己和苏晴打电话的样子，林舒禾尴尬的笑了两声。
　　“劝你平时拉上点，这不都让别人看见了。”
　　“我刚刚和苏晴打电话忘了，我平时都有拉的。”林舒禾强调，随后又小声嘀咕，“……而且又不是谁都会往人家窗户底下站。”
　　林舒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周叙白好像听见自己是和苏晴打电话之后脸上开心了许多。
　　“我来给你送生日礼物。”周叙白没接后面那句话，只是把纸袋递了过来。
　　生日礼物？周叙白给她送生日礼物？
　　林舒禾彻底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复杂而汹涌的情绪瞬间漫了上来，让她有些无措。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纸袋，指尖微微收紧，袋子的提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慢慢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看起来质感很好的硬壳笔记本，封面色调沉稳，印着简约的纹理。
　　笔记本下面，还压着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是一片被精心塑封保存的金黄色银杏叶书签，叶脉清晰，颜色饱满，像是凝固了去年秋天最灿烂的一瞬。
　　她拿出那个笔记本，指尖抚过光滑的封面。上面还有一行烫金的小字：
　　「银杏变黄，是因为秋把温柔的底色，悄悄染进了每片叶的脉络里。」
　　“银杏变黄，是因为秋把温柔的底色，悄悄染进了每片叶的脉络里。这个……”她用指尖划过笔记本封面，心跳有些快。
　　“你可以……写小说用。”周叙白说，“这个本子我觉得很好用，书签的话，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的吧”
　　“我很喜欢。”
　　林舒禾拎着袋子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这个生日有些不一样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林舒禾指着本子上的那一行小字，带着期待的眼神看他。
　　“呃……”周叙白顿了顿，“银杏变黄是因为秋天气温降低，叶绿素的合成受阻，然后银杏的叶黄素和胡萝卜素比较稳定，所以当叶绿素降低到一定程度之后，叶黄素和胡萝卜素的颜色就会展现出来，使银杏叶呈现出黄色。”
　　“啊？”林舒禾愣了两秒，然后噗嗤笑出了声。她低着头，肩膀轻轻抖着，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看见她左脸的酒窝和嘴角的弧度。
　　周叙白看着她，路灯的光刚好落在她的脸上。身边只剩下她裹着暖意的笑声。
　　“哦……这样啊。”她抬起头，眼泪还盛着没散的笑意，亮晶晶的。
　　“生物课讲过，你忘了？”周叙白赶紧找借口。
　　“没忘。”林舒禾心里想，明明可以说点温柔的话，便要扯到生物上去。
　　风卷着碎雪飘过街角，林舒禾裹了裹羽绒服，周叙白刚好看到了这个动作。
　　“有点晚了，你妈妈该着急了吧，快回去了。”
　　“我自己住，我妈偶尔才过来。”林舒禾不禁想起了他说过爸爸妈妈都去世，而外婆和他的关系不好。所以，直接说了出来。
　　看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她只是简单笑了笑：“那我上去了，你不许把我的地址卖出去。”她摆出了一副凶自认为猛的样子指着周叙白。
　　“我又不是那样人，我最多是把你的学习笔记偷走让我没有第二名超越我的风险——。”
　　林舒禾撇了撇嘴，然后对他摆了摆手，转身跑进了单元楼。
　　周叙白知道看见她把窗帘拉上，才转身往回走。
　　他不知道的是，林舒禾也偷偷拉开了一条缝隙，看着周叙白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后才关上。
　　这个生日，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窗外的树都光秃秃的，但她心里的银杏，好像悄悄长出了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