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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望局中(完) ...

  •   夜空不见半点星辰,清浅的月牙被隐隐的薄雾遮盖,万物都陷于沉寂之中。
      “嘭嘭嘭!”
      沈妆幕顾不得疼,死劲儿地敲着皇宫大门。
      大门很快就被打开,沈妆幕拉起身后的赵熠就往里面走,门外的公公不由愣神,看着荣殊郡主闯入想拦又不敢拦。

      事实上,他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说是无足轻重的,沈妆幕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誓死的气势来,疾走的步伐被赵熠一个拉扯打断。
      “你打算怎么说?”赵熠道。
      沈妆幕道:“证据确凿,我要他陪葬!”
      “还有后面牵连的一系列人呢?”赵熠道。
      沈妆幕扭开了脸,“那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见赵熠没话说了,她蓦地转身,疾跑在福宁殿的路上,身后却又传来赵熠的声音,“我们大晚上在宫里行走,御行侍卫也不在,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沈妆幕简直不能理解,赵熠为什么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如今什么都不如为她娘昭雪重要,她手里攥着的就是证据,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赵熠见沈妆幕听不进去,怔神地看了一番,恍然想起当初跟她说过不要让复仇迷了心这句话,看来她是半点没听进去。
      莫非要步入他的老路了吗?

      从宫门口到大庆殿这条路沈妆幕熟悉的很,可路很长,已经是深夜了。
      门口打盹儿的小太监见门外站了个人,还以为是鬼呢,见长得好看,又以为是仙子。
      款款向沈妆幕走来,被沈妆幕一句话薅出了梦境。
      “我要见陛下!”
      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面前是荣殊郡主,没想到这位祖宗竟然真的过来了!真是,他跟福公公这个知道小道消息的打什么赌?
      他倒了声是,翻身轻轻地推开殿门,又马不停蹄地推出来。

      “郡主稍候。”说完,又大瞪着眼睛对身后醒了一礼,“副使大人。”
      赵熠站在沈妆幕的身后。
      “你为什么要来?”沈妆幕不解问道,“这件事情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沈妆幕深知这件事情比现在更为复杂,一旦牵涉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赵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她铤而走险。
      赵熠却一脸莫名,“你说呢?”
      沈妆幕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里面是我舅舅,我能受什么委屈啊?”
      赵熠却认真的盯着她看了又看,一刻也不愿意离开视线。只是很快,福公公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郡主,请吧。”说完听了下,对赵熠道:“还请副使留步。”
      沈妆幕便捏了捏赵熠手心,凸自进去了。
      看着赵熠盯着手出神的小太监:“……”

      大庆殿内的油灯都已经点燃,沈妆幕在厅堂等了一会儿,就传来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
      “舅舅。”沈妆幕向皇帝行礼。
      皇帝摆了摆手坐在了主坐上,示意福公公给沈妆幕看坐,才道:“什么事?”
      沈妆幕无视了递来的凳子,忍不住向前一步道:“舅舅!我找到了阿娘被诬陷的证据。”
      她边说边掏出袖子里一堆的纸,拿到皇帝身前给他捋着看,“舅舅,您看。”
      她边说边吸着鼻子,遭不住又想哭,狠狠忍住,方才在赵熠身边鼻子完全没有这么酸。

      皇帝嫌弃她口齿不清,自己拿过来那堆纸翻来覆去的看,看来看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有人模仿她娘的字迹。
      皇帝完全没有沈妆幕那么激动,他皱眉盯着那堆纸看了良久,忽问:“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就是从萧仲的书房!”沈妆幕声音拔高,带着愤怒。“现在铁证如山,任他怎么狡辩也蹦不出山来,舅舅,还阿娘清白吧!”
      她只要想到娘亲对峮朝多年的守护,全都葬送在了恭贺她生辰的路上,心里便疼的直打滚儿。虽然报了仇什么也不会改变,但她九泉之下跟阿娘见面,才能愧疚少一些。

      “妆幕。萧仲还有用。”皇帝叠起了那些纸,不动声色的放在了折子下面。
      沈妆幕当然不在乎他这个举动,只是一味地催促着他采取行动,早日还阿娘清白。可皇帝接二连三的推辞,沈妆幕不禁胆寒。
      “舅舅,你、你怎么…为什么现在不行?”她今日定要问个是非黑白。
      火红的烛光下,皇帝眉梢眼角不自觉蹙在一起,嘴唇绷得紧紧的,几番开口终是化作叹了一口气。
      “妆幕,萧仲如今还有用。我们要利用他吊出后面的大鱼。更何况,你既知道了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让他死?”

      如何死?自是烈火焚身,万毒入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沈妆幕张口就要说,可说出第一个字眼,剩下的字就卡在了喉咙里。
      酸痛难忍,文字背后的象征难住了她,皇帝的眉眼舒展开来,“看,报仇不是说说这么……”
      “不论怎么死,我一定要手刃了他。”沈妝幕打断皇帝。
      此话一出,皇帝突然梗住了,同时惊讶的还有沈妆幕眼里喷薄出的恨意,隐忍不屈同在一双眸子里较量,只见她眼神一定,张嘴就要说话。

      “不用了。”皇帝伸出手,“我懂你想说什么。”
      “不,舅舅。”沈妆幕拂开皇帝的手,“这群团伙苟且至今,肯定有目的。不如我们就以萧仲危在旦夕,透露出惊天秘密的消息散步出去,到时候根本不用我们出手…”
      沈妆幕说的沉入,眼睛闪着热切的希望,皇帝却好像根本没在听,等她说完都没什么反应,只是脸色古怪的愣了一会儿又一会儿。
      最后好像认命一般捂住双眼,笑了一下。
      他道:“就按你说的办,不愧是我教的。”

      “押萧仲。”沈妆幕道:“有些事情疑点重重,必须好好问问他。”
      皇帝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
      不一会儿,萧仲就被押了上来。曾经站在朝堂最前方,手点权将的左仆射大人,正被侍卫挟持着两条胳膊,强硬地按着他跪下。
      虽然他并没有挣扎,但对囚犯粗鲁,似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同时跟上来的还有赵熠,他此时两手搭在身后,做足了闲适的姿态,可沈妆幕始终觉得他在紧张的期盼着什么。
      二人目光相聚,一时没有分离,在皇帝瞪了他们一眼后,才后知后觉地别开视线。

      “萧仲。”皇帝低声唤了他一句,他并未起身,脊背鼓耸了几下才抬起头来,
      “陛下。”
      方才的证据被福公公呈给他,站在他侧面为他翻阅,熟悉的字迹一一在他面前掠过,他显得十分惊讶,双眸恨不得贴到纸面上,翻到最后一张,简直面如土色,整个人颓丧到极点,甚至有些低头等死的意味了。
      “萧仲。荣殊郡主在你府中翻阅出这些,你刻意练习与星云大将军的字迹,是何用意?”

      沈妆幕微微倾身,死死地盯着萧仲,她这人死钻牛角儿,不知为何非要等萧仲说出那句陷害她娘来。
      “能为什么?”萧仲腰身弯了下去,犹如一团死灰,“罪臣企图……企图谋害星云将军。”
      这句话使得场上三人为之变色,每人心里想的却截然不同。
      听见这句话的一刻,沈妆幕心里木木的,追查了这么久的凶手近在眼前,且马上就可以将他绳之以法,眼里也不见半份喜悦。
      她阿娘死的时候,受了多少苦啊。

      “萧仲。”沈妆幕喉咙梗痛,勉强出声,“你为什么要杀我娘?”
      烛光蓦地一闪,将萧仲脸上的灰败和无措都揭开来,他磕绊道:“我……我国的名字叫闻鹰,我在这儿当然是为了光耀我朝,一个国家的英雄就是脊梁,如今,两个脊梁都塌下去了……”
      能称为英雄的,就是沈妆幕的母亲和赵熠的父亲了,于三年前和十年前去世。
      “你什么意思?”赵熠侧身问道,“我爹的死,跟你有关系?”
      “十年前,你在定王殿下的帐里待了半个时辰,当时是在做什么?”妆幕
      萧仲身躯一阵,不可置信道:“你、你……”

      “你”了半天,他突然闭上了嘴巴,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殿上陷入了僵持,如今他既将星云将军的事摊了出来,为什么不一通坦白呢?
      是担心刑法太重?此事,他参与而不是主谋?
      皇帝眯了眯眼睛,竟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道:“既如此,今夜就再处理另一件事吧。”
      “宣疏密使。”皇帝道。

      屋内烛火通明,殿里的软垫子厚实紧密,门外的月牙渐渐漏出头来,却仍有一部分被浅云遮盖,这是万里无星的高空中唯一的风景。
      疏密使著坚来的时候可见匆忙,明显是从被窝里薅出来强打着精神,一路上不知甩了多少次脑袋,可所有的迷茫,在见到皇帝的那一刻统统清醒了。
      毕竟皇权在上。
      著坚边弯腰行礼边打量着屋里的人,还多看了萧仲两眼。
      他完全察觉不到伴君如伴虎的心情,想想也是,枢密院如今都是赵熠管事,他自己的儿子没有出息,他又被限制在朝廷不能出去打仗,便一蹶不振,更何况他也属实没有治理的才能,只能交给赵熠,祈求晚年赵熠管管他们这一家子。

      他这几眼落在场上其他人的眼里可就变了味儿,尤其是萧仲,脸色铁青,嘴唇都有些抖。
      “爱卿。”皇帝笑着说:“深夜召你前来,你认为所谓何事?”
      沈妆幕看了皇帝一眼,他眼角含笑,仿佛真的心情好,可他这位舅舅在几次三番向她哭无能的经历中,她已经很清楚面前这位陛下绝对有两把刷子,先前她带着舅舅被群臣控制的视角看待整个局面想什么都不顺,如今将事情摊开了看,会发现皇帝才是掌握一切的。
      她心底谈了口气,她舅舅有什么要瞒着她呢。

      著坚听得此话,将头埋的更低了,“微臣愚笨。”
      皇帝点了点头,继续道:“ 朕记得曾经进入枢密院的几位能手,派发出去了六个,其中一个呢?”
      著坚听得,竟又看了萧仲一眼,萧仲权当不知道,闭着眼睛将头垂向一边。
      “他被微尘指派出去,受了伤如今已经尸骨无存了。”著坚道。
      “嗯。”皇帝赢了一声。
      ”萧仲,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皇帝温和地问。

      时间似乎就此沉寂了,过了一会儿,萧仲问道:“敢问荣殊郡主,我的女儿在哪?”
      沈妆幕看了一眼皇帝,才坚定地开口,“祸不及孩童,不知者不罪。萧含凨如今呆在女院居,待事情落定,会给她寻个落脚处。
      “啊。”萧仲应了一声,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些微微闪烁,他几番嗫嚅,忽自嘲地笑了下。
      沈妆幕呼吸一滞,仿佛能从这中窥见沧海桑田,星移斗转,世态炎凉。估计他是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吧,可自作孽,不可活。
      “罪臣……罪臣在那一日,投毒了……”他喉咙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说出的话不太清楚。

      按说,此时最激动的应该是赵熠,可他神色平静,又像是不在乎又像是不相信。
      “投毒!?”皇帝道。
      “你是怎么下手的?”赵熠问。
      “微臣命人投机取巧,夜半运出郡主投毒,至于、至于恒王殿下,我、投毒……”
      皇帝气地站了起来,在萧仲面前走了又走,气愤地指着他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能说什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前朝人做了官,还做到了首屈一指的位置。
      这么个丢人的事儿,说也不能说。

      皇帝挥挥手弄走了著坚,又让侍卫带走了萧仲,糟心的仿佛睡不着觉 。
      沈妆幕和赵熠二人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均复杂不堪。
      “熠儿,今日突然得知你父亲的真相,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皇帝道。
      赵熠行了一礼,退去了。
      ”就按你说的办,散步出他的消息,等人来套。”皇帝看着沈妆幕。
      她此时眉眼低垂,唇线绷直,一幅生气的样子。若是放在以前,皇帝就是去讨谁家的东西,也一定要哄她开心的。

      “怎么生气了?”皇帝问。
      “舅舅,你有瞒着我的事情,对不对?”沈妆幕想了又想终究是说了出来,他永远是她的舅舅。
      “妆幕。“皇帝喊了她一句,“我是这个国家的君主,背负更多是应该的。我希望你开心快乐,永远单纯。”
      沈妆幕蓦地一笑,不再继续问。

      即使心里矛盾,她还是强迫自己认为她舅舅一直对她隐藏真正的实力,可能是因为想要勉励她,现下母亲事情只差一步落定,终于可以心安了。
      掩下心中的失落,她抬起眼眸向皇帝微微一笑,像小时候那样对他端正的行了个礼,退去了。
      就在即将踏出门槛时,皇帝叫住了她。
      “妆幕。在宫里住一宿吧。”
      “不了舅舅,我今晚要去祭奠我娘。”
      裙裾轻扫门槛,最后一抹身影也消失在视线里,烛光映着皇帝的眼眸,衬的昏黄无比。

      宫里还是犹如以前的安静,就像她初到徽京时,舅舅舅母他们都来为她庆祝。
      当时的愉快穿过时光迎入她此刻的心头,心里的难受稍稍消散了点儿,平静的河灰绿的树,一切犹如以前,又实在不一样了。
      沈妆幕拎起裙摆,踏过朱红色的门槛,却忽然看见一抹深蓝色的影子。
      挂着黑玉佩,腰带裹住他劲瘦的腰身,凌厉的鼻梁上,是一双担忧的眼。
      就如春水遇江南,新笋迎新雨,他于她,恰如雪中送炭。
      “你怎么……还没走?”赵熠的出现对她来说太过突然,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意外。

      反倒是赵熠耷拉了眉眼,脸上似乎还有些委屈,“你为什么总认为我不会与你站在一处?”
      这话说的她微微一愣,心底就像软下去了一块儿,迈向他的步子不由欢快起来。
      她站在他身旁,笑着迎上他的眼,“我的错。”
      边说,边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走吧。”
      赵熠压下心中雀跃的小心思,抿了抿唇还是扬起了嘴角,沈妆幕侧头瞥见他一幅讨好的表情,脸不自觉就红了。
      二人没有再乘马车,静谧无声的夜中传来整齐的“嗒嗒”声。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住在宫里?”沈妆幕问。
      赵熠道:“嗯……我感觉,你不是很高兴。关于,你的舅舅。”
      沈妆幕讶异赵熠的敏感,凸自想了一会儿,道:“其实我本想跟舅舅说,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是因为国家大事不得不延缓,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没问出来。”
      没等赵熠回答,她又道:“但现在事情落定,我心里也就放下了。舅舅是一国之君,肩上的担子重,我不能总给他添麻烦。”

      赵熠没来由地一笑,“人之常情啊。妆幕,我……”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尝试了两次还是没能说出来,脸色不免有些暗淡,不敢迎上沈妆幕期待的目光。
      “怎么了?”
      “本想跟你说说,我之前的事。”
      心底炸开了一朵水花,酸酸的,她有些急,伸出手摸了摸他头顶的发丝,“我不着急,别想了。”
      赵熠拿下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二人漫步在回去的路上。

      沈妆幕回去做完了一干事情,努力抚平自己的心情便倒头睡去了。
      第二日就如同往常一样上职,不同于之前的是大家都看出她放松了很多,之前每次都是人小愁大的样子,现在终于是完全将少年模样展现出来。

      第三日时已经颁布萧仲的口供,里面详细记述了他如何作案,相害长公主和定王,朝野之间风向倒戈,巴结赵熠的人不计其数,可所有人只是心里犯嘀咕,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都是有贼心没贼胆。

      徽京城逐渐开始了新年的布置,大家都感慨今年的雪竟然没了,可临近年关之时,彻彻底底的下了一场大雪。
      随着这场大雪到来的,还有赵熠的转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望局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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