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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碾念 ...

  •   两年时光,足以让许多伤痕结痂,沉淀为生命底色里沉默的一部分。
      著名网文作家“秋”再次发布新作,这一次,是一部名为《银杏落尽时》的超级催泪BE小说。其引发的共鸣与泪水,甚至超越了她两年前那部一举成名的作品。
      新书发布会上,灯光依旧璀璨。
      “林小姐,这部《银杏落尽时》的情感力量如此强大,读来令人心碎。请问这个故事,是否也来源于真实的生活体验?是否有原型呢?”记者将话筒递到她面前。
      林舒禾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坐在镜头前,比两年前更多了几分沉静的气质。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经历过后的淡然与坦诚:“有。是我,和我的高中同学,兼……好朋友”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馆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甜点的暖意。
      陈默坐在林舒禾对面,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播放着林舒禾的采访视频。
      “好了!不要再放了!”林舒禾连忙去抢他的手机。
      陈默灵活地躲开,拇指一按锁屏,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脸上惯常的戏谑笑容慢慢褪去,变得认真而温和:“说真的,舒禾,你能坚持下来,我真的没想到。”
      “你问的是坚持写小说。”林舒禾用小勺轻轻搅拌着杯中的拿铁,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还是坚持活着?”
      “你有病吧。”陈默笑着怼她,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责备,只有老朋友间的了然与心疼。
      “好吧,其实。”林舒禾放下小勺,目光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声音轻了下来,“有好几次,我真的……差点就坚持不下去了。想着,要不就……去找他算了。”
      然后,她的思绪飘回了那个冰冷而混乱的夜晚。看周叙白日记的夜晚。
      她独自坐在书桌前,台灯照亮桌面上那一片散落的、色彩斑斓的彩虹糖。
      指尖捏起一颗橙色的糖粒,放入口中,牙齿轻轻一磕,甜腻的味道瞬间霸道地侵占了一切感官,试图覆盖住喉咙深处残留的苦涩。
      “好甜。”她喃喃自语,眼泪却毫无预兆地、安静地滚落下来,砸在手背上。甜味和咸味混在一起,变成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
      林父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来的,他跑得太急,脚下被地毯边缘一绊,竟以一个有些滑稽的姿势,直挺挺地摔趴在了她的床上,眼镜都歪到了一边。
      他甚至顾不上爬起来,就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惶与恐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舒禾!你……你没事吧!你别吓爸爸!你别吓我……”
      跟在他身后冲进来的林知夏,她一眼就看到桌面上那摊刺眼的彩色糖粒,以及林舒禾脸上未干的泪痕,瞬间,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姐!”她带着哭音喊了一声,直接扑上来,紧紧抱住林舒禾的腰,哇地一声就大哭出来,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要吓我们!没事的,没事的!还有我们呢!你别不要我们……姐……”
      看着父亲狼狈地趴在床上、惊慌失措的样子,听着妹妹在自己怀里吓得号啕大哭、把自己抱得那样紧,林舒禾愣住了,仿佛从一场浑噩的梦中被强行拽醒。
      那种感觉很奇怪。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是轻飘飘的,周遭的一切色彩和声音都隔着一层膜,离开似乎是一件轻而易举、甚至是一种解脱的事。
      但现在,父亲和妹妹猛地将她从那片虚无的黑暗中拉回了滚烫的现实。
      原来还有人会为她如此慌张地摔倒,有人会为她恐惧地大哭,有人如此害怕失去她。
      她僵硬地抬起手臂,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一下下地,拍着林知夏不断颤抖的背。
      “我没事……”她的声音干涩,“这不是药……是糖。”
      林父这才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到桌边,颤抖着手捏起几颗彩虹糖放到眼前仔细查看,又难以置信地拿起那个空空如也的药瓶对照,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地从胸腔最深处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几乎虚脱,只能用手死死撑着桌面才能站稳。
      林知夏抬起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抽抽噎噎地问:“真、真的吗?”
      “真的。”林舒禾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些彩色的糖粒上,轻声说,“是周叙白,给我的糖。”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林知夏小小的、努力压抑的抽泣声。
      忽然,林知夏松开她,飞快地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然后开始在自己的口袋里拼命掏啊掏,最终掏出来一小包被体温捂的得有些软化、形状变形的巧克力豆,郑重地塞进林舒禾手心里。
      “姐,这个……这个也给你吃!甜的!”她的眼睛还红着,眼神却异常认真,“以后我的糖都分你一半!你不开心了就吃糖,好不好?别……别吃别的……”
      看着手心里那包温热、甚至有些粘手的巧克力豆,看着妹妹那认真又后怕的眼神,看着父亲依旧苍白的脸和歪斜的眼镜。
      林舒禾心里那根紧绷到极致、渴望彻底断裂的弦,忽然慢慢地、慢慢地,松了下来。
      原来,被人这样用力地需要着,牵挂着,本身就是一种活下去的理由。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片冰冷的荒芜,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她反手,轻轻握住了妹妹的手。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确定。
      “以后……一起吃糖。”
      思绪从遥远的回忆中回笼,咖啡馆里的阳光依旧温暖。
      林舒禾抬起头,看向窗外人行道上一棵正在抽发新芽的银杏树,嫩绿的叶片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她的声音很轻,却好像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可是不行啊,”她像是在对陈默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还不能去找他。周叙白都说了,让我恨他一辈子,这么点小愿望,我总得满足他吧。”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理解又带着点酸涩的笑容:“也是。”
      “对了,”陈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旁边的背包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小的、用深蓝色星空纸包装得很仔细的方盒子,推到林舒禾面前,语气变得有点不自然,眼神飘向别处,“那什么……苏晴和江辰托我带给你的。他俩忙毕业设计的事快忙疯了,脚不沾地的,让我一定带到,说恭喜你新书大卖,礼物补上。”
      林舒禾好奇地拆开精致的包装纸。
      打开盒盖,里面安静地躺着两样东西:一盒包装崭新的、五颜六色的彩虹糖。一枚被压得极其平整完美的、金黄色的银杏叶书签,叶脉清晰,在午后阳光下闪烁着温柔而坚韧的光泽。
      林舒禾的目光在那两样东西上停留了很久,指尖抬起,轻轻拂过银杏叶上那些精细的脉络。
      然后,她拿起那盒彩虹糖,熟练地拆开透明包装,倒出两颗晶莹的糖粒。一颗递给对面的陈默,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熟悉的、甜腻的味道再一次于舌尖缓缓化开。这一次,那汹涌的甜味似乎终于一点点地、稳稳地压过了记忆深处漫长而顽固的苦涩。
      “真甜。”她说。
      “是啊,”陈默把糖嚼得嘎嘣响,故作夸张地皱起脸,“甜掉牙了都。”
      “还说我,”林舒禾故意拖长了语调,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倒是没想到,你和苏晴……”
      “你真是……”陈默无奈地笑了笑,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像是要掩饰什么,“说实话,我还去测过正缘呢。”
      “知夏还天天找你吗?”
      “嗯,”陈默放下杯子,点了点头,语气变得平静而坦诚,“我只把她当小朋友。一个……需要人护着、吵吵闹闹的小朋友。”
      “测正缘……”林舒禾笑了笑,“正缘又不会注定一定在一起。”
      “什么意思?”陈默没反应过来。
      “我和——”
      “好了我懂了。”陈默立刻抬手打断她,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打住!”
      沉默了片刻,陈默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看着她,问出了一个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林舒禾,你真的……放下了吗?”
      “没有吧。没准哪天……我就又承受不住了。到时候,你别太想我。”
      陈默脸色一变,连忙让她呸呸呸。
      林舒禾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默看着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书,为什么叫《银杏落尽时》啊?”
      林舒禾转头,再次望向窗外那棵生机勃勃的银杏树,声音温柔而坚定。
      “银杏落尽时,冬天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窗外,银杏树的新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风会记得每一片叶子的形状。
      而活着的人,会带着所有爱与痛的痕迹,一步一步,走向下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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